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師姐今天崩人設了麽?

金池的傩戲向來有名, 在月神祭前後更是熱鬧。

路上有不少賣面具的小販, 遠方是炸開在天際的焰火,來往的人潮中不少人都帶着面具。

祁今随便買了一個,遞給封長雨。

傩戲的面具顏色都很豔麗, 有些滑稽, 有些醜角面容猙獰。

封長雨盯着自己手上的那個醜角面具,獠牙畫得特別明顯。

她看了祁今一眼,祁今偏頭,“那我和你換?”

封長雨搖頭,“師妹給的我都喜歡。”

祁今冷不防想起對方在魏城王城複蘇的時候封長雨那個沒見識的樣兒。

“這個、這個還有這幾個我都要了。”

祁今轉身對攤主說, 自己臉上戴了一個,手腕上還串着不少, 活像她是個賣面具的。

“你換着戴,玩個爽。”

祁今來這邊就沒卻過錢,得知她要出門游歷,她二哥還讓仙鶴送了她不少金銀財寶,差點沒把那玩意累死。

她出手闊綽,一副不知道民間疾苦的模樣。

若是溫玄清也在,估計又要頭痛。

大師姐和二師姐看上去都是富貴命,襯得他是個窮酸摳門小子。

面具挺大,戴上之後總有些不方便,祁今側頭,看到封長雨被遮住的臉,只有臉頰的輪廓和耳垂, 連着頸側的肌膚,在這樣明滅的燈火下倒顯得越發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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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這漏出來的一點肌膚,就知道長得不錯。

走了幾步她嫌戴着麻煩,覺得這玩意還不如月神祭上的那種面具,就罩住半張臉。

她推了推面具,凝望着天上的星辰。

封長雨也覺得這個面具對視線造成了極大的阻礙,正想掀一掀,沒想到路上打鬧的孩童撞了過來,她一絲不察,一個踉跄。

被祁今扶了一把。

“堂堂秋弦更殺首徒,居然會被小孩撞倒。”

她從來喜歡在這方面一逞口舌之之快。

封長雨順勢偎上祁今,“還不是師妹非得讓我戴上面具,前路漆黑,我害怕。”

祁今抽了抽嘴角,推了推封長雨。

“別惡心我,”她伸手把封長雨歪了的面具扶正,“放心走吧,我看着路就成。”

封長雨笑了一聲。

“你正常點。”

……

金池離無邊月并沒有多少路,可能因為傩戲的确有名,倒是有人不遠千裏而來。

圓月高懸,祁今拉着因為戴着面具據說走路都困難的封長雨進了一個戲園。

廳堂裏座無虛席。

祁今還能看到不少穿着正宿修袍的弟子,還有連珠門的。

這幫人也太愛湊熱鬧的,沒有門禁的麽?

想起玉清闕那幫清心寡欲無事不能下山的同門,祁今不禁鞠了一把同情淚。

她拿挂在手上的面具賄賂了幾個玩鬧的小兒,哄着對方把作為讓給她。

封長雨站在一邊,沒想到祁今能如此厚顏無恥。

厚顏無恥之人心滿意足,把封長雨往長凳上一按,自己還抓了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瓜子,嗑了起來。

一出戲結束,這回重演的是孟姜女,這個故事祁今小時候聽過。

沒想到書裏還有。

有點無聊,她神色怏怏,嗑着瓜子打發時間,撇頭發現封長雨看得認真,連瓜子也不嗑了。

院子很大,張燈結彩,祁今目光游移,四處亂掃。

驀地看到一個有點眼熟的身影。

是個同樣帶着面具的女人,遮住了全臉,正好跨進門。

似乎是察覺到祁今的視線,沖她颔首。

這種似有若無的鬼氣讓祁今覺得不安,她正欲轉頭問封長雨,卻沒想到被對方按住了手。

對方的聲音傳入祁今耳中——

“別輕舉妄動。”

傳音總會壓低人的音色。

祁今覺得耳朵有些癢。

她都能察覺到鬼氣,封長雨不可能感覺不出來。

但這個人今日也很反常,依舊一副認真看傩戲的模樣。

面具不太透氣,封長雨把面具往上推,和祁今一樣蓋在腦門,又戴上面紗。

祁今:“……”

這麽熱鬧的場合,演的确是一場悲劇。

祁今覺得很無聊。

不太明白古代人為什麽一見對方相貌俊秀就斷定一表人才然後招女婿。

也不明白為什麽小姑娘就答應了歡歡喜喜新婚,丈夫被抓走後又行千萬裏去尋。

有點扯。

但表演出來的哀痛在特有的強調裏的确很有感染力,不少人沉浸其中,扼腕不止。

滴血認骨。

成了婚便是骨血交融滴血能認麽?

無解的。

祁今打了個哈欠,覺得這個瓜子沒有味道搞得她嘴巴好難受。

況且有人一直盯着她,讓她總想扭一扭身體。

一出戲唱罷,祁今起身,她修袍衣袖還是之前比試故意被溫一色的祁今劃破的口子。

可惜了這條書筝特意加了驚羽特質樹絲的滾邊修袍。

起身的人很多,來的人也很多。

祁今轉頭問封長雨:“還看麽?”

她是圖個熱鬧,長長見識而已。

看封長雨好像挺喜歡。

“不看了。”

封長雨伸手要去摘頭頂的面具,正巧祁今也伸手。

但她沒封長雨動作快,那個面具被收入靈囊,失去了蹤跡。

“我付的錢,你怎麽占為己有。”

“師妹送我的,自然是我的東西了。”

封長雨笑了笑,戴上面紗她少了那幾份矛盾的美感,倒是非常統一柔美。

祁今嘁了一聲。

“你又不是沒錢。”

“那不一樣。”

封長雨抿了抿嘴,她擁有的太少,純粹的給予更是珍貴。

上次祁今算是贈與她的那只絨毛簪子早就随着王城複蘇結束消失。

都是殘留不了的東西。

包括那壇名為真的好喝的酒。

祁今覺得封長雨每次故作神秘,她擡步就往外走。

院外還有不少賣焰火的攤子。

祁今昨日被人打擾,沒玩夠,忍不住買了幾管。

但這邊街窄人多,不太方便,她就找了個開闊的地方。

無邊月傍海,金池也傍海,只不過沒無邊月那麽開闊而已。

祁今扯着那根線,冷不防焰火上竄,在頭頂炸開一個豬頭模樣。

她笑出了聲。

轉頭看封長雨還低頭研究,湊過去教她,“往上拉再往下,哎哎哎你力氣也太大了怎麽扯掉了浪費我的銀子。”

她嘴上這麽說,又伸手給了對方一管。

封長雨終于成功放了一個,砰的一聲,炸開的卻是尋常焰火的模樣。

她的沮喪并不遮掩,祁今看她這個樣子,安慰道:“再放一個,反正我買了很多。”

她分了一半給封長雨,自己完全往前走了幾步,砰砰砰地連續放了好幾管。

這樣的體驗太過新奇,等封長雨回過神來,卻發現祁今站在海岸邊上發呆。

這片海名為緣,和最東邊的随海連起來就是頗有些無趣的随緣。

“你選擇無邊月,是想去随海麽?”

封長雨走到祁今身邊,問道。

祁今:“我去做什麽。”

她的語調倒是不想平日裏那副怎麽都能聽出點情緒的模樣,“你為什麽這麽問?”

“我感覺你在想她。”

祁今:“蘇明枕嗎?”

封長雨點頭。

“你喜歡她?”

祁今先是搖頭,又點頭,她擡頭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輪廓有些清瘦。

“比平常人多一點喜歡,但還沒到你說的那個份上。”

她情緒的源頭,是因為沒能聯系上蘇明枕的不安,還有沒去送別的遺憾。

她說服了自己,想去嘗試,但卻沒有多餘的時間。

“對平常人的喜歡,是什麽樣的?”

封長雨又問。

祁今早就發現封長雨的腦回路跟別人不一樣,她的問題很多,但很多時候不開口反而成就了她的高冷人設。

因為一開口就是個問題兒童,還多半是無腦問題。

“就是好比我對書筝的喜歡,對師弟的喜歡,對玉翎的喜歡啊……”

“那我呢?”

祁今卡殼了。

她不由得看向封長雨,覺得這個人經常說一些神神秘秘的話,卻又好像一點也不懂人情世故。

“還行。”

沒之前那種害怕,也沒讨厭。

祁今仔細想了想,還是比普通弟子多點在乎的。

起碼是師姐。

她以後要是真的回不去,同門情誼還是要顧忌的。

“什麽是還行?”

祁今:“……”

她想了想,“你是我師姐。”

但她沒想到封長雨不依不饒,“若是和蘇明枕相比呢?”

您的人設又不對了啊。

祁今有些頭疼,她蹲下身,捧着臉,“沒什麽好比的,我剛入門的時候總是一個人上修課,蘇明枕對我好,自然不一樣一些。”

“所以你會和對你好的人結為道侶?”

“那師弟對我也很好,難道我也要和他結為道侶?”

祁今嘆了口氣,“不一樣的。”

她算是明白了,封長雨壓根分不清好跟好的區別。

就像她覺得喜歡就只有一種異樣。

“我對書筝是同為驚羽之人因為從小認識親近帶出來的好感,對師弟是因為他人不錯,而且我們一起上修課……啊我要怎麽跟你說……”

祁今頭更痛了。

“總之,結為道侶那麽大的事,怎麽可以因為對方對我好不好就決定?”

她自己對感情可以清楚地剖析,分門別類,為被人出謀劃策,但到了自己,卻覺得又複雜無比。

歸根結底是她不敢嘗試。

不敢經歷,害怕以後。

倒不如不要。

“那我看到師妹就心生歡喜,師妹今日和人比試之時分神看向我的時候,我的心就咚咚咚跳得很快,是什麽?”

突然下起了小雨,雨絲細細,落在唇上,卻驚得祁今頭皮發麻。

她壓根不敢轉頭,生怕對上封長雨的眼神。

不用看都知道是什麽目光,很專注,又很固執,像之前嘗試任何新事物的時候那種好奇。

好奇會死人的。

她嘆了口氣。

“你自己不是已經答了?”

祁今的長靴點着沙地,腳下亂七八糟的痕跡像是她此時的心亂如麻。

“歡喜?”

封長雨喃喃道。

在她又要冒出剩下的兩個字的時候,祁今捂住了她的嘴。

她平日裏雖然大膽,但也不敢對封長雨動手動腳的。

畢竟女主加上大師姐的頭銜還是餘威猶在,只敢在口頭挑釁挑釁。

“別說了。”

祁今對上封長雨蘊藏着不解的眼神,把剩下的“你不是”三個字咽了下去。

原來真的不是她自作多情,這個人什麽時候有這種想法的。

真是要瘋了。

月光陰冷,不知為何還飄下綿綿細雨。

祁今額前的發被打濕,卻襯得那雙眼深沉無比,都不太像她了。

我變了。

封長雨變了。

那我還是我,封長雨還是封長雨麽?

這個對視沒能持續多久,濃烈的鬼氣撲來,祁今松手,封長雨也收神,兩人同時轉身,看向來人。

那人孤身一人。

玄色的長裙襯得她身材凹凸有致,摘掉了那個傩戲面具,那雙面容在綿綿細雨下也顯得矛盾。

“吾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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