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師姐今日會回來麽?
大戰方歇, 冷秋姿其實忙得很。
溫玄清在把祁今送回玉清闕後便先回了無明澗。
冷秋姿接過那個瓷白瓶子, 看着對方走遠。
玉清闕也一片狼藉,重建也要花費好些時日。
祁今醒來的時候依舊頭痛得很,她先是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 那股撕心裂肺的餘感還在, 刺得她陡然清醒,下一瞬便要奪門而出。
和正要進屋的謝小枝撞了個正着。
“哎喲!”
小姑娘一邊扶着門框,一邊還伸手拽住了祁今的袖擺,喊了一聲:“二師姐!”
祁今看來都沒看她就要往外走。
“二師姐!”
“你撒手!”
她倆這麽拉拉扯扯引得好不容易有空前來探望的封芝笑出了聲,“你們幹嘛呢。”
封芝的傷其實很重, 但鬼王已死,道派還有不少的塵嚣需要處理。
那些都交給冷秋姿這個諸事纏身的人去折騰了, 代理闕主還有一大堆事要忙,也難得有空來。
祁今到現在還覺得腦殼疼,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麽就暈過去了。
但看到封芝,脫口而出的還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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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呢?”
“哪個她?”
封芝又是那個穿着華麗主司袍的女人,她以前總是一副倨傲的模樣,最近倒是變了不少。
祁今覺得這種調侃的意味和她那個無良的娘還挺像,之前也聽聞冷秋姿封芝和祁凜少年相識,想必習性也不差。
“你想誰活過來?”
封芝又問。
祁今抓重點抓得非常快,“活?”
一邊的謝小枝早前也聽過不少星門前任副司的八卦,自然也知道自己二師姐這個德行沾染的桃花。
現在碰上現場版的,恨不得豎起耳朵多聽一些。
“那當然都活着最好了。”
她望着一汀煙雨院裏紛飛的桃花瓣,有些出神。
“那我死也值了。”
然後被代理闕主拍了拍腦袋。
這一拍頗有些責怪的意思, 封芝自也不是不懂這份感情,但旁觀和自己有事兩碼事。
她嘆了一口氣,道:“随我來。”
從她被溫玄清帶回來那日算起,祁今幾乎躺了小半個月。
她沒有這個意識,謝小枝提起的時候不可置信。
“你身體本就未全好,體質又和神器的極寒對抗,本就極損根基,”封芝遞給祁今一個藥盒,裏面裝着一粒丹藥,“再加上情緒太過激動,不好好休息,遲早會血脈逆行而死。”
祁今跟着封芝去了玉清闕的隐峰。
玉清闕山峰很多,連綿不絕,除卻那幾座有名的以外,很多都不為人知。
常年雲海翻騰,好似仙境。
“江師兄也在這邊療傷。”
封芝這麽說,祁今上次醒來便匆匆奔赴天橫山,很多事她都沒來及聽謝小枝說明。
“江主司?”
封芝點頭,“若是她醒來,江師兄也會通知我們。”
隐峰名隐,和其他山峰比起來,像是被雲層隐藏,難以得見。
封芝帶着祁今到了隐峰的山頂。
山頂竟然有一大片的荷花池。
現在還是深冬,不知道為什麽會有一大片的荷花開得正好。
這不禁讓祁今想到一汀煙雨入口的那一池荷花,遙想當年,溫玄清還是一只灰毛兔子,也會踩着荷葉跳進去。
一團微弱的光芒被荷葉遮蓋,但那股光芒有些熟悉,祁今還是注意到了。
封芝:“你看到了。”
她這一身绛紫的主司修袍一日以往,但沒那麽多發飾纏頭,倒是顯得清爽不少。
側頭看着身邊人的面龐。
她不願意收直系弟子的原因是因為世事無常。
這一點她的二位師兄也明白。
生生死死,并不是說堪破便能堪破的。
這一遭遭,十年,幾十年下來,孩子長大,情愛自知,但終究有分別的時候。
活着分別,去游歷大江南北,還算是個好結局。
死了分別,哪怕漫長的時間能沖淡那股但哀恸,但存在過,就有理由懷想。
冷秋姿收了四個弟子,她聊起的時候神情又自豪又無奈。
這四個弟子,只有謝小枝她沒有帶着目的去收徒,而且謝小枝還是祁今塞給她的。
大弟子封長雨天賦極高,但受制于身份,性格克制冷情,是最有可能成大事之人。
二弟子祁無今出身尊貴,命格卻不得好,性格乍看毛躁實則有度,還是像祁凜。
三弟子溫玄清身份特殊,和封長雨又幾分相像,但性格有些內斂,不推一把很難成事。
四弟子謝小枝最為普通,和她的師姐師兄比天賦不高,但修道也足夠了,只不過性子天生風風火火,需要按一按。
如今天賦最高的那一個落得神魂四散,最後得要這一池萬年荷池的溫養,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重塑身體。
那個出身最好的一身沉疴,付出的代價極大,逃過了百年命劫,但要好好活下去,也得費些功夫。
內斂的那個倒是變成了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只不過負擔太重,又不是會傾訴的人,難免有些沉悶。
性子風風火火的那個被一盆冷水澆下,倒是收斂了不少,言談之間也有了大人的模樣,只不過還是得長輩不在才會獨當一面。
祁今的輪廓有些清瘦。
封芝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祁今,穿着月白修袍的小姑娘和其他三門的弟子擠在一起,因為月門就她一個,顯得孤苦伶仃。
她本人倒是活潑,一直在同別人說話。
那雙靈動的雙眼經過年月風霜浸染,變成了一口古井,無波無瀾。
“這是封長雨?”
看了許久,祁今才冒出一句話。
封芝搖頭。
“那是蘇明枕?”
封芝還是搖頭。
祁今別過頭看她。
女人抿了抿嘴,“這是燕息。”
她之前問過冷秋姿,少了一魄的封長雨要如何修煉近天十三絕。
難不成她那一魄回來了?
冷秋姿搖頭,她的目光有些哀凄,沒看封芝,反而望着闕內來往的弟子。
因為重建而忙碌,因為鬼族的大敗而欣喜。
“近天十三絕本就是燃燒神魂的道學。”
闕主為何會在大戰後不久便身亡,就是因為神魂散了。
而且修為越高,神魂散得越快。
冷秋姿起初不知,那日被闕主召回,才知道那一段日子支撐玉清闕的闕主只剩下一抹被主人強行拘禁的神魂,等到弟子到來承接最後的任務。
“那既然如此,師父為何不能用這樣的方法回來呢?”
封芝忍不住拉住冷秋姿的手,她明白她師姐的擔子,對方不容許封芝分擔,即便她們之間的隔閡已經消除,但既定的相處模式卻很難改變。
“師父是人。”
冷秋姿嘆了一口氣。
“霜流這樣劍走偏鋒,依仗的也不過是長雨的人鬼血脈而已,”日光正好,她們二人站在高臺,眺望着遠方,像是在等待離開多年的那個人回來。
“鬼魄被毒箭分離,恰好蘇明枕的神魂還有一縷。”
冷秋姿怎麽也沒想到蘇明枕竟然是封長雨缺失的那一魄。
細細回想,那便是當年那場大火,封長雨的鬼族血脈蘇醒,恰逢那日死去的魂魄極多,蘇明枕的身份正是侯爺一個不受寵的女兒。
人已死,而封長雨鬼魄覺醒導致神魂撕裂正好讓那一魄鑽了空子,進了那個軀殼。
想起封長雨曾經問過她蘇明枕的來歷,冷秋姿還是覺得世事難料。
不過她們二人除了面貌和性格,相像的地方确實很多。
忘了自己身份和過往的封長雨,長成的難道就是蘇明枕的模樣麽?
“那長雨就算回來……”
寧霜流給的那個瓷白瓶子裝着封長雨和蘇明枕的神魂,還有鬼族能綿延不絕的秘密。
再生之術。
這個秘法冷秋姿略有耳聞,不過也存在于古籍和闕主曾經的随口一提。
彼時她們一脈年紀都還尚小,寧霜流也沒比封芝大到哪裏去。
但仔細想來,冷秋姿覺得自己對這個師妹還是了解太少。
還是孩童年紀的霜流,又為什麽能知道這麽多?
她當年卸任星門主司的職位,為什麽又會變成鬼體,又怎麽能順利讓鬼族消弭于天地?
如今黃泉道下的極陰之地變成了一處黑洞,鬼王身死,鬼族不少鬼兵被殺,而老巢極陰之地也被毀。
連貫得像是早有預謀。
像是有人策劃了多年,就為了那麽一個今天。
“她也不是封長雨了。”
冷秋姿接下封芝的話。
封芝的擔憂沒有遮掩,冷秋姿反握住她的手,“沒事的。”
“只是失去了記憶,重新再長大一次而已。”
她難得的主動觸碰讓封芝下一刻淚水直湧,冷秋姿有些無措,伸手抹了抹封芝的眼淚,“怎麽了?”
“有些難過而已。”
封芝露出一個笑,“怎麽就這麽不容易呢?”
她抓住冷秋姿的手,“為什麽呢?”
她問的是感情,問的是命運,問的是未來,問的是冷秋姿。
“誰又容易過呢?”
冷秋姿伸手摘了一片葉子,疊了一個小玩意,像是當年她哄還是小娃娃的封芝一般。
“燕息是誰?”
祁今問。
封芝看着那一團微弱的光芒,“她母親丹娘,姓燕。”
這是寧霜流在信中所說。
鬼族無名無姓,都是随口稱呼,而栖息便是丹娘生産前寫在紙箋寫的。
那個名滿盛京的花魁想要一個栖身之所。
想要一個歸處。
寧霜流抱走孩子的時候瞧見了岸上的紙頁。
她給孩子取名燕栖。
那現在封長雨重頭開始,沒了冷秋姿帶着目的的伸手,也沒有了那一夜的滂沱大雨。
她随母姓。
一切風波停歇,那她就是燕息。
祁今沒有接話。
她又盯着池中的那個光芒看。
封芝也沒再打擾她,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
“你就沒一句話要和我說麽?”
日光正好,山風和煦,帶着草木特有的味道。
“我以為我重來一回,便可以改變所有,但沒想到,最後還是要你來終結。”
“所以你本來就是女主角啊,女主這麽好當的麽,你不痛的嗎,還要師弟先給你一箭,一箭還不夠,還要我補上一劍,”祁今一直在說,“你就是仗着我會照辦就是了,你難道不會考慮一下若是我沒醒過來,那最後要怎麽辦?你被鬼王殺了,讓醒來的我再次經歷一遍你的死狀麽?”
“從頭到尾你都是假裝為了我好,其實都是在勉強我。”
“你說喜歡,可是又要去死,”祁今蹲在池邊,眼淚落下,打在了池面上,“還有蘇明枕也是,說喜歡我,可是到最後就這麽……沒了。”
祁今語無倫次,說的話也毫不講理。
她本來就是一個話多的人,這些年的記憶和經歷壓得她午夜夢回都喘不上氣。
“結果呢……結果就是你們倆居然還是一個人。”
“搞什麽啊,還好我及時止損,沒有半點表示。”
“不然顯得我好渣,還好我的那點喜歡都在可控範圍,現在也沒有對象,倒是可以沒那麽罪惡了。”
“這水涼不涼啊,你冷不冷啊,冬天在山頂沒結冰還行……也不知道你什麽醒過來,不過封主司說醒來你可能也忘了以前的事……那也挺好的,我們也不要見面了,我要回家繼承我的島,你就留着做鬼族獨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