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宴席
到達糸城之後,恰好臨近夜幕,姜蒙依然馬不停蹄的趕往含春樓,而在他前去之前,兩位‘姑娘’已然先行一步,駐在含春樓中了。
兩人匿于黑炭般的木塊後。
一刻鐘後,姜蒙出現在大門口,他憑着記憶來到了這裏,但沒想到眼前是一堆殘木,他帶着震驚進入了一片慘景的含春樓。
“思蘇,你在嗎……”姜蒙有些哽咽道,許久,費思蘇都沒有回應,藏在木塊後面的兩人一臉疑惑,姜蒙見沒有人,便嘆聲欲離去。
“你又想去哪?”慘異森森的女聲緩慢響起。
姜蒙聽到這聲音,腳步一頓,轉身一看,只見穿着慘綠羅裙的費思蘇側躺在一紅木上,蒼白的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撚着粉帕,血紅色櫻桃小嘴微微上挑,襯得本是蒼白的膚色更加白得滲人,妩媚而詭異的一面。
“回來了啊,終于舍得回來看我一眼了。”費思蘇失了神,喃喃道。
木塊後的兩人對視一眼,決定默默退出,讓這小兩口聚聚。
但總有人喜歡在關鍵時刻出來打岔。
忽而,一道靈光閃過,擊向費思蘇。
姜蒙也終于身手敏捷了一次,接住了被擊飛的費思蘇。
“大膽女鬼,夜深人靜之下妄想出來傷人,還有你這個人,居然包庇此等鬼魅。”
木塊後面的屠钰與公良逸兩人的臉一僵,這個聲音好熟悉啊......
“哼,臭道士。”
随即,費思蘇與那人打鬥起來,靈光與鬼光交鬥,時不時打上牆,牆土唰唰的掉,燒焦的木塊不停斷裂,本是殘壁爛木的含春樓那裏經得起這種折騰。
“轟”的一聲,這個不成型的含春樓應聲而倒,由于姜蒙還是肉體凡胎,又不會武,這麽一砸,難免不會不受波折,費思蘇便帶着姜蒙逃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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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钰與公良逸掀開砸下來的木頭,從木堆裏爬了出來。
“你們怎麽在這!”袁書柒驚訝道。
屠钰/公良逸:果然是他......
袁書柒乃燃禁派的首席大弟子。
“呃,晚上好啊!”屠钰哈哈打着招呼。
随即想到自己還是女裝,立馬低頭一看,顯然鼓鼓的胸脯已經扁平下去了,屠钰伸手摸了摸脖子,碰到了熟悉的凸點,才松了一口氣。
袁書柒不解:“小钰啊,你幹嘛掐自己脖子?”
公良逸一見袁書柒,整個臉都拉下來了,道:“他喜歡,你管得着?”
公良逸跟袁書柒的關系不太好,哦不,準确來說,是公良逸不怎麽愛搭理袁書柒,而袁書柒就是喜歡賴着公良逸,畢竟公良逸的脾性比較開朗,招人喜歡。
袁書柒恍然大悟:“哦!原來小钰喜歡掐自己脖子啊!真是個特別的愛好。”
屠钰也不好打公良逸的臉,只能扯出個笑道:“呃,是啊,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哈哈哈...”
“你來作甚?”公良逸問道。
“授命而來,專門送禮,過幾日便是曲樂宴了。”袁書柒提醒道。
“如此快......”屠钰已不想多說什麽了,只能暗自感嘆光陰荏苒。
十三年一度的曲樂宴,悄然而至。
顧名思義,曲樂宴就是琴簫笛筝之類的樂器彈奏的曲,但不是一般的曲,曲也可厮殺四方。
此宴必然是各派揚己露才的時候,屠钰自然是要好好借此機會好好磨煉磨煉。
“耗着耗着,天又亮了,回派挨罵吧。”公良逸拽着屠钰往窦南山走,直接忽略了袁書柒。
以屠钰對公良逸多年的了解,他根本不是回派,只是想甩掉袁書柒,去追姜蒙二人。
然而,有些人就是喜歡摻和一腳。
“等等我!”袁書柒見狀,緊随後。
“能不跟着我們嗎?”公良逸擰眉道。
“順路啊,你不想跟我一路的話,我就去追那女鬼好了。”話落,袁書柒拿出指魂儀,便轉身往一個方向走去。
屠钰心中一個咯噔:這是要出事的節奏!
以袁書柒的性子,他定會将費思蘇折騰一番,再給姜蒙洗洗腦。
畫面太美好,屠钰不敢想象。
他連忙出聲道:“書柒,你千裏迢迢趕過來,累的夠嗆吧,要不你跟我師兄先回派?我去擒拿女鬼?”
責任感使他将公良逸踢了出局,決定自己去解決這件事,但他知道公良逸……
果然,公良逸一聽,立馬厲聲道:“不行!你,要跟着?就不要動手動腳,不然!”
他揮了揮拳頭,意思明顯:你要是敢亂來,壞了我的事,你牙我都給你打沒。
袁書柒不明,但還是點了點頭。
三人快步追上逃竄的一人一鬼。
落入眼裏的是費思蘇跟張寧寧打了起來,就跟平常街坊女人打架一樣,狠狠地拽着對方的頭發,拉拉扯扯的。
袁書柒驚訝道:“我靠,不是吧,身為女鬼,打架居然不用鬼力,還……”還扯起頭發來,你确定你真的是厲鬼嗎?假的吧!?
“閉嘴吧你。”公良逸撇了袁書柒一眼,他便閉了蠢蠢欲動的嘴。
而在這邊扭打成一團的兩人不遠處,姜蒙正東扯西扯着收魂袋,還不忘嚷嚷道:“思蘇,等我啊,再堅持一小會兒,我馬上就好了,這袋子太結實了,我打不開啊!香兒姐,你知道怎麽開嗎?”
屠钰捂臉,忘了告訴姜蒙怎麽打開收魂袋了。
公良逸奔跑過去了扭打成一團的二人組那邊,屠钰跑到姜蒙身邊,剩下一個袁書柒在原地左看右看,一動不動。
姜蒙沒有得到香兒的回答,依舊與收魂袋苦苦掙紮着,此時,沒有萬丈光芒的屠钰出現了。
“姜大人,按你這樣扯,明年,後年,多少年你都打不開。”屠钰提醒道。
“啊,道長你換裝了啊,那快幫我開一下吧。”姜蒙一擡頭,便見到了沒有萬丈光芒,只有衣服白得發亮的屠钰。
屠钰抽了抽嘴角,什麽叫作換裝了?呃,好吧,他的确換了裝,從半男半女變回男兒身了,他都還沒來得及感動一下,就急急忙忙東跑西跑了。
解開了收魂袋,一縷青煙飛快地竄了出來,公良逸正一手按着一個,而兩個女子拼命地撲騰着,想抓對方,好在公良逸手長,夠用,她們夠不着對方。
不過,當公良逸擡頭一看,便看到一縷青煙的香兒緩緩現形,正撲向這邊。
“我艹!”公良逸一臉震驚,他已經騰不出手來了,難道用腳?當然,這個想法很快就打消了。
屠钰眼疾手快,為了避免中間人公良逸被按着打,他立馬閃身,抓住鬼魂香兒。
但他忘了還有個姜蒙!
姜蒙見狀,急忙跑向費思蘇,此時此刻,仇人相見,一人兩鬼全部恨不得撕了罪魁禍首張寧寧。
袁書柒依然立在原地,想上去幫忙,卻又想起公良逸的警告,不準他插手。
“袁書柒啊!你個死腦子,快過來幫忙啊!”公良逸吼道。
而此時的姜蒙正扯着公良逸按住費思蘇的手,念念叨叨:“道長啊,這事讓我們來解決吧,我知道你們可能就是看不下去,還是怎麽着,無論怎麽樣,快松手吧!”
公良逸幽幽看了姜蒙一眼:“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啊。”
姜蒙堅定的看着他。
袁書柒剛邁開腳步,公良逸便松了手,他這一松,人便閃形到屠钰身邊。
沒被按住的兩人,本是撲騰着往前,想抓對方,兩人的身子被公良逸撐着,自然是放飛自我,不停地往前伸,當公良逸一松開,張牙舞爪的兩人沒了支撐,一聲悶響,自由堕落,臉着地。
屠钰下意識摸了摸臉,聽着聲音,他臉都疼。
其實公良逸問的是:你确定要我松手?你确定?你真的确定?你不要後悔啊,你真的不後悔?這麽堅定地看着我?好吧,我松手了,摔毀容不關我的事。
“放開,他要自己解決。”公良逸淡淡道。
屠钰道:“哦。”
話落,便松開了手中的香兒。
沒了拘束的香兒,回頭看了兩人一眼,便飄向了張寧寧。
姜蒙心疼的扶起費思蘇,給她擦擦臉,他這時才知道公良逸當時問的話是什麽意思。
袁書柒收回腳步,改了方向,走到兩人身邊。
“你們在辦事吧?”袁書柒偏了偏頭問道。
屠钰莞爾一笑。
在姜蒙的要求下,三人只能袖手旁觀。
張寧寧從地面上擡起臉來,入眼就是姜蒙像個寶一樣的呵護着費思蘇,多麽幸福美好的畫面啊,她惡狠狠的盯着兩人。
她這輩子最見不慣別人一副幸福的模樣。
“終于抓到你啦。”張寧寧感到背上撫上一只冰冷的手,她心裏明白,這是香兒的手。
“哼,那麽恭喜你了啊。”張寧寧不僅不怕,反而不屑的笑了起來。
她爬起來,坐在地上,也不管髒不髒,也任憑着香兒附在她身後,極為淡定,她知道她今天必死無疑,所以也不作掙紮,不慌不亂。
“張寧寧,你是我見過最惡毒的女人。”姜蒙憤怒的指着張寧寧道。
張寧寧不怒反笑:“那你就是我見過最蠢的草包。”
她還沒笑出聲,就被身後的香兒勒着脖子,臉色漲紅,她也依然沒有大喊大叫,憋着個臉,不言不語。
自尊心不允許她示弱,哪怕一秒鐘。
費思蘇眼裏神情複雜的看着快要被勒死的張寧寧,剛開始她是難過的,知道真相後,她是憤怒怨恨的,但現在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似乎累了。
很安靜,兩人兩鬼沒有歇斯底裏的争吵,即便有千言萬語,最後都無話可說,吵了又怎麽樣,不吵又怎麽樣,結果都差不多,倒不如閉口不言。
在張寧寧即将歸去時,香兒松開了手,她一把推倒虛弱的張寧寧,拽着她的腦袋,道:“這麽死,倒還是便宜了你。”
全程費思蘇沒有驚訝香兒的死,兩人也沒有抱一塊哭哭啼啼,看他們這架勢,想必之前是敘過舊。
“那……”費思蘇欲開口時,便傳來了慘叫聲,往聲源處看去,只見那張寧寧硬生生被香兒折了一臂。
費思蘇總的來說,還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開口閉口都是軟軟的,沒有殺傷力,就算面對着殺了她的人,她也還是一副柔弱的樣子,換作別人,早就把張寧寧撕得渣都不剩。
這個別人,可以比如一下香兒。
這邊如同隐形人的三人閉了閉眼,雖然他們有些想上去幫忙,但張寧寧的所作所為實屬過分,他們也應承了姜蒙,讓姜蒙一行人鬼自行解決,如今也不好插手。
“折你一臂,折你一腿,再折你哪裏好呢?”香兒滿手鮮血,不停的輕拍着張寧寧那張痛苦扭曲的臉。
姜蒙一臉震驚,他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也沒想到香兒如此殘暴。
“吶,本小姐這一生最痛恨別人一臉幸福的樣子,你現在折我一臂,臉上出現了狂喜,心滿意足了?我不允許!”張寧寧蓬頭垢面的看着折磨自己的香兒,她笑了笑。
費思蘇不可思議道:“簡直喪心病狂,她這樣了都笑得出來。”
姜蒙擁着費思蘇,柔聲道:“不用管她,她已經失了心智了。”
“啪!”張寧寧感覺臉上火辣辣的,香兒給了她一巴掌,一臉不屑的斜視着她。
張寧寧無力的癱在地上,也只是一會兒,她便爬了起來,姜蒙等人離她也就兩三步的距離。
不過,她沒坐起來多久,就被香兒一腳踩着腦袋,躺回于地上。
“這是我見過最生猛的女鬼。”袁書柒感嘆道。
“總覺得哪裏不對……”屠钰喃喃道。
話落,一聲巨響,只見姜蒙那邊炸了,火光沖天。
“遭了,是滅魂符。”屠钰心中一震,連忙奔過去,是啊,哪裏都不對,按照張寧寧這種趕盡殺絕的性格,怎麽可能任由自己白白死去,就算逃不過這一劫,她也要拉着別人陪葬!
她就是心知肚明自己逃不過這一劫了,要栽跟頭了,便暗自準備了滅魂符,決定拉費思蘇與香兒同歸于盡,順便帶上姜蒙。
滅魂符是一種邪符,它不僅僅是滅鬼魂,而且還滅人魂,但此符極其陰險,須用血供養個十年八年,才能發揮作用,看來張寧寧早已鋪好了路。只要引爆滅魂符,人與鬼,都得魂飛魄散。
這符炸得快,滅得也快,斷斷幾秒,灰飛煙滅。
……
引爆符時,張寧寧黯然的看着與費思蘇相依相偎的姜蒙,她很不甘心,她這輩子真的是沒有幸福過,所以她痛恨幸福。
在人前,她永遠都是恃寵而驕的小姐,要什麽有什麽,但真的是要什麽就有什麽的嗎?
她忘不了寒夜裏,自己孤身一人被關在柴房裏的狼狽不堪。
她也忘不了虛情假意的父親,與其他的妻妾,以及兄弟姐妹。
自從她的母親,原本的正房夫人去世後,她在府裏永遠都是任人辱罵,遭人唾棄,而她的父親,對她更是不管不顧。
她每天都面對着那些惡心的嘴臉,面對着那些兄弟姐妹,一個個排着隊扇她巴掌,一個個欺淩着她,拿她當消遣的玩物。
她時而憎恨,時而憤怒,時而茫然,時而委屈,但都只能往下咽,因為沒有人會幫她,沒有人會是她的救贖,沒有人願意救贖她。
有時,蹲在門口看着其他小孩子,有人寵有人愛時,她是羨慕的,也偷偷奢望過,夜晚躺在冰冷的地上時,她幻想着也有人不顧一切,願意牽起她的手,帶她逃離這裏。
夢想成真嗎?有個男人将她從泥濘裏拉了起來,給她擦了擦臉,喝聲痛斥着那些所謂的兄弟姐妹,她感覺一直以來強忍着的眼淚要掉出來了,從來沒有人會來拉她一把,仆從侍婢,誰都不會拉她一把。
當她知道這人就是一直以來對她不聞不問的父親時,她迷茫了,她分不清了,到底哪面真,哪面假。
但很快,這個所謂的父親,給了她萬千的寵愛,可她感覺這個所謂的父親,看她眼神,沒有一點愛意。
後來,她才明白,一切都是為了利益,拉她起來,給她吃好穿好,都是想将她培養成一顆棋子。
路上的行人嘴角帶笑,跟妻子之類的人,一臉甜蜜。
這已經是張寧寧第無數次看着別人臉上挂着快樂和幸福,她無時不刻在質問上天,為何她從來沒幸福過,漸漸的,這份羨慕成為厭惡。
她開始謀劃,推翻了家中的一切掌權,将這一切握在自己手裏,曾經欺辱她的人,無不求饒,她只覺得諷刺極了。
她慢慢地滅了自己的家裏人,一個沒留,因為在她心裏,他們的生命如蝼蟻一樣。
正如當她心許姜蒙時,卻也不得心愛之人的垂青,嫉妒在心中萌根發芽。
就算最後會令他疏遠,厭惡,她也心滿意足,至少不幸之中,還有個心上人同自己一樣,因失去愛人而痛苦不堪。
倘若可以,她也想不這樣,嘗嘗幸福的滋味,可她似乎與幸福無緣,永遠擦肩而過。
不過,這一切,都在她引爆滅魂符時,随着她消失于世間,無人知道她的經歷,她也不想被人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