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天恨大師姐了嗎?

道侶是什麽意思, 祁今很清楚。

她驀地想起當初她和蘇明枕下山的時候對方那句玩笑話——

“那你以後的道侶, 可不可以考慮給我一個名額?”

現在想來的确不是玩笑。

祁今當時的确有些觸動,但她不敢相信,況且她一直以局外人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

這個空間裏的人事物。

她覺得自己從未涉足, 所有這些故事裏的人那些情緒又怎麽會牽扯到她。

只是從昏沉中清醒, 像是被人帶到了天光乍破之時。

系統不聞不問,她不知所措。

但時間不能靜止,她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終究還是成了故事裏的人。

她是祁今,現在是蘇明枕眼裏的祁無今。

月門膳堂的主打菜就是石鍋,下面冒出簇簇的火, 鍋裏的濃湯翻滾着,還冒出咕嚕聲。

祁今夾菜的手頓住, 她不敢看蘇明枕。

蘇明枕這句話真的有些灼人。

她很慌,可避無可避,“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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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得斬釘截鐵。

哪怕她的确對蘇明枕的好感度遠超一般人,但這種喜歡還沒濃烈到結為道侶的程度。

道侶一生只有一位,不是她那個世界草率地誓言,而是向天宣誓。

驚雷落下,修士的一生,身側真的只能是那個人。

不說這個,她也沒打算在這裏找個對象。

一直扮演旁觀的角色,哪怕以前的确有人向她表明過心意,但她都不為所動。

她覺得是假的。

這種感情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天,會厭倦, 甚至會惡言相向。

再好,都會有盡頭。

可為什麽她這樣想,卻不敢去看蘇明枕呢。

祁今放下筷子,低頭看着自己那個白釉色的碗,還有幾塊魚肉沒吃,但湯都涼了。

“你看着我說。”

蘇明枕還靠在祁今肩上,她呼出的熱氣幾乎要把祁今整個人都燒起來。

“我不要。”

祁今嘴唇開合,重複了一遍。

她把筷子放在碗上,手企圖掙開蘇明枕的手。

“不要什麽?”

蘇明枕不依不饒。

她鮮少有這種時候,在人前溫和謙遜,落落大方,半分咄咄逼人都不曾出現過。

“不要做你的道侶。”

祁今終于肯側頭去看一眼對方,她的長睫在頭頂的燭火下顫顫巍巍地落下細密的陰影,有點纖弱。

眼神卻不和以往那樣帶着笑意,又認真又殘忍。

蘇明枕松了手,坐直身體,還挪開了一些,從後面看她倆挨在一起,實則是衣袖都沒碰到。

“真是無情啊……”

她嘆了口氣。

伸手端起一邊的新碗,給祁今重新盛了一碗魚湯。

“月門的鮮魚酸菜豆腐鍋果然名不虛傳,”她把碗往祁今面前一推,“只不過我無福消受,先走一步。”

她起身的幅度有些大,袖擺蹭掉了祁今的筷子。

“沒事,我自己再拿一雙便是。”

“也好。”

蘇明枕轉身便走,也不像以前她們吃完飯之後會一步三回頭地看祁今。

……

翠嶺山的修課大幅度調整,嫡傳弟子都回自己門內專修本門功法,祁今也不例外。

她覺得自己有些變了,腦中總會出現一些莫名的片段,在想到某個人的時候會回閃。

灰白的場景。

比如看向她師父,偶爾眼前是對方的白衣染血沖她微笑的模樣。

這也太可怕了。

出了名的面癱要是笑了的話,堪比世界末日。

她的劍道愈發精進,氣海似乎沒再被東西禁锢,居然能在冷秋姿手下過幾招了。

又是一日,她從月門的校場回一汀煙雨,發現玉翎正好過來。

小姑娘又長大了不少,個子都快趕上祁今了,笑起來的時候越發清甜。

她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祁師姐。

祁今哎了一聲,慣例地打趣:“來找玄清麽?”

玉翎搖頭,“玄清哥哥似乎在想新的招數,我不便打擾。”

“那是來找我的?”

祁今做出誇張的表情,指了指自己。

“嗯!”

玉翎手一揮,一個形狀怪異的布袋出現在她手上。

祁今覺得有些眼熟,特別是布袋下面兩角上挂着的雞爪模樣的挂飾,一看就是她的風格。

這個不是她送給蘇明枕的麽?

當初她想做個新書袋,書筝完全沒想出是什麽模樣,祁今還想大展身手,沒想到自己的手工爛到家,縫了個四不像。

不知怎的被蘇明枕看到了,給要了去。

當時祁今也有了書筝縫的好上無數倍的書袋,這個做成了布袋的失敗品蘇明枕想要,便給她了。

“這是蘇副司要我交給你的。”

那日之後祁今再也沒見過蘇明枕,平日裏走哪都會不期而遇的人,跟故意躲着她一樣。

但她每日需要的藥一直有人送過來。

“這麽多,這是幾天的量了。”

祁今一看到裏面的小香囊裝的丹藥都快吓死了,好多小香囊,布袋最底下還有一包烏梅。

“好像是到明年開春。”

明年開春正好是之前封芝給的祁今的丹藥方子開的時限。

蘇明枕便煉到了足夠到那會的丹藥。

“吃死我了吧。”

祁今嘆了口氣,還是問了句:“她人呢?”

玉翎看着祁今遮遮掩掩的關切之态,“蘇副司今日帶着一些弟子出遠門了。”

“出遠門?還有出遠門的任務?”

她們那種修課圓滿了的弟子,任務也不會很多,頂多是山下哪哪出現了妖鬼,除去便可。

“聽說是随海之地發生了什麽事,主司們親自挑選的弟子,除了蘇副司,辰門的賀大師兄還有副司姜師姐以及三門的不少弟子都去了,到時候會和道盟的弟子彙合前去。”

那倒是些修為很高的弟子了啊。

玉翎記性不錯,也許是那幫人裏不少是闕內有名的人物。

看來那個地方很危險。

她心莫名一緊,不過想着這幫人修為都逼近主司,應該沒什麽大礙。

“要出遠門也不知道說一聲。”

她在心裏想。

玉翎想到昨日夜深來找自己的蘇明枕,總覺得蘇副司對玄清哥哥的二師姐好得有些過分了。

若是主司親自下令要煉的丹,嫡傳弟子都不會拒絕,蘇明枕的丹道雖然不如劍道,但也不會差到哪裏去,有時候闕內弟子所需,也不會麻煩到她頭上。

二更月色朦胧,夜風寒徹,許多峰頂的雪都未化,修道之人雖修為到一定程度,還是喜歡随着季節更換衣服。

蘇明枕還穿着單薄的春夏修袍,玉翎揉着眼睛開了門,看到是蘇明枕還吓了一跳。

“玉翎師妹,叨擾了,我明日需要帶着弟子……”

……

“便是如此,你明早再給她即可,多謝。”

蘇副司風評很好,對弟子态度也很好,誰煉丹爐炸了誰的草藥被偷了還有誰吃錯丹藥拉了幾天肚子……

各種小事和她分享對方也不會不耐煩。

玉翎很喜歡星門的氛圍,雖然陽門和辰門的師兄師姐也都很好,但星門的确自在許多。

可能因為是醫道,反倒不會出現其他三門打打殺殺的誤傷同門的情況。

頂多誰丹爐炸了濺起的藥渣弄髒了誰的修袍打上一架而已。

可能陽辰星三門弟子最怕的還是月門,雖然也有不少內門弟子,但實在冷清。主司和大師姐如出一轍地難以接近,雖然副司藍自卯是個笑眯眯的女人,但受那二人影響,總會讓人覺得她笑起來也陰森森的。

祁今和溫玄清稍微拉高了一些大家對月門的好感度。

即便是夜半,也不妨礙玉翎看到蘇明枕蒼白的臉色。

她接過的布袋裏面丹藥分量不少,煉丹很耗費心神,蘇明枕這個樣子明顯是趕時間煉丹造成了的疲憊。

玉翎煉丹天分不錯,聞了聞便知道丹藥的好壞與否。

“蘇師姐保重身體。”

她還是提了一句,蘇明枕嗯了一身,又叮囑了幾分,轉身走了。

夜色如水,月光鋪在石板路上,一旁的萬年青上的雪還未化,蘇明枕孤身走在小道上,玉翎看了一會,便沒由來得感到孤寂。

她還小,并未嘗過什麽苦。

唯一心焦的就是當初尋找溫玄清。

早晨她起來的時候聽同門說蘇大師姐一早便走了。

還形容了一番要遠行的星門弟子齊齊朝閑庭館方向跪下的盛況。

“你是沒瞧見,那個場面讓人好生激動,若是我修為高一些,便……”

“是呀是呀,簡直太那個了,我感覺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要抓緊修煉,做星門支柱。”

“我們只是個賣藥的,又不能像其他門的師兄弟那般上陣殺敵斬妖鬼。”

“蘇師姐不是很厲害麽,她的劍道據說……不過主司當年也很有名的 ,我聽聞……”

初入道的弟子總欣羨這樣的機會,等同于主司的賞識。

然後完成任務歸來,也将名震天下。

這個時候的她也有些豔羨,卻沒想到這樣的一行人,回來的只有寥寥幾人。

……

“我先走了。”

玉翎沖祁今說。

祁今還拎着那個布袋,嗯了一聲,又補了一句多謝。

她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嘆了口氣。

我這每天吃藥的日子也太長了。

她轉身的時候這般想。

但修煉的日子卻入流水,很快便到了來年開春。

随着她劍道的精進,在符箓上也大有長進,一日在被冷秋姿教導的時候,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

冷秋姿也感受到了。

“長雨出關了。”

“看來師姐的修為又提升不少。”

當初祁今抱怨自己感受不到氣息,現在切身感受到,卻覺得有些靈魂上的觸動。

是高修為對低修為的碾壓。

女主就是女主啊。

她感嘆了一句,最後挽了個劍花,收起了劍,從腰上挂着的滑稽布袋裏取出一她的苦藥,吃完後迅速拿了一顆烏梅含進嘴裏。

冷秋姿已經習慣了祁今的這種行為,還有對方時不時掏出來的小零食。

偶爾還會吃小魚幹,不過那味道實在太過熏人。

但和她娘的德性沒什麽兩樣,只不過祁凜明顯優雅不少,即便吃臭豆腐都讓人覺得她吃的是珍馐。

一道極輕的腳步傳來,祁今含着烏梅漫不經心地擡眼。

“噗!”

她的烏梅核上還有沒吃完的果肉,被她這麽一震驚吐了出來,咕嚕咕嚕地滾到了那人的腳邊。

封長雨停下腳步,看了面前的兩人。

她先是沖冷秋姿做了個揖,喊了聲師父,然後看向一邊站着的祁今,笑着道——

“師妹,別來無恙,看樣子是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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