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今天恨大師姐了嗎?
一汀煙雨。
封長雨靠坐在窗棂,她分了一縷神識,自然能看到那邊的景象。
星門的奢靡之氣一向毫不遮掩,門內的花草都是三界難尋的珍寶,況且終日香氛,一點兒也不像個修道之所。
數年前還未閉關的她在翠嶺山上修課的時候就聽過其他兩門的弟子形容星門。
有點像青樓。
星門弟子的绛紫修袍針腳繁複,普通外門弟子的修袍都比其他三門弟子的強上不少,這也導致很多弟子極度想跳槽。
不過有那麽一位主司,這種氛圍也沒人覺得怪異。
封芝是闕主的最小的弟子。
當年三界之戰的時候封芝不過雙十年紀,修道之人的一生極其漫長,封芝的天賦又極高,醫道頂峰無人能及。
傳聞裏她是個出塵絕豔的修士,但相熟的人都知道封芝的壓根不出塵,絕豔也就占了個豔,一反普通以醫入道之人白衣飄飄的仙人模樣,每次出行都得香車寶馬,恨不得漫天花瓣,排場能把人震懾到就贏了一般。
封長雨多年未見過這位主司,她當年被冷秋姿帶回玉清闕的時候封芝還不是星門的人。
闕主的小徒弟雖然天資聰穎,但小徒弟本人似乎只想做個廢物。闕主五個弟子,創立了四門,唯獨她,只想賴在大師姐的月門裏讨口飯吃。
月門的那座峰名為踏月。
而冷秋姿和封芝還有個名號,叫做踏月雙燕。
彼時也沒什麽月門,冷秋姿不愛收徒,三界之戰後玉清闕才開始廣收門徒,她嫌麻煩,帶着小師妹大江南北地跑,漏網的妖鬼為數不少,一路前行,也很快活。
又過了很多年撿了個封長雨,封長雨那時候還沒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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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姿在一片廢墟裏撿到衣着華美的小姑娘,衣裳上的羽毛都髒兮兮的,問她叫什麽名字。
當時小姑娘仰頭望着修袍都一模一樣的兩個女人。
低聲道:“羽姬。”
那段時間的盛京連綿的雨絲不斷,冷秋姿千百年來頭一次産生了收徒的念頭。
她的修為極高,雨絲落不到她身上,在修袍外形成了小小的阻隔,一邊站着的封芝也一樣。
她那時候還不似現在這幅盛氣淩人的模樣,像人世普通的少女,依偎着她的師姐,“入了玉清闕可不能叫這個名字了。”
“阿娘喚我小雨。”
少女的眼瞳是幽深的翠色,冷秋姿一雙手覆在對方眼上,嘆了口氣,“那就叫長雨。”
封芝拉起少女的手,“跟我姓如何?跟你師父姓的話,聽着就很冷。”
盛京連綿不斷的雨,下了足足一個月。
沒人知道那座宅邸為什麽會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也沒人找到那個鳥籠裏驚豔盛京的羽姬。
羽姬變成了玉清闕的封長雨。
冷秋姿分了一點時間給自己的首徒,依舊和封芝到處斬妖除鬼。
只不過中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封芝和冷秋姿的關系突然惡化,再加上那時候原星門的主司寧霜流突然要去西極島修行,封芝便應了她四師姐的請求,去了星門。
此去數百年,兩人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當年嫌收徒麻煩的冷秋姿徒弟一個接一個,當初想做廢物扛起了一門的責任,嫡傳弟子一輩又一輩,有游歷三界做游醫的,也有留在闕內做師長的……
而封芝本人容貌一如當年,就是不見了封長雨初見時的俏麗。
蘇明枕的來歷封長雨很清楚。
由外門弟子到嫡傳弟子,幾乎是玉清闕勵志的代表。
在內門弟子的一次考核被新主司封芝看上,直接變成了嫡傳弟子。
封長雨身體不好,入門之前就被各種手段輪番折磨,即便在修道上她有極高的天賦,但修為越瘋長,舊傷就越無法治愈。
修煉了又修養,前前後後磋磨,等到正式上修課的時候變成了和蘇明枕同輩。
第一次見到蘇明枕,她就覺得這個人讓她不太舒服。
這種不舒服很難細細描述,比如她和蘇明枕在修課上同一時間脫口而出的答案,在她和蘇明枕在校場上相差無幾的切磋,再到膳堂裏她們明明分開吃飯,卻一模一樣的菜色……
沒有人會喜歡這種相仿。
特別是第一眼就從對方眼裏見的和自己一樣的不适。
偏偏同輩,都是嫡傳弟子,比較無休無盡。
偏偏外傳她和蘇明枕關系極好。
偏偏現在她比較在意的一個人,和蘇明枕似乎很熟。
“這位師妹,吾很喜歡。”
蘇明枕沒有發聲,但封長雨一眼就能讀懂她的口型。
哪種喜歡她心裏明了。
這種拉扯感究竟是平輩之間的比較還是祁今這個人本身就謎團重重?
封長雨更傾向于後者。
她身上的責任太多,當年等價交換的背後,是她這些年可以放肆的原因。
不能徒增變數。
蘇明枕是變數。
祁無今是變數。
一汀煙雨裏每隔幾丈就有一個水缸,此時天色微暗,已經有人點起水缸裏的紅燭,燭火在玻璃罩裏明滅,風吹來吹皺缸裏的水面,卻吹不動燭火。
蘇明枕拂袖,蝴蝶翩飛遠去。
沒過多久,飛回到封長雨的手上。
緊接着外頭吵吵嚷嚷,傳來她那個師妹的聲音——
“你怕什麽,大師姐邀我們一同吃飯。”
“才不是,大師姐是邀你,沒有我。”
說得也太卑微了些。
祁今伸手攬住溫玄清的肩,她似乎一點男女之防的意識都沒,潛意識裏這個男主就跟小孩似的。
倒是溫玄清的反應很大,先是一把推開他聒噪的二師姐,緊接着擰巴巴地說了句你別碰我。
“我懂了,你心裏只有你的情妹妹,二師姐屎都不如活該被你推開嘤嘤嘤嘤……”
“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
“一口一個你,一點禮貌都沒有……”
“二師姐我錯了……”
溫玄清和祁今在一汀煙雨門外叽叽喳喳,壓根沒注意到封長雨已經在他們身後停留了許久。
祁今在蠻不講理的修為簡直登峰造極,無理取鬧得讓溫玄清百口莫辯,如果他現在有兔子的長毛耳朵,估計已經垂到地上了。
“都過來。”
一瞬間師弟和師妹唰唰回頭。
祁今整個人都愣了,溫玄清結結巴巴地喊了聲大師姐。
“大……大、大大師姐我不吃兔肉的 ……”
溫玄清越說越小聲,他剛剛在星門的時候才懂這群人壓根就不辟谷,只是說着玩玩的,聽玉翎說膳堂的飯菜可好吃了。
害他還以為自己以後都沒得吃了,餓得有點發昏,不過玉翎給了他一塊桂花糕,甜得他又暈乎乎的。
“大大大大師姐我不餓我吃得很飽……”
祁今還學着了學他師弟那點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然後瞄了封長雨一眼,她總覺得這個女人皮笑肉不笑,站在眼前都有點令人發怵。
“師妹吃飽了?星門的飯食很好吃還是……”封長雨的目光把祁今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蘇明枕把你喂飽了?”
最後三個字還帶轉音,祁今被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搖得堪比撥浪鼓,連說了十幾個不。
“沒沒有,我就吃了一小塊星門的糕點。”
“一小塊,就一小塊。”
她還伸手比了比。
祁今暗暗揣測封長雨估計是喜歡蘇明枕,自己則是被當了靶子,連忙吸了吸鼻子改口:“一口,我就咬了一口。”
“你一口蘇明枕一口?”
祁今真的很想死,她覺得這個大師姐怪無理取鬧的。
不過也還好,既然封長雨喜歡蘇明枕,那就說明她沒有和溫玄清兩情相悅的可能,玉翎妹妹再給力點,她就完成任務了!
“不不不,我自己咬的。”
“蘇明枕拿的糕點?”
“不是不是,我自己拿的。”
一邊的溫玄清聽得冷汗直流,總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像捉奸。
這真的是仙道頂峰玉清闕嗎?
這群人真的有在認真修煉嗎?
修道沒意思,好像還不如做個普通人。
最後祁今乖乖地跟着封長雨進去了,溫玄清本來想溜,封長雨一句跟上,他也只能灰溜溜地跟着。
一汀煙雨晚上更美,水榭樓臺,還有水缸裏飄着的燭火,遠看曲院回廊,星火連成一片。
祁今有點嫉妒,相比之下她之前那個宅院簡直不堪一提。
“師姐,為什麽要點這麽多燈?”
修為高不是夜能視物,哪需要這些東西。
“因為怕黑。”
封長雨依舊坐在輪椅上,這次難得沒叫祁今幫忙。
祁今走上前正好并排。
祁今啊了一聲,看了封長雨一眼,結果正對上對方的目光。
好像周遭的燭火都淬進了她的眼眸,讓她下意識地就別過了臉,哈哈笑了一聲,“別開玩笑了師姐,你的修為不是很高麽?”
“這和我怕黑有什麽關系?”
封長雨沒再看她,她沒穿月門的修袍,裙子的款式是盛京時下最熱門的流仙裙,群裾層層疊疊,若是走路的話估計會像行走在雲海裏。
燈火綽約,襯得她身姿不凡,頭上的步搖都像是點了星辰。
唯一的不足就是她現在不良于行。
這真的是修道之人?
祁今覺得自己可能更像一點。
等進了屋,祁今才發現剛才院子裏的那點燭火根本算不上什麽,屋裏亮得跟白晝一樣。
她在玉清闕混了這麽多年,加上本來就是仙二代,不吃飯也行,但還是很喜歡吃零嘴。
封長雨招待的飯食很合她的心意,她吃得心滿意足,一邊的小師弟溫玄清一開始扭扭捏捏,最後活像跟幾百年沒吃飯的貨色一樣。
丢不丢人。
可最後祁今舍不得這個小兔子走,因為走了就剩她和封長雨了。
“師姐,我也回去了。”
雖然這裏真的很好看,但祁今還是喜歡自己的狗窩,還有那只死豬,畢竟她娘三天兩頭要檢查一下那豬的長勢。
“別回去了。”
封長雨拉住祁今的手。
“今日宿在此處,我有很多話要和你說。”
封長雨的手很冰,堪比冬天屋檐落下的冰棱。
祁今想露出一個笑,但太難了,最後擠出一個四不像,肉眼可見的不情願。
“不了吧師姐,書筝還等着我呢,明日我還得起早擦月輪還得去上修課。”
祁今覺得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估計不會好過。
太痛苦了簡直!
唯一的樂趣就是促進男主女配的戀愛。
修課是最好的時機。
“月門本來就冷寂,沒人同我說話,師妹當真如此狠心?”
女子的聲線原本就帶點纏綿,刻意的挑音加上搖曳燭火下那雙眼眸,是個男修士估計就從了。
但祁今覺得自己非常正直,況且她的本職工作還是個助攻。
“師姐,你可以找蘇副司啊,我看她很閑。”
她企圖掙開封長雨抓着她手腕的手,但這人看着一副柔弱無比的模樣,力氣居然還不小。
“我同她無話可說。”
封長雨那點勾人的聲音像是乍然泡進了雪水,還斬釘截鐵。
祁今在心裏冷笑,你倆不是甜甜蜜蜜的同修嗎?
最好你倆愛得山無棱天地合老娘功成身退開心兩千萬。
“內門弟子喜歡您的多了去了,随便找一個都能和你促膝長談一夜。”
祁今抿了抿嘴,絞盡腦汁地去編理由,“我一大堆事兒呢師姐,咱倆住這麽近,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要保持距離才可以……”
“月輪我替你擦。”
“成交!”
作者有話要說: 溫玄清:《我在修仙學院吃瓜的那些年》
封長雨:《我不太**的同學喜歡我師妹如何是好》
蘇明枕:《我看上的妹子腦子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