第82章
元繡到的時機特別巧, 趙府門口站了兩排的官兵, 将門口給堵得密不透風。她們不過是從馬車上下來, 就被人用兩把刀架住脖子, 跟個犯了事兒的囚犯似的。
紅玉眉眼一瞪,朝元繡身前跨過一步, 擋在她身前,怒道:“你們什麽人?竟然敢這樣對我們家小姐?敢問這位差爺, 你們手中的刀, 就是這麽對着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百姓的麽?”
那官兵才不管這許多, 早就得了吩咐,不管何人都阻攔在門口, 不得讓他們入內。
再說元繡往常并不如何出門, 要叫他人認出她,也是難事一件。
對方并不讓步,元繡也不打算空手而歸, 雙方陷入僵局,久久未曾動彈。
“你們快點走, 別妨礙我們辦事!”其中一個舉刀的官差吆喝了一聲, 手上使勁兒, 正打算借機吓唬元繡主仆,可手裏頭的刀還沒往她們身上拍呢,不遠處突然出來一聲怒喝!
“你們幹什麽!”
元清好不容易得了空,出門來逛逛。這頭等新鮮的事情,就屬看守森嚴的地牢內囚犯一.夜暴斃身亡最為奪人眼球。他不過是一路走來, 就挺少不下十數人讨論。以他這樣貪玩好動的性子,又哪裏是能夠坐得住的?
當下問了去了縣令家,問了臭氣相投的李璟,就往這趙府而來。可沒想到,人都還沒走到跟前呢,就看到自家矜貴的姐姐,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威脅!
元清根本來不及思考任何的東西,嘴.巴就已經先腦子動了起來,大聲呵住了官差的動作,随後提着衣擺飛奔到跟前,一腳踹開那舉着刀的官差,劈手奪過刀鞘,怒意勃發道:“看清楚小爺我是誰!以後要是找事情,記得來找我,可別對女人動手!你知道她是誰嗎?”
周圍官差頃刻間将他們包圍起來,手中的刀刃都出了鞘,抵在腰間,閃爍着寒光。
“放下刀!”
“呵。”元清冷哼一聲,面無懼色,“她可是元家的大小姐,就算是縣太爺都得給我們元家三分薄面,你們這些蝦兵蟹将,竟然敢将你們肮髒的豬蹄子朝她身上招呼,怕是活膩味了?”
他扭頭看了元繡一眼,後者面無表情地望着他,不知為何,元清竟然一個哆嗦,覺得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就發洩在了腳下人的身上——
用力地踢了一腳!
可那官差卻根本不記得要同他問罪,反倒極驚訝道:“你就是那位被土匪擄走的元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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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身份,被人以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問出來,元繡的心情自然也是大大的不同。
她緩步走到元清身側,手中一個用勁兒,那把在元清手中的帶鞘長刀就落在了她的手中。
元繡掂了掂那把刀,接着在周圍官差的目光中,将刀柄架在還未爬起身大大官差脖子上,并且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頰,發出啪啪的聲響。
“正是小女子,請問差爺有何指教?”
官差本欲發怒,可轉念又想:這元府大小姐瘋病威名遠揚,昔日雖不曾見,但卻有所耳聞。如今她之所為,何嘗不是他剛剛腦中所念而未曾實施之事。
況且大人不記小人過,堂堂男兒又何必與女子多做争鬥?未免顯得肚量太小了些。
“原來是元小姐,若早報明身份,我們絕不阻攔二位。趙公子在府內等候多時,元小姐可要現在前往?”官差受了辱,可這畢竟是趙纨的貴客,臉上仍要做出恭敬和善的模樣,露出的笑未免有些刻意。
“這刀只該朝着它該朝的人,而不應随意指向他人。刀劍無眼,小心誤傷呀。”元繡微微一笑,手裏的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與刀鞘摔做兩段,“差爺還不趕緊收起來?”
元繡話剛說完,倒在地上的官差伸!!手就要去撈刀跟鞘,不過元清還踩在他身上,動作不便。還沒等他發話,元繡眼刀如風,已将元清刮得偏體生寒。
等官差将刀鋒收起,元清已追逐了元繡的背影,朝着趙府去了。
“姐!你是不是又生氣了?我又做錯什麽了?”元清不服,緊跟其後,“你別每次都不給說,然後甩臉色給我看!”
他嚷嚷了一路,可元繡偏就不曾回應他。
一進趙府,就有侍女帶他們前去見趙纨。出了轟動縣城的案子,他身份尊貴,自然不能獨善其身。如今縣令與他一同商議,這屍體,竟就秘密挪到了這閑情公子府上,而外人哪曉得這個,只怕還以為封在縣衙,堵在門口只求一見。
大廳房門敞開,遠遠看過去,地上整整齊齊地擺了一排蓋着白布的屍體,身邊圍繞着兩位仵作,聽聞其中一位是從隔壁縣衙調來臨時協助辦案的。
趙纨站在通風處,元繡還未近的身前,他便已經看到,朝她招了招手:“幾日不見,元小姐清減不少。”
元繡站定在他身前,知他還有話未說,也不言語,只等他下文。
趙纨一笑,“我知你要來,可也沒想到來的如此之快。這才剛剛送來,連仵作都還未曾檢查完全呢。”
大廳本不小,可擺了一地屍體,又有仵作等數人,頓時狹窄許多。
兩名仵作,此時正一左一右環繞在正中間一具屍體上,其中半蹲于地上,身子略微前傾,正好擋住了屍身面容,從元繡的方向看去,只能見到半張下颚。
可即使只有下颚,她亦震驚不已。
“他真的——”話還未出口,就已收住,元繡快步上前數步,站在仵作身側。
此時終于再無人能阻擋她的視線,元繡的震驚不減反增,雙目遠睜,竟有些難以置信。
初次見面時,他是氣勢勃發的山大王;再次見面,他雖酷刑加身,昏暗影綽中,仍算得上是鐵骨铮铮。怎麽也想不到,不過是第三次見面,他已成了躺在地上衆多屍身中的一具。比之其他的不同,則是傷痕更多,渾身被血水染紅又再變黑,竟找不到一處完好。
就連檢驗的仵作,都不住的搖頭嘆氣。
“我也算是驗過不少屍首,今日還真算得上大開眼界。”一名仵作說完,另外一名跟着點頭稱是。
元繡道:“兩位先生何出此言?”
仵作嘆氣:“姑娘來得遲,自然是未曾見到,初掀開白布之時,即便是我們二人,也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元繡更是驚奇:“先生驗過的屍身多如牛毛,又怎會受到驚吓?”
仵作站起身,搖頭,“你只見到他此刻雙目緊閉,又哪知我們當時所見。他渾身血痕,胸口被一中空管狀物刺穿,失血過多而死。死前飽受折磨,明明死狀凄慘得很,可他竟是雙眼大睜,唇角含笑,死不瞑目卻又含笑九泉,實在是矛盾得很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連我們都吓了一跳,覺得毛骨悚然。”
被他們一說,元繡仿佛是親眼看到了那副模樣,臉上表情悚然一變,倒退了半步。
“這位姑娘,看您這模樣,似乎是與他頗有淵源?”
“不重要了,人已經不在了,想要問的也沒了意義。”元繡低垂下目光,平靜的語氣中帶了幾分沉重,“我只想問問趙公子,對這兇手可有線索?”
打從元繡等人進了廳,趙纨便再沒開過口,只是站在一旁作壁上觀。此時被點了名,仍是從容,邊上侍女替他端來一張椅子,又送上一杯熱茶。他坐在墊了狐皮的木椅上,氤氲的熱氣模糊了他的面容,有那麽一刻,元繡心中一凜,就好似要被人看穿一般,可當她仔細望去時,那人飲了一口茶,笑的溫和。
“線索不多,但已有頭緒。”他見元繡眼神一亮,笑的越發溫和,“但仍是猜測,不便透露,還請元小姐見諒。”
看來他并不打算說。
元繡心中了然,可卻仍有幾分不解。她不懂,若趙纨真不想告知她任何線索,又何必每次都引了人帶她。可若真想告訴她,卻又遮遮掩掩,不肯直言。
這其中耐人尋味處,還須得細細品味才行。
元繡向趙纨辭行,還沒跨出門就被攔住。
他就這麽坐在門口,只是簡單地伸手,就将元繡堵在門口進退不得。
“他死了,你失望嗎?”
元繡頭一撇,“怎會,為非作歹的惡徒終于伏法,自當痛快。”
“那若是她永遠消失了,你會痛快嗎?”
直到元繡走出趙府,腦海中回蕩的還是這句話。
紅玉不斷地看向元繡,“小姐?”
元繡猛然回神。
“小姐,趙公子說的是那賊子,你不要多慮了。雪天地冷,還是不要久站了。”
紅玉言辭切切,元繡聞言,只是挽了挽鬓邊散落的烏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