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季陵伸出手, 将齊衡扣着他的手指,給一根根掰開, 每掰開一只, 齊衡表情上的受傷就加深一層。

到最後, 俨然一副, 像是悲痛到要落淚的神色。

可就算如此又怎麽樣,齊衡有過什麽樣的損失, 身體上受的那點傷害?

有他上一世對季陵的傷害重嗎?

沒有。

他曾冷漠殘忍地踐踏過季陵的尊嚴,将季陵當條狗一樣欺負過, 任何一次的傷害, 都在季陵身體和心靈上都劃下了一道深深的、不可磨滅痕跡。

這一世裏,雖然齊衡還沒有那樣做,但季陵無比清楚,只是因為他自己這裏改變了, 若他還是失憶狀态,齊衡只會将上一世的那些手段, 都一一施加到他身上。

朝身後退了兩步,季陵徑直拉開他和齊衡間的距離。

他雖然表情依舊沒多少變化, 但那雙眼, 卻已然紅了起來。

季陵右手撫摸着自己肚子, 他對齊衡笑。

就在下一刻, 季陵右眼眶滾落一滴淚水。

那滴淚水沉沉砸在齊衡心髒上, 令他渾身一震。

幾秒鐘後, 季陵左眼又跌了滴晶瑩的淚水。

兩滴淚水, 在季陵雪白的面龐上蜿蜒出兩條淚痕。

笑容在他唇角挂着,可他無聲流淚這一幕,讓齊衡完全僵住了身體,別說動了,連一點聲音都像完全被壓在喉嚨處。

仿佛間,齊衡只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季陵的靈魂也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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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回想自己做了什麽,就目前為止,他認為自己做的這些,手段可能是強勢了點,但應該不至于會讓季陵這麽悲傷。

“你……”喉嚨深處擠壓出一個字,再多的,齊衡喉骨利刀割着痛,他無法說出那幾個字‘你……對不起,你不要哭了’。

季陵猛地閉緊眼,把那股流淚的沖動給強行壓下去。

“我不會喜歡你,哪怕我死,我都不會喜歡你。”這是季陵此刻唯一想對齊衡說的話。

簡單的幾句話,看着輕飄飄的,對齊衡的打擊力,可謂是炸.彈爆炸級別的。

齊衡高大的身軀,竟是受不住般,晃了晃。

他微微搖頭,嘴唇蠕動,很想問季陵一個為什麽。

就算要判他死刑,他也想知道一個為什麽。

然而面對這樣眼尾泛紅,眼眶濕潤的季陵,雖然不清楚原因,但齊衡明白是他的存在,他站在這裏,才讓季陵這樣難過。

所以,現在他最好可以做的,就是從季陵眼前消失。

“對不起。”

讓你難過,讓你悲傷,讓你流淚了。

季陵,對不起。

齊衡顫着音向季陵道歉,而後他轉過身就走,步伐越來越來,後面直接用跑的。

明亮的壁燈撒落在季陵臉龐上,他沉默目視着齊衡遠去、消失在綿綿細雨中的身影,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季陵擡手把臉頰擦了一下。

季陵往外面走了點,牆壁上有面巨大的寬鏡子,他看到裏面的人一臉的悲戚慘然神情,他唇角緩緩彎起一抹笑,然後那些虛假的悲苦,全部消失不見。

眼淚,要真說起來,不過就是水,只是比普通的水多了點其他的物質。

眼淚要是利用得好了,簡直就是比刀刃還要鋒利的武器。

齊衡?

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不管是我這個人,還是我這顆心,你連一個邊角都沾不到。

因為我不允許。

我的寶寶,它也不會讓一個渣人來當它的爸爸。

季陵從寬大的鏡子面前走開,刷卡門禁,往裏走,走進了電梯裏。

斜身靠在金屬牆壁上,季陵低垂下眼眸,眉眼溫柔地不成樣子。

爸爸很厲害,對不對?

爸爸會保 護好你,還有我自己的。

齊衡當天去了一家酒吧,一個人坐在深暗的角落中,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桌面上擺滿了喝空了的,和開了蓋的啤酒瓶。

喝得多了,胃裏反胃想吐,齊衡就去廁所吐一通,吐完感覺好點,又坐回去繼續喝。

這樣來回多次,喝到最後胃出血,被人送去醫院,齊衡還留有一點理智,讓人不準和他家裏任何人打電話,不然就弄死對方。

在醫院裏,齊衡躺在手術臺上,被動進行洗胃,疼痛感蔓延全身,不只身體疼,胸腔裏那顆心髒,更是疼得他只覺自己像是下一秒就要痛死過去。

恍惚中,齊衡不知道這是做夢,還是真的真實。

他看到一幅畫面,那幅畫面是有聲的,主角是他和季陵兩個人。

他先是同季陵纏在一起,但看姿态看得出,是他在逼迫季陵,季陵流着滿臉淚,臉龐更是因為疼痛,而變得煞白,對方在向他求饒,可他不僅不放開季陵,反而興致更高了,摁着季陵,讓對方無從逃脫。

齊衡看到了季陵的手。

那雙手死死揪着床單,明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楚,然而這個畫面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等到終了,齊衡起身離開,自己去洗了澡,把季陵給單獨扔在了房間裏,季陵倮身趴在床.上,皮膚各處可見的斑駁痕跡。

他就那麽一動不動地趴着,給齊衡一種,似乎沒有呼吸一般的錯覺。

等了許久,季陵總算動了,他慢吞吞爬起身,拖着殘弱的身軀,一瘸一拐地往浴室方向走。

畫面跟在轉到浴室,季陵沒有洗澡,而是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坐了下去,他把臉埋在膝蓋裏,齊衡看到季陵微微顫抖的肩膀,他知道季陵在哭。

景象出現一瞬的模糊,齊衡看到他母親來他的住處,眼尖看到齊衡脖子上有抓傷,屋裏卧室方向傳來響動,随後季陵走了出來,他母親一看到季陵衣衫不整的輕浮模樣,臉色直接就沉了。

“……雖然是玩意兒,還是得教着懂點規矩。”

他母親說了這樣一句話。

而齊衡什麽都沒解釋,沒解釋是他強迫季陵的,任由自己的家人拿語言這把利刃,去傷害季陵。

最後的畫面是齊衡身邊有了新人,同時他似乎也得知道季陵一個男人,會懷孕這個事。

“若就你一個,我倒是可以養,就當家裏多條狗,可你懷了不知道誰的野種,想找我來接盤,你這個算盤就打錯了。”

“這裏二十萬,你拿着趕緊滾……”

快停下,趕快停下!

齊衡嘴唇顫抖,在心裏不斷地呼喊畫面裏的人,你不能那麽傷害他。

你喜歡着他的啊。

但齊衡的聲音,根本傳達不到另一個他那裏。

畫面在季陵的失魂落魄中戛然而止。

這一邊,洗胃手術也随之結束,齊衡全身虛弱地靠在床頭。

那些畫面裏的一幕幕,太過真實,真實到讓齊衡心悸,齊衡甚至覺得,也許在另外一個時空裏,他真的這樣傷害過季陵。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如果季陵也和他一樣,看到過這一切,或者季陵遭遇過這一切,那麽齊衡想,季陵不接受他,完全是沒有問題的。

齊衡緩緩轉頭,望向窗戶外。

好,我如你所願,從今以後,徹底從你眼前消失。

淚水無聲墜下齊衡臉頰,然後他又搖着頭笑出了聲。

笑停了,哭也停了。

齊衡臉上所有表情散開,眼神裏的光跟着沉寂下去,然後變得空寂和荒蕪。

他的心裏缺了一大塊,而這一塊,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填補上。

也許這一生,都很難再有那個機會了。

對自我情緒的管理,季陵可以說是超強悍的。

昨夜的流淚是真的,但今天的平靜也是真的。

演 戲的平臺真切而真實,可對季陵而來,當初進去的時候有多輕松,出來時,就有多容易。

他始終都冷靜且理智地對待着眼前發生的事,還有出現的人。

齊衡喝到胃出血,到醫院做洗胃手術的事,季陵是從齊苑那裏知道的。

齊苑為了堂哥的自.虐行為,也是傷心哭了幾場。

齊衡在酒吧弄這麽大動靜,想瞞都瞞不住,齊家的長輩差不多都知道了,有人直接把怒氣怪責到季陵頭上,想直接來找季陵算賬。

只是立刻被齊衡給制止住了,齊衡也不管那是自己母親還是其他家人,他撂下話,誰敢動季陵一分,他和他勢不兩立,他不允許任何人因為他,而去動季陵。

齊苑當時在場,看到似乎變得完全陌生,面孔猙獰、完全瘋狂的齊衡,被吓得不輕。

其他家人是真怕齊衡再做出點什麽傷害自己的事了,加之齊衡主動提到,等他好一點,他就離開這裏,以後他都不會再去見季陵,也會試着把季陵給忘記。

有了這個保證,大家這才同意齊衡的要求,不去動季陵。

齊苑沒有忍住,她不知道事情怎麽就發展成這個樣子了,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時間裏。

找到季陵,齊苑想問一個答案。

例如想之前的随揚那樣,做不成戀人,那麽就做朋友啊,她堂哥雖然性格有不好的地方,但不至于季陵會拒絕地這麽決絕。

因為什麽?

“以前沒有和你說過的,本來不希望你知道,但現在都這樣了……”

季陵看着齊苑微微紅腫的眼,嘆息了一聲,他眺望遠處天空,神色裏的那份淡然的悲傷,叫齊苑忽然間有點不想繼續問下去。

不過還是抵不過心中的疑問。

“我和你哥之前在臨江會所那裏就認識了,我沒辭職前。”季陵唇角一抹淺淺的笑。

齊苑驚圓了眼瞳:“你們、你們早就上過床了?”

這是齊苑一瞬就得出來的答案。

季陵微笑着點頭。

“我從那裏出來,離了職,我現在只想過安靜祥和的生活,你覺得我還可能會和以前的某個恩客在一起嗎?”

季陵回眸,反問齊苑。

“齊衡太強勢,他根本不懂得尊重人,打他心底裏,他就沒有瞧不起我,喜歡我又如何?”

“你應該知道的啊,喜歡我的人這麽多,我寧願選擇一個路人,也不會選擇他。”

“他讓我這裏很疼。”季陵手放到了自己胸口。

“之前會做賣身工作,都是為了還我爸的賭債,現在他住在精神病院,不需要我去還錢,我想為自己而活。”

“錢少一點沒有關系,不賣笑,不仰人鼻息,這樣的生活,是我很滿足的。”

“齊苑,如果這途中,我有傷害到你,我向你道歉,我本意不想傷害任何人。”

齊苑這才知道,原來季陵是這樣的想法。

她看着眼前雖然在溫柔微笑的季陵,她似乎感覺到了他內心深處的無力,為自己而努力的人,沒有人有資格去質疑他們。

齊苑往前走,她伸出雙臂,把季陵給抱住。

季陵的平靜生活,他在一個人小心翼翼地維護着,而他們,尤其是齊衡,竟然妄圖去破壞它。

“抱歉,季陵,對不起,很對不起。”齊苑為她哥哥道歉,也為自己道歉。

季陵輕輕搖頭,他也曾利用過齊苑。

齊苑眼角泛出淚水,她自己偷偷擦拭掉。

齊苑松開季陵,用着小心的口氣:“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不管季陵和她堂哥間糾纏如何,齊苑還是不想失去季陵這個朋友。

“當然是。”季陵揉揉齊苑的頭發,這次齊苑沒有躲開,沒有說不能弄亂她發型了。

關于齊衡的事,差不多到這裏就算結束了,真正畫上句號的事,一天季陵 收到一條短信,短信簡單三個字‘我走了’。

季陵看了後随手删除,齊衡那樣的人,心傷估計也就很短的時間,他所擁有的那些資本,自身的,家裏的,沒有因為季陵的拒絕,而有任何程度的消減,他依舊是他的有錢富二代。

在這世界來說,和季陵的身份,本質上就有天壤之別。

灰姑娘可不窮。

季陵肚裏孩子快兩個月了,身體上季陵沒感到到達不适,倒是腹部已經可見一些突起的痕跡。

季陵之前和齊衡去過醫院為了證明他懷孕的事,季陵希望寶寶能夠健康成長,這天看天氣不錯,打算去那個私立醫院做一下檢查。

雖然知道那是齊衡手底的醫院,但再換一家,誰知道會不會節外生枝,季陵因而再次找到給他做過檢查的醫生。

對方前面被齊衡給警告過,為了自己的飯碗,沒有把季陵作為一個男人,能懷孕的事給宣揚出去。

這次季陵忽然又來了,醫生神色間克制不住的激動。

就算不能把季陵的事,給宣揚出去,但自己能接觸到這樣的懷孕個體,還是令醫生高興。

所以醫生對季陵的熱情程度,比對其他孕婦還要高。

先是抽血做血檢,然後季陵又去做彩超,這個時間,肚子裏寶寶雖然還沒有長成人形,不過基本可以看到胎心胎芽了。

看到肚子裏多出來的那一小團,季陵感動不已,眼眶微微泛紅。

面對孩子,季陵的情緒總是比以往波動得更強烈。

檢查完,季陵身體各種指标都比較平衡,就是體內血糖有點高了,醫生建議季陵不要吃太多糖了。

季陵拿回兜裏還放着兩顆大白兔奶糖,走出醫院的時候,季陵拿出兜裏的兩顆奶糖,打算扔垃圾桶裏,但又實在舍不得,還是又放了回去,等去店上給請來的員工吃。

在路邊站着等車,季陵這天穿了件單薄修身的淺藍色外套,兩腿修長筆直,一張姣好的面容,安靜站立在那裏,都俨然是一道宜人的風景線。

不少行人在經過他身旁時,都不約而同地去關注着這道難得一見的風景,美好的事物,總能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一些過路人注意到季陵後,這天的心情,仿佛都因為對方安寧美好的顏,而變得歡喜愉悅起來。

眼見一輛空出租從左邊不遠的地方駛過來,季陵看這裏位置似乎不太好,打算往旁邊挪動一下。

他這一挪,旁邊剛好開過來一輛車并且堪堪停在了季陵面前。

似乎有所感知一樣,季陵轉眸往車的那邊看,車門打開,從裏面下來一個、數日前,季陵才和對方偶遇過的人。

不過這次,季陵已經能完全泰然處之了。

他隐隐有預感,在齊衡出現那會,到眼下再次碰到鄭潛,這個預感季陵覺得,差不多可以确切下來了。

上一次鄭潛沒能把季陵給認出來,但這一次,似乎鄭潛已經能夠瞬間就把季陵給認到。

季陵不知道的是,那天回去後,鄭潛越想越覺得季陵眼熟。

就第一眼來說,季陵這張過分俊美的臉,就把鄭潛給吸引了,鄭潛眼光相對挺好,能入他眼的人,着實不太多。

意外間,在一個陌生的郊外景區,偶遇這麽一個标致的人,鄭潛當時還起了點想接近的心裏。

但是季陵好像有種直覺,看向鄭潛的眸色裏,分明帶着戒備和警惕。

鄭潛自認為自己那時的笑容應該是和善的,不過季陵卻是和他對視沒片刻,轉身就快步走了,鄭潛愣了那麽一會,再想去找季陵的身影時,對方已不知道消失在了哪個方向。

後來有朋友約鄭潛去臨江會所玩,說那裏最近來了不少新人,嘴甜會來事,身段也好得很,鄭潛不常去那個會所,就前面去過一兩次,到不覺得多有趣。

就是等鄭潛去了的時候,忽然的,他想起來為什麽覺得季陵的樣子熟悉了,合着季陵就是在這個會所工作的少爺。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長一雙季陵那樣勾人的丹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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