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時需要開一個小時的路程,何羽白三十分鐘搞定,這還得把中間等紅燈的時間算上。程毅臉都白了,下車後扶着車門緩了好一會。

“大行李就放後備箱裏吧,晚上你回家再卸。”從後座上拿下程毅的運動包,何羽白看看對方的狀态,把包單挎到自己肩上。

程毅瞪着他,說:“你剛超速了。”

“這是你父親的車,有罰單的話,該他去處理。”何羽白輕推程毅的後背,“上樓吧,冷主任已經到辦公室了。”

哆嗦着腿走了幾步,程毅回頭問何羽白:“你是不是讨厭我老爸?”

何羽白沒花心思考慮過自己對冷晉的看法,但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冷主任是位受人尊敬的好醫生。”他說。

程毅拽正帽子,皺皺眉:“那你幹嘛對我這麽刻薄?”

歪過頭,何羽白輕巧地笑着:“抱歉讓你感到不愉快了,但我并沒有惡意。”

如果時間倒退半個小時,程毅一定會覺得這個小實習生歪頭的動作挺可愛的,可眼下他只覺得對方笑裏藏刀。

不行,待會得去老爸那告這支黑羽毛一狀。

瞧見冷晉的臉,程毅怔了幾秒才認出這是自家老爸。他撲到冷晉懷裏,使勁抱了抱對方。

“老爸你怎麽搞的?”

摘掉程毅的棒球帽,冷晉擡手胡撸了一把對方被帽檐微微壓塌的頭發,笑着說:“出了點小事故,不然也不會讓何大夫幫忙去機場接你。”

“看上去很嚴重。”程毅仰起臉。他暫時把告何羽白黑狀的事抛諸腦後了,老爸比較重要。

眼看之前還只到自己胸口的孩子如今已經過下巴了,冷晉心裏五味陳雜——大手拉小手,還能走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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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淤血散開就沒事了。”辦公室裏的人聽見冷晉溫柔的聲音,雞皮疙瘩唰唰起,“你這兩個星期跟何大夫,我待會還得去上手術,他會安排你的社會實踐計劃。”

“不是說讓小阮子帶我?”程毅一聽自己要跟何羽白,不太樂意。

阮思平的辦公桌正對着冷晉的辦公室,聽見程毅叫自己“小阮子”,抽抽嘴角——也就沖對方是冷主任的崽子,要不早急眼了,叫太監吶!

“何大夫不用上手術,白天比較有時間照看你。”冷晉拍拍兒子的背,沖門外喊了一聲,叫何羽白帶程毅開始這一天的社會實踐計劃。

“這是你的臨時辦公桌,需要什麽辦公用品,等下給我列個單子,我讓後勤給你送過來。”

何羽白将程毅帶到自己辦公桌旁的那張前,眼下只有這裏還空着。

“我不用紙,浪費木材。”程毅說着,從包裏拿出臺PAD托在手中。

何羽白從白大褂裏拿出張卡遞給程毅:“這是冷主任的飯卡,中午十二點,如果沒人帶你去吃飯,自己去食堂吃。午休時間到兩點半,這期間你不能去打擾任何人,包括你父親。”

“為什麽?”程毅皺眉。

“他手底下掌控着生死,除非有急診,不然午休對于他來說十分必要。”何羽白的語氣并不嚴厲,但也說不上柔和。

規矩,要從一開始就立下。

程毅玩世不恭地“哦”了一聲。

何羽白繼續說:“你在大正綜合進行社會實踐期間,我每天早晨七點半要看到你準時進門。”

“啥?那不是五點半就要起床?”

程毅瞪大眼,他時差還沒倒過來呢!

“對,如果不值夜班,我都是五點半起床。”何羽白點點頭,“雖然不清楚冷主任的作息時間,但我猜應該也差不多。”

“聽上去很辛苦的樣子。”程毅往旁邊掃了一圈,發現屋裏只剩他跟何羽白,“其他人呢?”

“去門診或者術前準備。”

“對哦,我聽老爸說你不用上手術,為什麽啊?”

何羽白坦誠道:“我暈血。”

“……”

我去,程毅挑挑眉,暈血還能當醫生?老爸對實習生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一旦進了手術室,冷晉便将一切雜念摒除。反正把程毅交給何羽白,他踏實。其實他也納悶,為什麽會對何羽白如此信任。

思來想去,他決定相信直覺。

躺在手術臺上的患者之前在其他醫院做的膽囊切除手術,預後不好,可查來查去也沒查出問題。昨天吃完晚飯突然腹脹如鼓,被救護車就近送到大正綜合的急診。

從患者腹腔中抽出膿性液體後,結合病史,急診醫生懷疑是肝膽管吻合處瘘,留觀一夜,白天轉一區做腹腔探查。

“這什麽大夫做的手術?”阮思平對着屏幕上顯示出的患者術後痕跡直撇嘴,“我實習的時候都沒弄這麽亂過。”

“嗯,看這水平,也就跟你實習的時候差不多。”冷晉緩緩挪動腹腔鏡,突然皺了皺眉,指着屏幕上顯出的患者肝髒上的息肉說:“阮思平,嵌一塊下來,送病理。”

一邊往裏送抓鉗,阮思平一邊念叨:“直接鉗幹淨吧,甭管好壞,留着也是個隐患,反正也不大。”

“超過五毫米了,鉗不幹淨,得電切,先做病理。”

“哦。”阮思平應了一聲,收緊抓鉗抓取了一小塊息肉上的組織。

下一秒,屏幕上血紅一片。

肝動脈異位。冷晉額頭刷的冒出層汗——那不是息肉,是浮凸出來的畸形血管,而阮思平剛剛撕裂了它!

“阮思平!叫血庫調兩個單位的血小板和紅細胞過來!”

阮思平愣了幾秒,趕緊抽出器械跑去打電話。

冷晉剛出手術室就被叫到醫務處。

小小的腹腔鏡探查變成了開腹手術,患者家屬不幹了,投訴了冷晉。事實上在術中證實,即便冷晉沒判斷錯誤,患者也得開腹腔進行瘘管的修補。

之前做膽囊切除的那個大夫,手藝實在是太糟糕了。

但畢竟是肝動脈撕裂在先,冷晉沒有立場為自己辯解。百萬分之一的幾率讓他趕上了,上哪說理去?

二區徐主任聽說冷晉被投訴,跑來醫務處處理糾紛。這也不稀奇,早在冷晉繼任一區主任的位置之前,徐建興就已經是有名的和事佬了。醫務處搞不定的患者和家屬,全指望他那張嘴。

好說歹說,家屬勉強同意以免掉住院期間的費用外加十萬營養費作為補償,不按醫療事故起訴大正綜合。

“冷主任,別有壓力,誰趕上這種事也只能認倒黴。”

趕着跟冷晉坐同一趟電梯,徐建興笑眯眯地安慰他。興許是提前獲知了自己要升官的消息,他跟冷晉說話的态度與之前大不相同。

“我沒壓力,不就是扣錢麽?”

冷晉按下去往一病區的按鈕,但沒按去二區的。見自己被冷晉無視,徐建興的眼神稍稍凝固片刻,伸手按亮去往二區的樓層按鈕。

“是,醫院出一半,病區承擔一半。”他咂了下嘴,“這個月你們一區的獎金要打水漂了。”

“我個人的錯誤,不會讓病區其他人跟我一起承擔。”冷晉雙臂抱胸,斜靠在扶手上,也沒看徐建興。

“自己擔?”徐建興故作驚訝,“冷主任,你夠仗義的。”

“老徐,我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冷晉終于将目光移到徐建興臉上,“上次那個主動脈夾層撕裂合并肺栓塞的患者,你說二區沒床位要轉一區,可我後來去二區取病歷的時候,看你們那空着三間病房呢。你怕死在手裏的病人就往我那塞,我說半個‘不’字了?”

徐建興的表情繃了繃:“系統出了點問題,電腦上顯示床是滿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還空着那麽多張床。”

“電腦?老徐,別逗了,二病區住了多少人,你心裏沒譜?”冷晉朝緩緩開啓的電梯門擡了下手,“到站了,您請。”

本以為解決了醫患糾紛能讓冷晉對自己心存感激,沒想到卻被對方奚落了一番,徐建興走出電梯的背影都帶着一股子怨氣。

狗脾氣,他暗罵了一句。

跟着何羽白在門診病區來回跑了一天,程毅時差沒倒過來實在扛不住了,躺在主任辦公室沙發上睡了過去。

病區同僚都聽阮思平說了發生在手術室裏的事,但沒人敢上前安慰冷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現在正是氣最不順的時候,誰招他誰倒黴。何羽白是不知道冷晉的習性,見他進屋時右半邊臉比左臉的顏色還難看,放下手頭的活起身将人攔在主任辦公室門口。

“程毅在睡覺。”何羽白偏頭看着他,“坐了一宿飛機又熬了一天,他還挺有毅力的。”

雖然不擅長安慰人,但聊聊其他事分分心,何羽白估計能讓冷晉的右臉顏色好看點。他覺得冷晉這幾天走黴運,先是被患者打,現在又出了醫療事故。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冷晉垂眼看着何羽白,意識到對方這是在安慰自己。那雙第一次看到就覺得似曾相識的眼睛裏散發出的暖意,讓他忽覺滿心無處發洩的積郁漸漸消散。

難得的,冷晉沒在遇到煩心事後逮誰罵誰,語氣也是讓屋裏所有人都意外的平靜:“讓他睡吧,你借我電腦用下,我得把報告趕出來。”

何羽白點點頭:“我還有兩張床的用藥方案得定,你稍等下。”

在何羽白旁邊的工位上坐下,冷晉拿出手機回未接來電和信息,回着回着,又收到一條新消息。他點開一看,眉毛立刻擰到一起。

交管局發來的違章通知,說他的車早晨七點于某路段超速行駛,高于限速标準35%,扣六分罰二百。

冷晉一巴掌拍到桌上,驚得坐在他旁邊的何羽白渾身一顫。轉頭看着冷晉,何羽白完全不知道對方這股邪火是從哪冒出來的。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動靜把睡在隔間沙發上的程毅都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聽到老爸在外頭咆哮——

“何羽白!我駕照上一共還剩六分,再罰就得重新學交規考本了!”

人倒起黴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給還沒考本的親們說明一下:通常罰單要過24小時才出,按規定是誰開車扣誰的,這裏藝術處理

好孩子開車不要超速啊~

冷主任最近點兒背,以及,小媳婦兒不省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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