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天恨大師姐了嗎?

祁今果真一夜未歸,不過第二天她是由蘇明枕親自送到翠嶺山的,下雲橋的時候正好碰到封長雨。

封長雨還是那副病美人的模樣,後面給她推着木椅的溫玄清總覺得氣氛不對。

他不過是早晨出門撞見了一個人坐輪椅的封長雨,看上去孤零零的。

修道之人的具體年紀也沒什麽人問,全闕上下只知道按輩分來分。封長雨上一輩的各門嫡傳弟子基本都外出歷練去了,留下擔任師長一職的寥寥無幾。

溫玄清上回聽祁今說封長雨大概是有好幾百歲,具體幾百歲祁今也沒說,只不過唇齒開合,少年人倒是明白那三個字是什麽——

老妖怪。

完全沒顧忌自己師弟才是個真妖怪。

要說老的話,各門的門主的歲數都是按千來算,更別提闕主了。

況且封長雨那雙眼太過動人,和師弟師妹說話的時候含着笑意,即便是出神,都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美。

大師姐雖然很可怕,但看着又太柔弱。

清風徐來,她的發絲揚起,整個人的身影都單薄地像張紙片。少年人這個時候還沒能分辨女人的僞裝和真性情,那點恻隐之心上來,自告奮勇地說要和封長雨同行。

和他相同修袍的女子彎了彎眉眼,道了聲謝。

大概是路上來往的弟子投以的目光太過刺人,等到了翠嶺山,溫玄清覺得自己渾身是洞,還格外不自在。

封長雨說是來授課的,今日書課的師長有事耽擱,不知怎的找上了封長雨。

那也不用大清早來啊。

溫玄清心裏這麽想,但又不敢問。

“等等。”

溫玄清停下腳步,順着封長雨的目光望去。

那邊雲橋剛下來兩個人,高個的绛紫修袍,矮個的被高個攬着肩,月白修袍,和他還有大師姐的修袍一模一樣。

還會有誰,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她二師姐祁無今。

溫玄清不由得想起之前被他二師姐戲弄大師姐的反應。

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封長雨。

可惜對方戴着面紗,眼神也很平淡,唯一有點讓溫玄清發怵的就是直勾勾的。

這個“直勾勾”只保持了一瞬,但被他看進眼裏,在心裏替二師姐拜拜神佛保佑保佑。

祁今還沒睡醒,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她有個毛病就是一睡不好覺迷糊程度是普通人的好幾倍,還很黏人。

昨日去蘇明枕的住處說吃點好吃的,結果蘇明枕這個廢物點個火半點都不會,還得她親自動手。

等祁今琢磨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蘇明枕在耍她。

對方修為是她的幾十倍,随随便便施個術法就可以起火,偏偏還要看她在那裏手忙腳亂。

等生完火鍋熱了,等東西煮好,坐在一塊一起吃完都下半夜了。

祁今還吃完就犯困,蘇明枕看她小雞啄米似的喂了一聲,想伸手拉她起來。

沒想到祁今就枕着她的手睡着了。

估計是真的累了,還有鼾聲。

蘇明枕是一點也不介意對方在自己住處留宿。

她自小就是一個人過,也沒東躲西藏,但也是四處奔波,吃口飯都要搶,後來為了一口飯踏上了這條路。

如今修道通途,溫飽也不用擔心,偏偏偶爾覺得寂寥。

和封長雨的天賦不同,她入玉清闕多年,從一席青衫的外門弟子到現在的星門副司,其中的坎坷無人能感同。

玉清闕年年來往不少人,有人放棄,也有人修成下山。

她不願意走,山下百年更疊,那場大火之後的焦土早就有了新房。

無人知曉當年煊赫的世家為何慘死一場大火,王朝百代更疊,她也不再是普通人,卻總在玉清闕的雲舒雲卷中感到悵然。

有點太無趣了。

日複一日一樣的顏色,日複一日相同的規制,日複一日沒什麽不同的弟子。

祁今她眼裏無趣畫卷的點睛之筆。

夜風微涼,吹起蘇明枕住處回廊裏的長簾,一卷一卷,此起彼伏,也吹開了她的還未關好的窗。

趴在榻上呼呼大睡的祁今似乎感覺到了涼風,往裏滾了一圈。

蘇明枕關上窗,桌案上全是星門弟子的名冊,封芝不愛管這些,但各門的瑣事繁多,導致星門歷任的副司都難熬此等難差,幹了沒多久就借口歷練下山去了。

以至于蘇明枕游歷結束要留下來的時候,封芝瞧見她的名字就直接讓她留下了。

封芝不愛出山門,除了翠嶺山上修課堂有她固定的醫理課,或者是年末測試必須到場,她都窩在她的閑庭館裏,連嫡傳弟子都難得見得到她。

這一點和月門的主司冷秋姿又有點像。

只不過兩位不合的傳聞一直挂着,讓人不敢置喙。

主司太懶,以至于門內測試的考題都要蘇明枕來出。

祁今總覺得蘇明枕成日裏閑得要死,哪哪都能遇見,實則是蘇明枕把大部分的事都挪到了夜裏,好在她自己在這個煉丹的星門,睡不好吃顆丹藥就足矣。

蘇明枕的住處離星門嫡傳弟子的住處不遠,大清早就吵吵鬧鬧。

不過和祁今同期的那幫人已經過了要定時定點上修課的時候,忙着門內規定的修行。

所以祁今更不爽了。

她被蘇明枕拖着出了星門,眼睛都快睜不開,嚷嚷着都怪蘇明枕生火到半夜她今日鐵定要從劍上掉下來。

祁今的聲音原本就軟,在別人面前擡高音調會稍微清亮些,但這種時候力氣不足,那點嚷嚷都變成了令人發軟的嘟囔,整個人都要掉下去了,讓蘇明枕不得不把她撈起來摟在懷裏。

“醒醒,到翠嶺山了。”

她伸手捏了捏祁今的鼻子。

祁今眯着眼拍開對方的手,捂住眼痛苦地嗷了一聲。

結果嘴還沒喝上,蘇明枕就塞了一顆東西進去。

祁今差點沒噎死。

“什麽玩意!”

她抿着嘴,砸吧出了一點苦,随即皺起眉頭,很痛快地給了蘇明枕一掌。

大庭廣衆的,不少人都望向這邊。

蘇明枕在玉清闕內也是個大人物,畢竟有什麽大場面,星門主司不到場,都是這個副主司在主持。

況且蘇師姐英氣勃勃,笑起來也是如沐春風,哪怕聲音不太好聽,但氣質溫和,讓人頓時好感。

但今日蘇副司看着就有些狼狽,雖然發冠整齊,偏偏發尾亂糟糟,有點像被人抓的。

身上還挂着個淺粉色的書袋,書袋底下還垂了兩條布縫的不知道是什麽走獸的腿,她一動,那兩條腿就一晃一晃,實在滑稽。

“凝神醒腦丹,”蘇明枕摸了摸祁今的發尾,把對方扯出自己的懷裏,拍了拍對方的肩,“時候不早了,快去罷,不然遲到又要被項師長訓。”

祁今哦了一聲,凝神醒腦丹效果不錯,但嘴巴全是苦味,她一臉嫌棄,擡腿就想走。

被蘇明枕拉住了,掌心裏多了一粒東西。

祁今看了一眼,是一顆烏梅。

“這還差不多。”

她轉身頭也不回。

蘇明枕看着她那一晃一晃的頭發,幾縷小辮藏在籌黑的發裏,銀線在光下如同流光,奪目異常。

“小白眼狼。”

她說了一句。

轉頭要下山,卻看到了幾丈外的封長雨。

對方也在看她。

蘇明枕沖對方颔首,來往不少弟子,她們一坐一站,隔着人潮颔首一笑,看着還挺熟稔。

偏偏彼此的笑意都未達眼底,別過頭的時候彼此的厭惡都浮上來,随即又被強行壓制。

像是彼此都厭惡一種與生俱來的親近感。

等正式開始早課的時候祁今已經徹底清醒了,她突然開始羨慕星門的生活,感覺有什麽不爽吃顆丹藥就好了,禦劍飛行的時候在上頭還沖一個星門的小弟子打聽那個凝神醒腦丸。

溫玄清沒想到他跟他二師姐還真的一節課。

這個感覺實在是太微妙了。

祁今今天狀态不錯,但下來的時候神色怏怏,餘光瞄到以一種扭曲表情看着自己的師弟,哎了一聲。

“我臉上有什麽麽?”

溫玄清搖頭。

“一節課你也不來找我,師弟會飛了麽,要不要師姐教教你?”

祁今露出一抹笑,結果下一秒看着他師弟就這麽穩穩當當地上去了。

宛如晴天霹靂。

祁今恨不得仰天長嘯。

這就是男主光環嗎?

再加上封長雨那萬人迷的女主光環。

所以能和她惺惺相惜的難道只有蘇明枕麽?

早課結束不少弟子都趕着去膳堂,畢竟只有兩刻鐘的時間馬上就要正課了。

祁今要重修的修課在下午和晚上,苦着臉打算回去。

溫玄清察覺到他二師姐低落的心情,難得主動示好,問了句:“師姐要同我一起吃早膳麽?”

祁今扭頭:“好!”

你變臉變得也太快了,快到溫玄清覺得眼前又有個坑等着自己往下跳。

果不其然。

膳堂裏有不少弟子,溫玄清覺得他二師姐身上跟裝了什麽東西似的每次都能精準地找到玉翎在哪。

直到坐到玉翎面前,他還恍恍惚惚。

“玉翎妹妹早啊,”祁今沖小姑娘露出一個笑,她們邊上還坐了幾個星門嫡傳弟子,也認識祁今,聽到祁今這麽說話笑了一聲——

“祁無今你怎麽老拖着你家師弟來蹭我們星門弟子的飯。”

祁今瞪了那個挑話的一眼,“我吃你家米了?”

她不說話面無表情的時候還是能看出一點冷豔高貴的蛛絲馬跡,但瞪人的效果不如面無表情,對方壓根不怕她,回了一句那當然了。

祁今不想跟對方計較,她還忙着助攻小年輕談戀愛。

溫玄清就是個二愣子,一直埋頭苦吃。

“玉翎今日怎麽一個人坐着?”

玉翎總覺得這個月門的漂亮師姐有點奇怪,她入門沒多久,但也聽同門師兄師姐聊起祁今,都說這個祁無今實在是月門之恥。

她不是很明白,雖然祁今有點奇怪,但她還是能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況且她還幫她找到了溫玄清,她還是挺有好感的。

“因為同我一起上修課的沒什麽胃口。”

“哦。”

祁今還是不死心,把早課問的問題又問了一玉翎一遍。

“那個凝神醒腦丹,你們門內有人賣麽?”

說出口她又覺得沒意思,玉翎才是個內門弟子,估計還沒開始接觸這些。

不過邊上那桌的聽見了,嗤笑一聲,撐着臉看着祁今——

“祁今師妹你也是獅子大開口,普通的醒腦丹就叫醒腦丹,能叫做凝神醒腦丹的也只有我們能煉,而且這種丹藥又麻煩也對修為沒什麽好處,也沒人會去煉了。”

“你也沒有?”

祁今問那個星門的嫡傳弟子。

男弟子也是一席绛紫修袍,長得過得去,但祁今覺得還不如自家師弟可愛,這麽多年也沒說過幾句話。

“不是說了沒什麽好處誰會煉。”

“我出錢買都不行麽?”

“修道之人錢財乃身外之物。”

祁今有點沮喪。

玉翎看了一眼溫玄清,發現她的小竹馬一直在看她,害得她頓時紅了臉,低頭小口地咬着餡餅。

祁今不沮喪了。

哼了一聲說了句我也不在乎。

下次問蘇明枕要,花大價錢也行。

她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粥,卻聽到身邊的師弟說——

“師姐,我忘了告訴你了,今日我和大師姐一塊過來的,她下午要代替書課的師長給我們授課。”

祁今一口粥卡在喉嚨,嗆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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