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師姐今天崩人設了麽?
系統是我?
祁今頭更痛了。
正宿的夜風都帶着海的潮氣, 她不太習慣。
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她迫切地需要答案, 但無論怎麽呼喚,都查無此系統。
最後她只能看着遠處出神。
冷秋姿要封長雨回玉清闕療傷。
雖然日行千裏也不是問題,但祁今還是得把人家送回去。
新鬼王出現的消息傳得很快, 不少在外游歷的弟子也被自己所屬的道派召了回去。
反倒是路遠星這幾個人不太願意。
季晚風是覺得正宿的數術可以再研究研究, 而路遠星還在因為醫道的問題和人下了戰書。
祁今十分無語,左右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她也懶得管,先帶着封長雨回去了。
游歷的時間不長不短,還差四個月便滿了三年。
回到玉清闕的時候祁今卻覺得恍如隔世, 月輪還是高聳入雲,來往的外門弟子青色的修袍都沒變化。
她又覺得什麽都變了。
她把封長雨送回一汀煙雨便頭也不回地往外奔。
Advertisement
和過來的冷秋姿撞了個正着。
“對不住啊師父我還有點事。”
她囫囵地丢下一句話, 冷秋姿不明所以。
去封長雨屋裏的時候首徒坐在榻上,笑着問:“師父約摸是撞見師妹了罷”
冷秋姿嗯了一聲,“急急燥燥的,沒有半點變化。”
封長雨:“急着去找蘇副司呢。”
她話音剛落,卻見冷秋姿的眉頭蹙起。
“蘇明枕已經身亡。”
封長雨露出幾分錯愕,“怎麽會?”
那邊已經蹿到了星門的祁今也聽到了這個回答,只覺得渾身冰冷。
星門還是那副草木繁盛的模樣,一踏進去都能狂打幾個噴嚏。
被她拽住的內門弟子一臉尴尬,忐忑地看向這個傳聞中月門七斤,“祁師姐……”
“什麽時候的事?”
祁今喉頭一緊,說出的字句竟有些咬牙切齒之意。
“一年前……”
祁今垂下的拳頭攥緊,一年前, 正好是她在魏城的時候。
她驀地想起那日王城複蘇之前她沒有來的低落。
那個時候蘇明枕就……
情緒交疊,她連眼睛都脹得有些紅。
被她拽着的內門弟子被掐得疼,想掙紮卻又不敢,只能委屈地喊了一聲祁師姐。
都說這個七斤師姐為人和善,但現在看着卻很兇。
“祁無今。”
穿着绛紫色副司袍的女子恰好經過,拉開了還在受折磨的內門弟子。
小姑娘道了聲謝抱着草藥趕緊跑了。
留下的祁今還神色發愣,身形都有些顫抖。
姜顏拍了拍對方的肩,卻被祁今那雙含着血絲的眼吓了一跳。
“蘇明枕,真的死了?”
她想過很多次回玉清闕和對方見面的模樣。
因為她自己不留餘地的拒絕,那個小心眼肯定會不搭理她,那她要怎麽和她說話。
或者她們還可以回到以前那樣,她給蘇明枕說自己在央城吃的板栗糕,在魏城喝的假酒,在無邊月放的焰火……
這些話題都被翻來覆去地确認,只盼着見面的那天倒出來。
以前她便是這樣。
話多又沒人有那個耐心聽,只能自己一個人憋着。
蘇明枕願意聽,還願意接話。
她很想同對方說,她的拒絕是因為害怕,并不是因為毫無感情。
如果兩個女人之間真的可以天長地久,她想試試看,會不會産生那種“我只想要你”的獨占欲。
但還沒開始,就已經被天命一刀切斷,再無續上的可能了。
“是。”
蘇明枕和祁今關系好不少人都知道。
畢竟經常能看到祁今和蘇明枕輪着去各門的膳堂吃東西,有時候下學,蘇明枕也是和祁今一同下山。
她們倆一個绛紫修袍一個月白修袍,混跡在一堆青色外門弟子裏,太過顯眼。
姜顏沒蘇明枕高挑,但女式的修袍勾勒她腰肢纖細,只不過沒蘇明枕飒爽。
“能同我說說麽?”
闕內的任務一向保密,弟子之間很少知道原因。
但生死很難瞞住。
姜顏看着祁今,想着之前那趟宛如噩夢的随海之行。
想到蘇明枕在海潮聲中遠眺的目光,想到她偶爾的落寞深情,嘆了口氣。
“随我來。”
……
冷秋姿查看了封長雨的傷勢,她原本就一天到晚板着臉,尋常弟子也怕她,說句話都哆哆嗦嗦的。
但封長雨見過冷秋姿當年的樣子,哪怕不明白為什麽師父和封芝主司之間為什麽會發展成這樣,但她終究不會對冷秋姿太生分。
“不用我多說,你自己的身體你很清楚。”
冷秋姿嘴唇是天生的笑唇,封長雨還記得她當年和封芝在一起開懷的模樣。
可能是太多年沒那麽笑,導致那點上勾都沒那麽明顯了。
“嗯。”
封長雨的發絲披散,黑白交織的發,對比越顯得觸目驚心。
她卻沒有半點在乎,“我會撐到那個時候的。”
“你見過了?”
冷秋姿問,新鬼王出現在金池的消息她自己也聽說了。
“她和我長得一樣。”
封長雨抿了抿嘴,她看上去就很虛弱,肌膚比雪還白上三分,蹙眉的時候令人無端地升起一股憐愛之情。
混種的上品,天生就有這股風韻。
只不過冷秋姿心裏早就有了人,聽了之後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雙生之子,那為何你娘都……”
“若不是看見她,我也不知。”
封長雨想起丹娘,臉上露出一些孩童的向往來,“那個人的驚訝不比我少。”
“鬼族之人既然能找到降生之所,居然只帶走了一個。”
時過境遷,當年知道此事的普通人早已是黃土一抔,活下來并知道此事的,也只有鬼族當年的人。
“無論如何,我和她始終站在對立面。”
肩上的傷害隐隐作痛,封長雨想起對方那雙翠眸裏面的瘋狂,不由得想到丹娘癫狂的模樣。
母親恨,她也恨。
這種沒由來,旁人看起來完全是咎由自取的結局,她卻不得不抱着恨活下去。
她的身份,她的經歷,注定了她不是普通人。
“師父,”封長雨垂眸,“我缺了一魂,始終無法達到巅峰。”
“我記得你曾說過有一卷秘法,可以……”
“那一魂……”
之前封長雨也和冷秋姿提過關于蘇明枕。
但是冷秋姿探查過,蘇明枕的确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個體,她的經歷做不得假,三魂七魄俱在。
“找不到就算了,指不定代替我游遍大江南北,最後随風散去。”
封長雨笑了笑,未帶面紗的臉那瓣桃花愈發奪目。
“近天十三絕太損精魄。”
冷秋姿勸道。
“我無所謂。”
封長雨擡頭,看着冷秋姿,難得露出了幾分祈求,“師父,我活夠了。”
她這一生起于一場荒誕,過程是囚牢,歸宿也必将是一場死決。
入了玉清闕之後她便很少做夢。
但最近總是夢到當年被囚于鳥籠的曾經,那種□□裸的眼神讓她不得安寧。
醒來還恍惚覺得自己還在籠中。
偶爾她趴在祁今背上困于夢境,醒來總是能聽到祁今抱怨。
“你嗚嗚嗚什麽,做噩夢了?等會吃點甜的。”
祁今的歪理很多。
溫玄清的長弓被鬼族的利爪抓了一道怎麽都修不好的劃痕,每每看到都要嘆氣。
被祁今以“你的弓也喝點酒就舒坦了”為由買了一壇酒,給溫玄清的長弓洗了個澡。
以至于後來溫玄清每次都覺得自己一身酒味。
她的修袍也不是沒在交戰的時候染上髒血,罵罵咧咧了好一陣,等到下一個地方,又拖着師弟師妹去吃火鍋。
還得買上街上賣的酸梅湯。
說是這樣搭配會很快樂。
她快樂是快樂了,陪她一塊吃的幾個人辣得嘴唇紅腫,流着淚和封長雨告狀。
這段游歷也像一個夢。
包括她跳動異常的那顆心,她未說出的那兩個字祁今不讓她說。
那就算了。
無論什麽總得分個先來後到。
蘇明枕先她一步,祁今的那點在意也無可厚非。
畢竟和蘇明枕相比,她封長雨沉悶無趣,連聽祁今絮叨都憋不出半點回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說了句無聊便走開。
有些笨拙潛藏在日積月累的沉郁裏,影響着她這方面的絲絲毫毫。
起碼祁今知道了,就可以了。
冷秋姿看着封長雨,當年被囚于籠中的少女長大了。
只不過身形依舊瘦弱,但天賦給了她極大的修為價值,卻也在消耗她的命數。
她這一生自認在為闕主的吩咐奔走,事無巨細。
但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很多變數跳出來,兜頭淋了她一身。
她以為自己足夠冷情,但在聽到封長雨說活夠了的時候還是于心不忍。
天命真該如此麽?
是不是有轉圜的餘地?
為什麽她已經活到了這個前輩的歲數,看不破的卻還有那麽多?
“長雨……”
她嘆了一口氣。
封長雨閉了閉眼,“師父不用太在意,我自己選的路,終究是要一個人走下去的。”
“等傷好了,我便閉關修煉近天十三絕。”
她沒看冷秋姿。
靠在榻上的身子瘦弱,依舊是那個籠中少女的模樣。
……
祁今從星門出來的時候神色恍惚。
她的手上攥着一個長卷,路上也有游歷回來的同輩,叫了她一聲。
祁今都沒反應。
“七斤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問的是她要不要留下。
祁今隔了好半天才回神,啊了一聲,又搖了搖頭。
“也是,你家在驚羽,自然也會去了吧。”
那人道。
祁今囫囵地嗯了一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一汀煙雨。
書筝早就回了驚羽,她的院子也空空蕩蕩。
她的靈寵阿旺又陷入了長睡,跟死了一樣,她之前還打算問問她娘,但現在又遭逢打擊,無暇顧及。
姜顏帶着她去了拿了蘇明枕的遺物。
蘇明枕曾經的宅院早已收拾完畢,等着安排給別的弟子。
這個人在玉清闕待了那麽多年,東西卻很少,像是一個包袱馬上可以走人的那種。
祁今看了一眼,說不出話。
姜顏遞給她這個長卷,似乎也考慮了很久才說——
“這是大師姐長桌的抽屜裏拿出來的。”
當初她去收拾的時候便看到了這個長卷,但打開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她是蘇明枕拼命送出來的,沒有蘇明枕,她可能死在了随海。
“師姐她,很挂念你。”
……
祁今打開那個長卷,裏面全是一頁頁的書信。
密密麻麻,每年九月廿八所書。
祁今想了好久,才記起那日是她在山頭遇見蘇明枕的日子。
“那年九月廿八,胡笳一曲,居然徹夜難眠,回想的全是祁師妹那雙眼。此等心情難以描摹,只能寫下,盼多年之後,能探出緣由……”
“今夜無風,院裏竹葉飒飒,星門月比卷子剛錄罷,明日堂上恐怕又是一陣吵鬧。下學的時候碰到無今,似乎不太高興,只是當時人來……”
“又是廿八,厚着臉皮于無今交換了胡笳,她竟然也不知道這種交換的含義,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願她一直這般快樂……”
祁今翻來覆去數了好幾遍,數到天色泛白。
整整四十八頁,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絮語。
看來她還挺閑。
祁今想到對方握着筆亂畫一通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但笑着笑着又覺得好難過。
她趴在這一堆泛黃的紙頁上,終于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