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投江
晚時,江邊圍滿了人。
老老少少,指指點點,籠中美婦,血跡斑斑,奄奄一息。
明驕甯神色漠然,掃了人群一眼,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明深身上停留了一下,随即快速移開。
片刻,幾個人擡起籠子,直直往水裏丢。
觀望的人神情千姿百态,更多的是見怪不怪。
明深死死捂住嘴,不讓嗚咽聲從指尖漏出來,眼裏卻集滿了淚水。
演得好一幅母子情深,兒又無能為力的畫面。
若不是屠钰見到了他的策謀,恐怕自己要信了這明深的邪。
果然這深宅的夜,不是一般的黑。
屠钰心中已是無感,只能感慨萬千。
浸完之後,明驕甯并不急着打道回府,而是對着淚流滿面的明深,道:“明深,你可有怨言。”
明深再次直挺挺的跪下來,壓着抽泣道:“孩兒毫無怨言,這是二姨娘罪有應得。”
他很是識趣的改了口,不再用尊稱,如同外人般的疏遠,隔了一道阻礙,只是這層阻礙,是他自己築起的。
“可別告訴我,你的眼淚是在傷懷。”明驕甯道。
“父親誤會了,孩兒是在......在,在為自己感到蒙羞,有如此的生母,也為父親感到不平。”
他的語氣支支吾吾了起來,在外人眼裏,他不過是在害怕,而在屠钰這裏,則是僞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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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僞裝得恇怯,見勢所附,故作害怕,說話吞吞吐吐。
“歪理,哼。”明驕甯不再理會他,徑直離開。
衆人随上,匆匆與跪地的明深擦肩而過,無人敢扶他,更多的是無人想與這種草包有所交集。
唯有一人,伫立站他跟前,道:“起來吧,人都走光了,你也只敢在我面前嚣張氣焰。”
明深擡頭,搭上明祎伸來的手,淚目汪汪的望着他:“盡量與我保持距離吧,兄長,我不想連累你,事成之前。”
“無礙,別人只會認為我是可憐你。”明祎道:“但并不是,其實我是......”
“兄長,別說了,我們是兄弟,親兄弟,那夜是喝多了......忘了吧。”明深打斷道。
他的話語很是真誠,只可惜了,這般的欲擒故縱,是為了勾起明祎更加強的占有欲。
正所謂,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忘了?”明祎拉起他,注視着他的淚目,道:“我會給你一個解釋的。”
“什麽解釋?”明深問道。
“事成之後,我會親口告知于你。”明祎嘆了口氣:“我知道的,你心裏是有我的,再等等,我會給你金錢,地位,以及我觸手可及的一切。”
......
深宅的夜,天黑詭寧,暗藏殺機,不亞于宮。
明深抱着一壇酒,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遼闊的黑夜。
“哼,你小子不會真對你那兄長動情了吧?”烏琨不請自來的坐在明深的對面,皮笑肉不笑道:“你在難過吧,你母親死了。”
“你覺得,這世上還有真情可言?”明深低頭笑了笑,又望向天際,道:“對于我來說,情是羁絆,是阻礙,是會毀掉一切的罪魁禍首。”
所以,情這一字,我‘高攀不起’。
烏琨默認,今夜他是趁着無人,才得以混進來。
“話說,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日的夜......也是這麽黑吧?”明深道。
“你真別扭,心裏不好受吧?瞎找話講。”烏琨道。
他可明白明深在想什麽,他雖的确厭惡生母,只因他的生母不過也只是為了當上明府的女主人,二姨娘沒背景,也不太受明驕甯的青睐,于是,在他幼時時常受馴養,但畢竟還是生母,相依為命過,感情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至于明祎,剛開始接近他也不過是為了多個墊腳石,只是這明深,恐怕已動了情,畢竟明祎對他是真的好,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
但這也不影響他對權力的觊觎。
在他眼裏,什麽都不及于權力。
“什麽難過,不過就是心裏犯賤,喂,你可不能說出去,我還想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呢。”明深不知從哪裏拿出了兩個碗,把酒倒滿上。
“你還是別禍害好人家了吧。”烏琨一口氣喝完酒,哈了口氣。
明深搖頭笑了笑:“明日就是明驕甯的祭日了,願明祎這個蠢才能幹成這番事。”
“嘴上叫蠢才,心裏叫小甜甜吧?”烏琨打趣道。
“別說了,我與他本無可能。”明深皺了皺眉。
烏琨适可而止:“明日,明驕甯會前往淮遼,垠艮山是必經之路,想要殲殺他,必須從垠艮山的山道上将他伏擊,垠艮山土匪多。”
“就算有人追究查起,不過為明驕甯乃土匪所殺,那些土匪在垠艮山上駐紮已久,想要拔起,不易。”
“明祎已與土匪做了勾當吧?”
明深道:“他已與寨主談協,到時,土匪會與明祎的人聯手殺掉明驕甯。”
烏琨道:“明驕甯身邊必有高手掩護,況且他自身的功夫也不差。”
“放心,一日一點藥,持續幾年,還怕他到時不會運不上氣?”明深笑道。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想明驕甯定留了一手,到時你暫時別出手,我可不想把你給賠進去。”
“好。”烏琨道。
次日,正房夫人的齋堂集滿了人,這是要給明驕甯洗禮。
正房夫人一身素衣,誠心誠念的誦着經書,明驕甯伫立着,其餘人跪在後頭。
明深縮頭縮腦的低着頭。
屠钰深感無奈,可能對于明深來說,懦弱不僅是一副面具,更多的是發洩心中的情緒,他若一開始就在明驕甯面前展露峰角,恐怕早已斃命,畢竟明驕甯是個喜歡把握的人,把所有的一切把握在手裏,他才有踏實感。
過于高于他的,早已碾殺,哪怕明深在他面前多麽廢物,他還是依然提防着明深,暗中讓人盯住明深,可見他很疑神疑鬼。
明深就這麽盯着自己的手看,屠钰不知道他心裏正在盤算着什麽。
忽而,一只是伸了過來,握住他的手。
他擡眼看去,是明祎。
明祎同他一般的跪着,正好跪在他身側,而明祎身上的華服很是寬大,恰好遮住了兩人緊握的手。
屠钰:......
明祎見明深看來,向他彎了彎眼,手緊緊握住他,示意他放心,一切備好。
明深愣了愣,随後露了一個笑容給明祎。
屠钰:我為什麽要插足在他倆中間......
很快,經書念完後,正房夫人剛歇了口氣,明驕甯卻冷不伶仃道:“你可知罪。”
“老爺這是......何意?”正房夫人疑惑不解。
明驕甯瞥了明祎一眼,屠钰随着明深的目光,在正房夫人眼中精确的捕捉到一絲慌亂。
有貓膩。
“這麽多年,當個膽小鬼躲在這齋堂裏,貪生怕死這麽多年,也該夠了吧?”明驕甯譏笑道。
“妾身不是很明白,老爺可否說明些?”正房夫人道。
明驕甯冷笑一聲:“明深雖是生性懦弱,但好歹生得像我,也有點二姨娘隐隐約約的模樣,倒是......明祎,跟你生得像,卻沒有一處與我相同,你說,夠明白了嗎?”
此言一出,衆人吃驚,明祎更是驚愕不已,明深餘眼偷瞅了他一眼。
依照明驕甯所說,他是篤定了明祎非他親生兒子,否則,按他以往對明祎的态度,斷不會将他跟明深這個‘廢物’相提并論,而他先前說正房夫人躲着不敢見人,也是說她犯了錯,還從未承認,瞞着所有人,生下了這個私生子。
這也就是她為何生下明祎,就吃齋念佛,足不出門,與世隔絕的原因了。
她是在忏悔,卻也不敢說出,畢竟明驕甯眼裏是容不得一丁點沙子的。
話放得那麽明白了,正房夫人戰戰兢兢跪下道:“老爺,妾身什麽都不求,求您看在妾身的爹的份上,放過祎兒吧,妾身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明祎似乎沒有過多的驚訝,有的只是不甘。
這時屠钰才明白,明祎如此肆無忌憚的對待明深,恐怕是早已得知自己與明深并非親兄弟了,所以他昨日才會對明深說,會給明深一個解釋,想來,這個解釋就是血緣關系了,而明祎本是想在殺掉明驕甯後,告知明深,到時便可權人雙得,在他眼裏,明深也不過是無權無勢的懦弱男子,掀不起什麽風浪,收明深,對他而言,簡單。
只是,他沒想到瞞了這麽久的事,居然被明驕甯揭發了。
明深垂着腦袋,到了這一步,他也該想明白了。
“夫人說笑了,放了祎兒,豈不是放虎歸山?留後患?”明驕甯笑道。
他的笑毫無真誠,綿裏藏針。
“況且,最近,祎兒可是在千方百計的想着要我的性命,如此的狼子野心,我怎能放心的放了他,你說是吧?祎兒?”
明驕甯似笑非笑着,目光投向明祎。
“老爺,這是祎兒年幼不懂事,懇請老爺放過祎兒吧......”夫人哀求道。
“明祎,你可有話講?”明驕甯道。
“無話可說,你作惡多端,死有應得。”明祎悻悻道。
明驕甯冷哼:“明深,聽說你同這個雜種有所來往。”
被指名的明深擡起頭來,吞吞吐吐道:“畢竟是兄長,多多少少有些......來往。”
“十二,你說。”明驕甯再次轉矛頭。
十二姨娘款款道:“這事說出來,真是有傷家風呀,二姨娘填江那天,奴家本是出來散散步,誰知撞見了兩位少爺的......私情。”
“奴家就站在樹下,瞧着他倆緊緊相擁,好似一對苦命鴛鴦呀。”
“這其實也沒什麽,只是......”十二姨娘輕撚起紗帕,眉目轉了轉。
明祎不耐煩道:“只是什麽?”
十二姨娘捂嘴:“哎呦,兇什麽嘛,就是時常看到二位少爺暧昧不清吶,誰知會不會是......”
斷袖之癖。
衆人聯想到之後,目光詭異的看着兩人。
“瞎說什麽?我不過是可憐他,明深這種懦夫,哼,與這種鼻涕蟲相提并論,當真是惡心到我了。”明祎絲毫不在意,面露厭惡之色。
“好,明深,你可承認?”明驕甯道。
明深啞着聲道:“承認什麽?”
“你暗中勾結明祎。”
“父親多想了。”明深語氣平平:“正如他所說,我不過就是一個鼻涕蟲,包括在父親,姨娘,所有人眼裏。”
“我也的确如此,我也時常痛恨自己的懦弱,但這個已深深刻在我的秉性裏。”
說着說着,他又開始掉起了眼淚,他的眼淚似乎永遠流不完,片刻,他嗚嗚的大哭了起來。
明驕甯皺緊眉頭,他很不喜歡這個兒子,成天哭哭啼啼的,沒完沒了,他不再想搭理明深。
“來人,押着這母子,還有......明深,前往淮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