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今天比昨日更喜歡我麽?
祁今睡得很沉, 燕息忍不住湊近, 去聽她的呼聲。
她和祁今游玩到現在,時間也不短,但相處起來, 祁今總會給她很大的空間。
她不會去勉強燕息什麽。
偶爾的要求也都是試探, 也可以說不算是要求,就是一種潦草的建議,眼底帶着一二分的興味。
燕息表現出一點的不情願,她就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等燕息反應過來, 又隔了許久。
這是一種最大限度的縱容,以至于讓人一不小心就跌進深淵, 無法回頭。
思考也只能在祁今睡着或者不在的時候。
等書筝過來敲門,燕息還在發呆。
她開了門,才去推祁今。
祁今睡得迷迷糊糊,拽住那只推自己手的人就往榻上扯。
燕息捏了捏祁今的鼻子,祁今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
“書筝說可以吃晚膳去了。”
祁今迷糊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囫囵地哦了一聲,也懶得梳個頭發,随手撥了撥便被燕息拉走了。
庭院很大,回廊幽深,外頭天已經黑了,一排排的明珠充當燭火照得滿堂透亮。
祁今一邊打哈欠一邊跟着燕息走進屋。
大哥祁酉謙也回來了,又看到燕息, 轉頭看了一邊已經吃上了的祁酉和一眼。
Advertisement
祁酉和:“沒錯。”
祁今坐下,“什麽沒錯?”
燕息盯着滿桌的菜,海鮮宴看着就好吃,但祁今還沒開始吃,她也沒動筷。
“這位……”
祁酉謙才剛開口,祁今就哦了一聲,“你說她?”
她伸手攬過還盯着大龍蝦的燕息的肩,“燕息,我養的小孩。”
口氣非常輕快,還有點愉悅,這個輩分她太滿意了。
祁酉謙看着被自己攬着的姑娘看上去二八模樣,容貌倒是遠超常人,不過行動言語之間的确有幾分稚嫩。
“哥你信啊。”
祁酉和拍了拍他老實人大哥的肩,“別聽小妹忽悠。”
祁今一筷子劫走祁酉和的小扇貝,“我哪有忽悠。”
祁酉和聳聳肩。
反倒是燕息拉住祁今的手,“我不是小孩。”
祁今把那扇貝夾到燕息的碗裏,“說這話的都是小孩。”
她的确沒怎麽把燕息當大人看,畢竟初次見面燕息就小孩臉,後來跟着她四處轉悠了幾年也大了,但她心思單純,怎麽都像孩子。
然後小孩就生氣了。
鼓着嘴,被祁今的筷子一戳,別過了頭。
“別生氣嘛,等會帶你出去逛逛。”
祁酉和一邊看得新鮮,還有一種善惡到頭終有報的感覺。
畢竟以前生氣的都是祁今,小丫頭片子心眼賊多,還得哄着,不好好哄還要被祁凜罵。
“對了大哥,去執明的話,你也得去。”
一頓飯吃了一半,祁今才提起這件事。
祁酉謙嗯了一聲,他回來也是為了這件事。
三大仙島并無很深的往來,但交情長存,每一輩之間始終會有切磋和交流。
如今祁今接任了島主之位,切磋功法這種也就得讓祁酉謙帶着小輩們去了。
況且祁今還有點事正好要執明解惑。
“那這段時日好生準備準備。”
祁酉謙這麽說。
祁酉和嘆了口氣,“我的長劍都生鏽了。”
“你的肚子也大了。”
祁今補了一句。
她一本正經地開玩笑。
反而把一邊的燕息逗笑了。
祁酉和騰地站起來,沒有半分驚羽二公子的模樣,祁今拿筷子指着對方的肚子,“想當年我二哥也是個貌美少年郎,粉衣穿得那可真是人比花嬌,現在呢,肚子圓滾滾,胖了胖了。”
自家人說話更是毫不留情,大哥聽得津津有味,不時嗯一聲。
燕息一邊剝着蝦殼,一邊看祁今和祁酉和鬥嘴。
祁今的心情顯然很好,說着說着就笑出來,祁酉謙酒杯一推,祁今下意識地喝了。
“二哥真好玩。”
燕息對祁今說。
祁今:“你喊誰二哥呢!”
她頭冠摘下,及腰的長發随意地披在身上,方才被書筝拿發帶紮了一束,倒是沒白日裏面對族老的氣勢,又像是個普通姑娘。
“他啊。”
燕息指向祁酉和。
祁酉和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然後指了指一邊倒酒的男人,“那他呢?”
“大哥。”
剛說完燕息就被祁今敲了敲頭,“你怎麽這麽老實。”
燕息不明所以,眨着眼睛看着祁今。
祁酉和順勢給燕息倒了一杯酒,“你喊我一聲二哥,那就和我喝一杯吧。”
這酒是驚羽特制,剛才祁今喝了一杯,便喝出了這壓根是祁凜的私藏,估計是很多年前就埋下的,被祁酉和這個敗家玩意給挖出來享用了。
燕息哦了一聲。
她的手指細白,舉着杯盞一飲而盡。
祁酉和拍了拍手,“不愧是無今的小媳婦。”
祁今覺得頭疼,對他大哥說:“你管管二哥吧。”
祁酉謙搖頭,“我可管不了,你給他找個媳婦管管他。”
祁今:“那明日便全城招親,說二公子祁酉和想尋一位佳人……”
話還沒說完,便被祁酉和打斷了,“幹甚,你二哥我還沒想被人捆住,你可別害我。”
“這哪能是害呢。”
祁今剝了好幾只蝦,小半盤都推到了燕息面前。
“我這是為了我們這一族的未來,你看大哥清心寡欲都快成仙了,只有你留戀紅塵,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早點生個侄子,那我好傳授我們驚羽絕學,這樣早點長大繼承驚羽。”
她算盤打得啪啪想,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想退休。
燕息最喜歡看祁今這個模樣,她心情好的時候眉眼揚起,卻笑不露齒,眼神掃過來的時候含着波光,好像被她全心全意地看在眼裏。
卻也會被她這種心情感染。
“你這種思想要不得。”
祁酉和在這件事上非常頭痛,祁凜也不是沒催過他。
“反正娘現在又要給我生個弟弟還是妹妹,我成親生子豈不是亂輩分了……要成親也是大哥先,哪有小的搶先一步的道理。”
“大哥不介意。”
祁酉謙道。
祁今笑出了聲,湊過去對燕息說:“我們家食物鏈最底層就是二哥。”
燕息聽得懵懵懂懂,但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祁酉和拍了祁今一掌,“別亂說。”
然後轉頭對燕息說:“小妹妹啊,管着點她你知道嗎?為二哥我讨點公道。”
燕息的眼窩有點深,乍看五官有些濃烈,但組合在一起又好像有點清逸,那一二分的懵懂綴在眉間,反倒讓人覺得不忍欺負。
她搖了搖頭。
然後被祁今伸手攬住,“你站哪一邊啊?”
燕息抱住那只手,“你這邊。”
祁酉和慘敗,裝模作樣地抹眼淚找大哥安慰,最後被拍了拍腦袋,得到了一碗酒。
這一頓飯吃得很盡興,就是祁酉和醉得東倒西歪,最後被祁酉謙拖走。
祁今精神很好,還記得自己的許諾,回屋換了身衣服說要帶燕息出去玩。
驚羽的主城街市都很熱鬧,夜晚張燈結彩,還有不少人帶着家養的動物出來溜達。
燕息白日閑逛覺得還算正常,沒想到現在這個時候出來還能瞧見不少帶小動物出門的。
那種通身雪白的狼崽,穿着一件大紅衣裳,被一個小孩抱着。
還有穿着裙子的貓,什麽穿着鞋被人牽繩的豬……差點以為到了魏城。
只不過魏城的妖都會說話,這些也不是妖,就是普通動物罷了。
燕息驚奇地看着。
祁今就看着燕息。
等燕息回頭,祁今又轉過頭了。
“你剛才在看我?”
她的手借着寬大袖子鑽進了祁今的袖口,勾住了對方的手指。
“我沒有。”
祁今帶了一個豬面具,從街邊攤販那裏買了一盒章魚丸,熱氣騰騰,她用掌心托着,遞給燕息。
燕息卻沒接,她很是執着。
“你剛才一直在看我。”
“怎麽還多了兩個字?”
祁今笑着。
她的面容被面具遮掩,想要吃不得不把面具往上推了推。
城中的人其實都認得她。
島主在驚羽的地位太高,她又不想被太多人一路喊到頭,只能這樣。
其實在驚羽的日子她也沒怎麽出來,多半是事務結束就躺着。
要麽就和二哥切磋切磋活動活動。
再閑一些便和書筝一起給仙鶴做衣服。
“你就是一直在看我。”
燕息伸手拿走了祁今捏着的那根竹簽,把章魚丸塞進了嘴裏。
“好燙……”
她皺着臉。
祁今笑得有些抖,“我就知道。”
“你怎麽這麽怕燙。”
這個溫度祁今倒是能接受,反倒是燕息,稍微熱乎點的她都覺得燙。
在央城只想吃冰糕,恨不得吃一盆。
“太燙,很讨厭。”
祁今:“那去喝點冰奶?”
她又成功地被祁今轉移了注意力。
待燕息回過神來,冰奶都喝了一半,她坐在屋頂上,和祁今一起吹晚風。
屋檐下是驚羽的酒坊,晚上出來喝酒的人也不少。
屋頂很高,夜風不算冷,吹在臉上很是舒服。
祁今的面具被推到了頭頂,她看着街上的燈火,眯起了眼。
燕息捧着瓷杯,牙齒咬着杯沿看着祁今。
祁今嘆了口氣:“你又看我。”
燕息:“沒有又。”
祁今正準備逗逗她,卻聽她接着說:“是一直。”
祁今半天不知道怎麽回。
燕息往她邊上靠了靠,她們的衣袍邊緣都疊到了一起,祁今聽到對方問——
“你不是嫌我很麻煩?”
“為什麽會這麽問?”
祁今轉頭看向燕息,對方還在看她。
這個對視頗有些較勁的意味,還是燕息單方面的。
“這一路上,我聽不少人說我以前是你的師姐。”
祁今:“你覺得你是嗎?”
燕息搖頭,“還有人看着我會直搖頭,眼神很是惋惜,也有人很驚喜,也有人很怕我。”
她有太多的疑問,雖然大多數都可以問身邊這個人,但有些感覺很微妙,就把某些疑問卡在喉嚨,變成了說不得。
“還有人說你帶着我是因為虧欠我。”
這句話燕息也聽過,當時還在玉清闕,她和人打完架被祁今帶走,第二天的宴席上聽到很多聲音,也收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覺得是這樣麽?”
祁今又問。
她也捧着和燕息一模一樣的瓷杯,只不過燕息那杯是冰奶,她的是熱的,捂得掌心很暖。
燕息搖頭。
“跟你的這段時間,我會想起一些東西,在央城,在魏城,在無邊月,在碧連天,在随海……”
“零零散散的,像是兩個人,但很多重疊在一起,讓我覺得很難過。”
她的聲音很好聽,只不過口氣帶着疑惑,“那是以前的我的記憶嗎?”
祁今:“大概是吧。”
“你喜歡以前的我?”
祁今:“我不知道。”
“我不想記起那麽多以前,”她看向祁今,祁今捧着杯子,似乎在全神貫注地盯着裏面的液體,“我是現在的我,不好嗎?”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聲線裏的慌亂。
隔了許久,她聽到身邊的人說——
“當然好了,從前的都過去了,以後的選擇,都是你自己做。”
“包括你記憶裏的那些感情,你也可以忽略,不要被左右。”
祁今這樣說,但卻被人突然從側邊抱住。
燕息手上的杯子順着屋檐滾了下去,落到了一邊的巷子裏,砰得一聲,瓷片炸開,碎了一地。
引得路人的一聲罵。
“但我一樣喜歡你。”
她閉上眼,在對方耳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