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無論年紀還是資歷應該都跟唐寧差不多。最後一個周曉薩看起來年輕許多,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留着短發,戴眼鏡,一張素淨的臉。

“學姐好!”周曉薩向餘白道,笑得十分爽朗。

乍聽到這一聲“學姐”,餘白有些意外,唐寧在旁解釋:“曉薩也是A大的,就快畢業了,現在在我們這兒實習。”

一頓飯吃得親切熱鬧,看得出幾個人關系很好,話說得坦率,玩笑開得露骨,就連至呈的管理合夥人朱豐然也在他們的調侃之列。同事之間能一起罵老板,可見是真的不見外。

餘白聽着席間的對話,漸漸有些明白——唐寧他們在至呈是一個幾乎獨立的小團隊,類似挂靠的性質,自己找案源,自己選擇想接的委托人,甚至于自負盈虧。這多少也解釋了她先前的疑問,此人為什麽沒能像一個真正的黃馬褂那樣,呼風喚雨,作威作福。但唐寧會選擇這樣做似乎也不算太奇怪,他的退路反正多得很,想怎麽作都不為過。

飯吃完不過八點多,趙文月有個念初中的孩子,趕着回家盯作業,先走了。邵傑跟陳銳還要回去加班改辯護詞,也告辭離開。餘白本就有話對唐寧說,出了飯店就跟着他往停車場走。唐寧卻又叫住周曉薩,說她住在A大宿舍,離此地挺遠,要送她回去。

“前面就是地鐵站,我自己走過去就行了。” 曉薩跟他客氣。

“天都黑了,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餘白在一旁幫腔,拉曉薩上了唐寧的車。兩個女人一同坐在後排,從讀書實習到美容美發,一路聊得十分投契,反叫唐寧插不進話來。

晚高峰差不多已經過了,路上車行順暢。餘白無意朝窗外望去,撲面便是似曾相識的街景,才知已經到了A大西門。

這麽多年過去,校區早就大變樣,宿舍比從前好了許多,連正門都重新修過。只西門外一處,大約因為偏僻,還是從前的樣子。然而與之相關的記憶太過不堪,她似是被灼痛,連忙收回目光,卻在後視鏡中遇到唐寧的眼睛。須臾的對視,她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是存心拿舊事來撩她,還是全然無心的意外,抑或連他也不願意想起那件事。

車子開到宿舍區門口,周曉薩下了車。一通熱絡地道別之後,車門關上,又只剩他們兩個人。餘白以為唐寧多半會把車開回西門去,他這人有撩撥的機會一定是不會放過的,但現實卻是沒有。唐寧沒有走來時的那條路,直接上了高架。

不管心裏是什麽想法,一路上的交談并無停歇,都是靠話術吃飯的人,這點功夫他們都有。至于交談的內容,幾乎都是工作。唐寧算了一路的帳,告訴她現在團隊的現狀——辦公樓的租金,財務、行政的工資,都是跟至呈的其他部門分攤,頭頂着大律所的牌子,出去也好辦事。

餘白有些意外,唐寧這人竟然也會算這些,并且是算給她聽。自從他們的第一次之後,兩人就說好彼此開放形而上以及形而下的一切,至于中間現實地帶的渾水,均不觸及。若是單純地談案例與法條,似乎還不算犯規,眼下這些如此接地氣,已經有了踩線的嫌疑。但奇怪的是,她還挺愛聽,比如他說的那些只想叫他做事不想給錢的委托人,比如他不停地講了一天的話,夜裏睡下去腦子裏都是自己聲音。

“那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還要獨立出去?”她問唐寧。

唐寧頓了頓,似乎在找合适的措辭,片刻才回答:“至呈接下去可能會有點變化,我們要是繼續留在這裏,自由度就沒有現在這麽高了。”

餘白聽他的意思,知道他并不想細說究竟是什麽樣的變化,便也不再追問。他們之間算是什麽關系呢?至于将來會不會跟他一起幹,也還是完全沒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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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已經開到酒店門口,故事還未講完。門童過來拉副駕駛這邊車門,餘白突然道:“不上去坐一會兒嗎?”

唐寧并未回答,只是靜靜笑了,隔着擋風玻璃對門童擺了擺手,直接将車開進了地庫。看到他臉上的笑,餘白又有些後悔,此人分明還是從前的唐寧,譏诮,嚣張,自作多情。她實在很難解釋自己方才說出那句話的用心,似乎是嘴巴先于頭腦做出的決定,但說都已經說了,他斷不會讓她輕松收回去。

從地庫搭電梯上樓,兩人還在談工作。進了房間,亦無有半點身體接觸。餘白不清楚唐寧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已理好自己的思路——她只是想聽完他的經歷,感謝他的青眼有加,而後再拒絕他的一片美意。

眼前的唐寧也已經說完了自己的奇遇,他走近餘白,看着她問:“所以,你怎麽想?”

餘白卻未正面回答,欣賞着他淺藍色襯衫在燈下微妙的明暗,然後戴着一個遺憾的表情道:“我在美國讀的那個學位是事務所掏的錢,走之前簽過協議,我還得……”她望天算了算,“在BK幹差不多三年半。”

可唐寧卻并未将這個回答當作拒絕,甚至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問:“如果提前離職,賠償金多少?”

餘白報出一個數字,她并不真的想要離開BK,可不知出于何種動機,下午出門前她還真把出去讀書前簽的協議找出來看了一遍。

唐寧聽過,不覺得是太大的問題,笑答:“我幫你贖身啊。”

“要你幫?”餘白冷笑,險要将他罵出去。

“真的,就算簽約獎金。”唐寧卻又十分誠懇。

“為什麽這麽想要我跟着你幹?”餘白倒是不懂了,“我做的業務跟你的完全不相關。”

“刑事辯護時間線拉得太長,光靠這個短期內可能很難支撐整個所的資金流轉,所以我想民商事方面,還是得有個人。”唐寧回答。

餘白聽着,慢慢回過味兒,突然就笑出來:“所以,你其實是要我養你?”

“那你願意養嗎?”唐寧看着她反問,眼中似又是調笑的神情。

餘白無奈,是她不好,忘了眼前這人從來都不要臉,尤其是在她面前。

“還有個問題要事先說清楚,”唐寧卻又稍稍正色,“你眼下還要先申請實習律師證,一年轉正之後再執業三年,才能做合夥人。”

這些倒都是事實,也就是說至少再過四年才談得上願不願意養的問題,在那之前她只是他手下的勞動力而已。

“你說我要是答應你,別人會不會覺得我腦子有包?”餘白皺着眉問,并非擡杠,而是她确有這顧慮。

唐寧卻伸手抹開她眉間的紋路,看着她的眼睛,說出另一種可能:“或者,是你喜歡我這個人呢?”

餘白聞言便笑出來,像是聽到一樁最異想天開的奇談怪事。她拂去唐寧的手,想要走開。唐寧卻是不讓,将她堵在那裏,方才撫開她眉頭的手從臉上滑到頸間,另一只手也環上她的腰。

你要幹嗎?餘白想問,啓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心跳的節奏與喉間的震顫早就被他探得先機,再說什麽也都是多餘的了。????

開門聲來得十分及時,唐寧聞聲回頭。餘白整個人幾乎就在他懷中,看不見門口的情形,只當是開夜床的服務員,嫌麻煩沒敲門就往裏闖。她此時也無心計較,只想說一聲“謝謝不用”便可以打發了,可繞過唐寧才看見兩張熟得不能再熟的面孔——餘永傳和屠珍珍,她的雙親大人,正目瞪口呆看着他們兩個人。

餘白好似條件反射,一把推開唐寧,與他保持正常社交距離。可低頭再看自己,早已脫了鞋子,光腳踩在地毯上。唐寧也松了領帶,襯衣扣子解了一顆。寬容地說,什麽事都沒發生,但若是苛刻一點,也可算是衣冠不整。其他人的眼光不好說,但餘永傳一定是後者。

一時間,三十好幾的她似又回到中學時代,餘永傳同志守在村口偵查,看她有沒有跟男生一道騎自行車回來,有沒有喝人家請客的汽水,那種做賊般的感覺原來一直都在。

“妹妹,這位是……?”母親屠珍珍先開了口,上下打量唐寧。

“我研究生同學,有點工作上的事來找我。”餘白回答,同時一個眼色使向唐寧,是叫他立刻就走的意思。

誰知此人卻是不接,大約是方才推他的勁兒使大了,他存心與她不過去,此時已是一臉恭敬上前與餘永傳握手,自我介紹道:“伯父,伯母,我是餘白的朋友,我叫唐寧。”

A市本地的習慣,男女朋友也可簡稱為“朋友”,再加上下文鋪墊,伯父伯母已然會意。餘永傳照例黑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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