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早晨七點二十,安興正在跟夜班護士交接,突然聽到辦公室的方向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他立刻抄了把剪繃帶用的剪刀沖過去——前幾天新聞上剛報過,醫患糾紛,大夫被病人捅死了。

跑到辦公室門口,安興猛地剎住腳步。裏面只有何羽白一個人,正一臉驚魂未定地盯着電腦屏幕。還有斷斷續續地慘叫聲發出,不過不是從他喉嚨裏傳出來的。

“一大清早搞毛啊?活人都要被吓死了。”安興走過去,看到何羽白桌上的電腦屏幕裏,有個骷髅頭不斷地放大縮小、縮小放大,如同屏保一樣,同時伴随着慘叫的音效。

何羽白擡手按了下回車鍵,屏幕上的骷髅頭立刻消失,切回正常的電腦桌面。

“我一開機,就這樣了。”何羽白回手捂住胸口——剛真給他吓一跳,心跳至少飚到一百四。

放下剪刀,安興抄起座機電話往技術部打過去:“派個人到一區辦公室來,這有臺電腦中病毒了。”

直到醫生們巡完房,技術部的人才過來。小夥子年紀輕輕,天生一張笑臉。他檢查了一番何羽白的電腦,最後的結論是,這不是病毒,就是個屏保。

“你的電腦被人動過了,開機啓動,從注冊表修改的,這人是個高手。”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調取程序,“OK,已經清除掉了。何大夫,注意點兒,下次輸密碼時別讓外人看見。雖然咱這的電腦裏沒什麽秘密,但真要是中了病毒,全院的機器都得癱瘓。”

待技術部的人離開之後,何羽白将目光投向坐在旁邊、抱着PAD打哈欠的程毅臉上。

“你幹的吧?”他平靜地問。

程毅擡起臉,沖他咧嘴笑笑,露出半邊俏皮的虎牙。

程毅被何羽白丢到了技術部。

将程毅和一大堆待修的舊主機關在小倉庫裏之前,何羽白對他說:“既然你擅長這個,就別埋沒了自己。”

雖然沒能親眼看見何羽白被慘叫骷髅頭屏保整蠱時的模樣,但他能想象的出來,并且靠腦子裏的畫面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昨天回家之前,冷晉在辦公室裏打了夠三十個電話找關系才把違章給抹了。趁着老爸打電話的空當,程毅給何羽白那臺電腦的開機啓動程序做了個小小的“手術”。

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當然他并不是個真正的黑客,更沒幹過出格的事,興趣所在而已。他平時喜歡逛技術論壇找同好交流,做過幾個小程序,賣了點零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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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昱佲并不支持他搞這個,而是希望他好好讀書,将來進研究所做醫藥方面的研發工作。正是因為得不到程昱佲的欣賞,程毅與他的關系并不融洽,也從來不喊他“爸爸”。

事實上如果有的選,他希望自己的撫養權能歸冷晉。

聽說何羽白的電腦被人動了,冷晉第一個想到的也是程毅。他昨天忙完準備回家時,正看到那小子坐在何羽白的工位上用電腦。當時他沒多想,以為孩子在查資料,現在想想,原來是在人家的電腦上動手腳。

盡管不是大事,但他想着怎麽也不能顯得自己太放縱孩子,便打算押着程毅給何羽白道歉,可找了一圈兒也沒找着自家崽子。

“小毅呢?”他敲敲何羽白的辦公桌。

“扔技術部去了。”何羽白正在算那個肝動脈被扯開的患者的腸外營養配比,聽到冷晉的聲音,頭也沒擡,“今天我忙,沒空帶他。”

這是生氣了。冷晉微微眯了眯眼,不留神扯痛傷處,輕輕“嘶”了一聲。何羽白聽到後使勁喘了口氣,把筆一撂起身去護士站拿了個冰袋回來塞給冷晉,坐下繼續幹活。

“呃……小孩子淘氣。”冷晉一手托着冰袋,一手擡起來試圖拍拍何羽白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他中途改變了主意,将手按到對方的座椅靠背上。

仰起頭,何羽白盯着冷晉稍稍顯出點歉意的臉,說出的話不帶任何評價的語氣:“冷主任,程毅十四歲了,按醫院分科來講已經不屬于兒童範疇,如果觸犯法律也需要承擔部分責任。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用不着你來道歉。”

艾瑪,脾氣還挺大。

“行,你們的事,我不插手。不過……”冷晉頓了頓,“何大夫,還有件事得拜托你。”

“說。”

“剛接個電話,通知我去外省開飛刀,我今天下午走明天晚上回,你下班帶小毅回你那住一宿方便麽?”

何羽白瞪起眼:“我家只有一間卧室,怎麽睡?”

除了雙親和歐陽衍宇,他從沒和任何人分享過同一張床。

“那回我家住吧,我那是兩居室,正好周末,你好好休息一天。”冷晉笑笑。

何羽白剛想說“家裏有客人我怎麽休息”,突然想起冷晉的身世。意識到對方無人可以托付孩子,他的心又軟了下來。

“算了,讓他住我那吧,我睡覺認床。不過程毅只能睡沙發啊,別說我虐待他。”

冷晉大方地說:“沒問題,他小時候經常和狗一起睡狗窩裏。”

聞言,何羽白皺起眉頭——讓孩子睡狗窩,這是親爹麽?

哦,對,不是。

程毅在小倉庫裏裹了一天,弄得灰頭土臉的。出來聽說老爹把自己甩到“仇人”家裏去過夜,頓時耍起小孩子脾氣。

“我不去我不去!不就一晚上麽?我自己在家待着不行?”他沖冷晉擺出張苦大仇深臉。

“不行,而且我已經跟何大夫說好了。”冷晉擡手抹去兒子臉上的一塊污漬,“聽話,別惹事,我明天晚上去他家接你。”

程毅偏頭躲開老爸的手,嘟囔道:“你不怕他伺機報複?”

“我怎麽教你的?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胡撸了一把兒子的頭毛,冷晉沖他笑笑,“自己捅的簍子自己解決,別指望老爸給你擦屁股。”

“我什麽時候讓你擦過屁股?”

“三歲之前。”

“……”程毅拉下臉,錯錯眼珠,“老爸。”

“嗯?”

“你跟何羽白什麽關系?”

冷晉愣了楞,說:“上下級。”

“真的?你這麽輕易就把我托付給他,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麽?”

“我沒——”冷晉恍然大悟,“小毅,你想多了,你老爸我目前沒有處對象的打算。”

“哦,那就好。”程毅嘟起嘴,“還以為你要找他給我當小爸呢。”

冷晉被嗆得連咳了好幾聲。

冷晉前腳剛走,後腳急診打電話到一區叫人過去會診,安興通知何羽白去急診。搖醒仰臉枕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的程毅,何羽白把他一起拖去了急診。

患者左手呈雞爪狀蜷縮,無癫痫史,腦電圖未見異常,就是怎麽都掰不直那五根手指頭。急診懷疑頸椎神經壓迫,可拍回來的X光片顯示僅僅是生理曲度消失,尚不至于壓迫到神經。

程毅的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正困着,一看到這個立馬精神起來。征求過患者的同意,他用PAD拍下照片,然後在上面寫寫畫畫。

“這是什麽病?”他問何羽白。

“你覺得呢?”何羽白反問。

程毅讪讪地說:“我又不是學醫的。”

“通常來說,這種情況大多是神經受到壓迫或者病變所致。”何羽白順着患者的手臂一點點向上捋,“也有可能是靜脈血栓、腫瘤、風濕等情況。”

“……這麽多選項,不是跟沒說一樣。”

“我的工作就是,在這些選項裏找到唯一正确的那個。”

何羽白說着,再次輕輕按壓了一下患者上臂內側靠近腋下的位置。他摸到一個細小的纖維瘤,質軟可活動,壓在正中神經的位置。如果不仔細辨別,很容易跟脂肪顆粒搞混。

摘下手套,何羽白對患者說:“控制你手部的神經上壓了個纖維瘤,周一到門診挂個號,在門診手術室就能切。”

患者舉起抽到一起的手指頭,不可置信地問:“然後就好了?”

“對,然後就好了。”何羽白溫和地笑笑,“有些症狀看起來很唬人,但其實并不是大毛病。當然,切下來之後還要做活檢以确認沒産生病變。”

他平和的态度讓患者松了口氣:“吓死我了,開着開着車,突然手抽了,差點出車禍。”

輕拍患者的手臂以示安慰,何羽白跟急診同僚打了聲招呼,帶程毅返回病區。

“你光摸摸,就知道他是什麽毛病?”程毅邊走邊問。老實說他有點吃驚,前後不過十分鐘,小羽毛便選出了那個唯一的答案。

現在的實習生都這麽厲害了嘛?

何羽白笑嘆了一口氣:“由于暈血我無法進手術室,但又想做醫生,只能在診斷上下功夫。”

“可你才多大?”

“二十四啊。”何羽白眨眨眼,“四年前拿到的醫學博士學位。”

“你是個天才。”程毅略服氣,他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能當黑客的智商都高,“呃……關于你電腦上的那個……”

停下腳步,何羽白回頭看着他,認真地說:“那個不重要,程毅,我想說的是,你很聰明,但一定要用在正道上。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有太多的人需要幫助,而你,有能力成為幫助別人的人。”

漸沉的日光給一切都鍍上了橙紅色的光暈,也讓何羽白的話聽起來是有溫度的。

“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種話。”盡管身高相差無幾,但程毅臉上還是充滿了孩子氣,“小羽毛,我開始喜歡你了,咱倆休戰吧。”

“好。”何羽白頭點到半截,突然意識程毅剛給他起了個外號。

小羽毛?嗯,總歸聽着比阮思平的外號強,“小阮子”跟叫太監似的。

TBC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小媽,是小爸,诶

熊孩子趕緊助攻吧~~~~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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