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今天恨大師姐了嗎?
祁今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一天要和封長雨一起住。
雖然一汀煙雨還挺大,也不是只有一間房。
可是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
像是去被其他狗撒了尿的地盤睡覺一樣。
……
這樣形容好像挺奇怪的。
一路上她的表情都不好。
抱着箱子的幾個內門弟子跟在溫玄清後面,很好奇現在的狀況。
“我若是也可以住在一汀……”
“就你?別做夢了……”
“可是我看祁師姐也很不情願啊,我什麽時候才可以變成嫡傳弟子,我也想……”
“不過前面這個人為什麽可以就……”
……
溫玄清:你們這麽大聲真的好嗎?
他只是在心裏嘀咕,前面的祁今直接轉頭看了後面那群內門弟子。
她在門內風評不錯,畢竟玉清闕的修課內外門和嫡傳弟子都一塊上。
只不過嫡傳弟子很多課是和內外門弟子分開傳授的,但偶爾遇見,還是會聊上幾句。
再加上玉清闕弟子不得私自下山,而月門主司常年不在,副主司負責的基本是內門弟子,祁今這個落單的嫡傳弟子也沒人能管,就三天兩頭往山下跑。
一時間都安靜如雞。
東西一放下跑得比狗還快。
書筝先進去整理東西,時間還早。
祁今也不想留在這邊,伸手拿走了溫玄清手上的豬籠,“等會我帶你去翠嶺山。”
她轉身走得飛快,溫玄清還愣在原地。
“愣着幹嘛,你回去收拾東西,然後去藍副司那裏取走你的玉牌,省得我出來了還要等你。”
“哦。”
溫玄清還點了點頭。
封長雨一句話都沒說,但少年人就覺得不自在,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似乎是覺得背後封長雨的目光跟刺一樣,走路都同手同腳,還差點摔進荷花池。
……
祁今原本就住得和封長雨很近,只不過現在直接搬到人家地盤,渾身都不自在。
隔壁那個雲景樓還是封長雨的,她就只能栖身這個小小的內室,唯一的好處就是推開窗就能看到桃花。
太粉了,還是梨花好看。
她琢磨着到時候都給換了。
書筝就聽着自己家主人嘀嘀咕咕,她跟着祁今從驚羽而來,修為本來就不錯,論年紀還年長祁今不少,忍不住插了句嘴——
“這裏也不小了。”
而且更加奢靡,熏香好像都是什麽上等材料,一進來就神清氣爽。
祁今哼了一聲,“師父就是偏心。”
她剛入門的時候就看上了這邊,藍副司就說這個不可以。
書筝:主人也太記仇了。
祁今看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祁無今本人的記憶她一清二楚,但就是因為太清楚,好像她真的經歷過一樣,才讓她別扭。
不真實,又不是很假。
她沖書筝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在一邊豬籠裏一直哼的黑豬,“它是不是餓了?”
……
溫玄清在玉清闕人不生地不熟,所以聽話得很,從藍副司那裏拿了他的玉牌,就站在月輪下等祁今。
翠嶺山是專門供玉清闕弟子上修課的地方,課時交錯,這個時候正好是外門弟子下學的時候,他隔了老遠就看到一群弟子從翠嶺山上走下。
外門弟子的修袍是統一的青色,從長長的階梯成群走下,像是游動的青蛇。
日頭挂在遠處山頭,雲海翻騰都帶着金色,群鳥鳴叫飛過,還有瀑布的水聲。
他看得出神,驀地想起當年母親死後他東躲西藏碰到的一個女修士。
對方壓制了他的妖氣,使得他蛻成原型的時間變得固定。
對方什麽樣貌他已經忘了,但和在街上來往看到的修士都不一樣,如同仙人。
“你根骨不錯,若是有機緣,就上玉清闕修道去罷。”
凡人都向往長生,但機緣和根骨這種東西不管你貧窮富貴,富家子弟也有踏不進去修途的,也有寒門子弟參加測試順利修道的。
他連普通人都算不上,聽了那麽多街邊茶館的修道故事,三界之戰闕主如何如何以一己之力逼退妖鬼兩族,都沒動過那種心思。
“我是半妖,不可以的。”
那年冬日很冷,他凍得耳朵都長了凍瘡,刺刺的疼。
一顆丹藥遞到嘴邊,“怕什麽,指不定你有一天也能成為人界的支柱呢?”
女人的聲音很輕柔,卻又和模糊。
直到現在,連聲音都忘了。
不少內門弟子也從翠嶺山回來,經過月輪的時候都不由自主地去看一眼站在宮門石獅邊上的少年人。
月白的修袍穿在他身上總顯得不倫不類,可能是膚色太深,也可能是他表情怯懦。
和封長雨還有祁今都不一樣。
封長雨是看着就像是修道之人,雖然整體氣質有點歪。
祁今長得就是一副修道之人标配的臉,哪怕她一身修袍光下銀線刺眼,也沒讓人覺得她是普通人。
溫玄清身形瘦削,臉上也沒幾兩肉,只不過沒棱角,又顯小,還有點不敢看人,怎麽看都上不了臺面。
哪像個嫡傳弟子。
其他三門的嫡傳弟子一起與其他修道門派交流的時候哪個不是仙風道骨自成風流。
祁今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溫玄清低着頭的窩囊樣兒。
這真的,是,那個大綱裏,大殺四方,的,男主嗎?
她瞥了幾眼還在嘀嘀咕咕的內門弟子。
一群人頓時走遠。
溫玄清微微側頭看了看,結果看到了板着一張臉看着他的祁今。
“師……”
“別廢話了,趕緊去翠嶺山去拿你的修課單,順便帶你去看你的情妹妹。”
“不是情妹妹。”
溫玄清強調了一遍。
“是是是,不是情妹妹,是好妹妹。”
祁今口吻的揶揄顯而易見,好妹妹三個字被她咬得餘韻悠長,溫玄清實在不知道怎麽反駁,索性扭頭先走。
祁今在後面喊:“你知道怎麽走麽你?”
少年人的聲音悶悶的:“我知道。”
然後祁今眼睜睜地看着溫玄清差點沒掉下去。
她拎着少年人的後領,笑得差點岔氣,“雲橋中間有個圈,你起碼得一只腳踩在裏頭吧?”
溫玄清哦了一聲。
祁今站在他邊上,瞧見對方紅得要滴血的耳朵。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還挺好玩。
但馬上祁今就笑不出來了。
溫玄清拿着他的修課表,悄悄地看了一眼祁今手上那張。
好像和他的課差不多。
他木着一張臉,麻木地看着祁今在人來人往的修課中堂裏沖着管事的先生理論。
“張老,為什麽我都修完了還要重新上?”
祁今簡直要瘋了,如果她的怒氣值可以一直漲的話,大概可以燒掉她的頭發。
她好不容易熬出頭,怎麽可以重頭來過……
丢人且不說,這麽年她賄賂了多少師長,也是巨大的損失了。
“我只是一個負責摘抄各門主司指令的,你和我說又有什麽用?”被祁今稱為張老的是個須發皆白的男人,桌上全是一份份的修課表,卷成一個小卷,紅繩系着。
只有嫡傳弟子的課表才是紅繩。
祁今知道是逃不掉了。
“是師父的要求麽?”
溫玄清發誓他二師姐好像快哭出來了。
搞得他也有點害怕。
這些修課到底是有多難,能讓這個狠心的女人都哭出來?
“你看,”張老從後頭的桌上抽出一張黃紙,祁今認得出來這是高級的傳信符紙,沒點修為還解不開。
“你月門的印沒錯吧?”
祁今點頭,不再掙紮了。
黃紙黑字,都是她師父對她的恨鐵不成鋼,恨不得她從頭來過。
“不過像這種劍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大師姐當初可是滿分修完的,你跟着她學也沒什麽問題。”
不必了吧。
溫玄清清楚地看到她二師姐翻了個白眼。
看來師門裏還是有不合。
明明加他才三個人……
“你先拿走,再和你師父打聲招呼,看看是不是妥當了。”
祁今心不甘情不願地取走自己的修課表,一臉苦相地看了溫玄清一眼。
少年人眼瞳清澈,沒有半點嘲笑的意思。
祁今嘆了口氣,突然覺得什麽都不懂也挺好。
她拍了拍溫玄清的肩,“玄兔啊,師姐帶你去看你的情妹妹。”
溫玄清差點沒跳起來,“什、什麽兔啊你不要胡言亂語!”
他一邊說還東張西望,祁今被他的樣子都笑,拉着對方就往星門去。
星門離月門最遠,但從翠嶺山過去也有直達的雲橋,等到星門內門的時候,溫玄清頭都昏了。
他好像有點暈。
各門之間串門的也不是沒有,但月門從來沒人踏足。
一來是月門的主司冷秋姿為人太冷,也不怎麽出現,而且她的秋琴更弦聲名遠揚,令人心生畏懼。
二來是月門也沒什麽值得串門的人,內門弟子都不敢四處走動,嫡傳弟子封長雨是朵高嶺之花,沒人敢靠近。
祁今這二弟子又太廢,雖然擔任四門八卦協會會長,也沒好到可以串門的,以至于這才是她第一次串門。
星門內部花花草草一看就比月門熱鬧。
而且香氣竄得給祁今一種逛窯子的感覺,不過有那麽個主司,也不奇怪就是了。
她随便拉了個內門弟子,打聽了一番。
才剛問到玉翎在哪,背後就響起一道特別的聲音,破鑼嗓子似的。
“這不是七斤師妹麽?怎麽有空上門拜訪啊?”
蘇明枕今日連頭冠都沒戴,松松散散地在腦後绾了個松松的髻,劉海跟雲蓋似的,還別不好,說完話又掉了一撮下來。
她身材真的有夠平板,祁今每次看到要感嘆一下。
不過星門的師兄弟穿一樣的修袍,估計都沒她穿得挺拔。
蒼松一樣,還太高,就像現在,講話和神态都透漏出一股居高臨下。
令人不爽。
“我來找玉翎。”
蘇明枕笑了一聲,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
祁今第一次聽到的時候還吓了一跳,後來一群人泡溫泉聊起才知道蘇明枕入門前就是這樣。
原本應該是啞的,丹藥也沒辦法修複完好,就變成了這種破銅爛鐵碰撞的聲音。
不過她本來不像嗓子給人一種陰戾感,笑起來很容易讓人忘了她的聲音。
“你對那個妹妹特別在意啊,”蘇明枕咧着嘴,彎腰抓了抓祁今細辮尾巴上綁着的小鈴,“你和她什麽關系?”
祁今拍開蘇明枕的手,把溫玄清拉了過來,“是我小師弟的鄰居,既然都是闕內弟子,見一面又有什麽的。”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啊蘇副司。”
溫玄清正準備反駁,被祁今踩了一腳。
蘇明枕聳聳肩,“我帶你們去,省得迷路。”
她剛準備帶祁今走,後面就跑過來一個月門的弟子,喘着氣沖祁今喊:“祁師姐你等一等!”
祁今回頭。
玉清闕內不允許飛信傳音,每次都是內外門弟子被差使。
“大師姐讓你早些回去,她說為了慶祝你和她同住,特地請山下的大廚做了你愛吃的東西。”
祁今毛骨悚然。
溫玄清面色煞白,他想起祁今那句紅燒兔肉。
蘇明枕倒是很有興趣,哦了一聲,對那個月白修袍的弟子說——
“你回去對封長雨說,既然她都和祁師妹住在一塊了,那也不差這點時間,讓她等着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