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張臉,屠珍珍卻已難掩欣喜。
“不早了,唐寧正好要走。”餘白出聲提醒。
唐寧回頭看她,以眼神道: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走?
餘白亦用眼神回答:別鬧!
兩人還未博出個所以,餘永傳已經開口:“不急,留下吃點西瓜再走。”
唐寧接口便答:“好,我最喜歡吃西瓜了,謝謝伯父伯母。”
餘白自知一切覆水難收,只能眼見着父親将手中提着的西瓜擱到茶幾上,又在房間裏找了把西餐刀,手起刀落,咔嚓。
這氣勢大約是把唐寧也鎮住了,一時收斂了許多,雙手接過一片,邊吃邊套着近乎,笑問:“這季節就有西瓜了啊?”
“嗯,暖棚裏種的,無土栽培。”餘永傳回答,提刀看着他,似乎在盤算這小子是不是傻。
餘白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趾,咬唇忍着笑,直忍到唐寧吃完瓜,告辭走人。
“妹妹,你去送送小唐。”屠珍珍提議。
可餘白才剛站起來,卻又被父親叫住:“他一個男的,送什麽送?”
唐寧尴尬一笑,附和道:“不用送,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了。”
餘白于是替他開了門,看着他走出去。他亦望着餘白,出門走了幾步,又再回望,眼中似有什麽正哔啵作響。餘白對他一笑,将門關上,而後撫門靜立,回想父母來之前的情形。
當時雖然氣氛已到,但她知道自己并沒有與他發生點什麽的打算,甚至可以确定唐寧也沒有。長遠不見,他跟從前有些不一樣,不像過去那般肆意張揚,卻另又有一種堅持在其中。若非要用一個字形容,便是穩。這穩,不光是他在至呈開會或者見委托人的時候,也是在她面前,似乎并不急于求一個結果,而是耐着性子與她搓磨着過程。
但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這本不會發生的好事,突然被餘永傳和屠珍珍壞了,餘白身心都有一點焦躁。
Advertisement
房間裏傳來父親吃瓜的聲音,而母親正絮絮笑道:“妹妹,你的房子已經收回來,今天忙了一天替你收拾好,還有你的車,你爸也給你開來了。怪不得那天去機場接你,叫你回家住,你也不肯,……”
為什麽不肯?他們一定已有猜測,餘白百口莫辯,也就不辯了,若說是為了方便給自己暗戀的男人送嫁,結果只有更糟。
父親那邊已經吃完了瓜,起身道:“今晚你媽就在你這裏過夜,我去你房子裏睡。”
餘白無奈,簡直覺得好笑,這是防着唐寧夜裏再摸回來嗎?她已是三十好幾,熟得不能再熟,父親卻仍舊當她是待字閨中。好笑,卻又有點感動。所以不管這安排多不舒服,她都點頭,全盤接受。
餘永傳走的時候,屠珍珍也跟着出去,臨出門對餘白道:“我送你爸到電梯口。”
說好的大男人不用送呢?餘白差點脫口而出,知道他們是有話要背着她講。然而農村人嗓門大,說是壓低了聲音,餘白隔着一扇門還是能聽見他們在走廊裏的對話。
母親正提醒父親注意:“你女兒是三十四,不是十四、二十四!我看那小唐挺好,你做什麽板着一張面孔?”
而父親回答:“那人跟她是研究生同學,認識該有十年了吧,要真是正經談朋友,為什麽這樣鬼鬼祟祟的?”
屠珍珍半晌不答,倒像是被問住了。
父親于是又道:“反正你好好問問她,我先走了。”
餘白望天,知道這一晚沒那麽容易過門,屠珍珍必定已經醞釀了一肚子的話要問她。她于是躲進衛生間卸妝洗澡,可這種事畢竟躲不了許久,還在刷牙,母親便開了門,靠在門邊與她了談心。
第一個問題:“你說小唐是你同學,那他跟你一樣大是吧?”
“嗯。”餘白點頭。
第二問題:“做什麽工作的?”
“律師,專做刑事辯護的。”餘白回答。
“哦,哦,那不錯啊,”屠珍珍表示滿意,“那他家裏人都是幹什麽的?”
果然,接下來便輪到幾口人、幾頭豬、幾間房。
“他爸爸也是律師,爺爺是A大的教授。”餘白實話實說,并沒意識到會有什麽問題。
“啊?哦……”屠珍珍聽完卻有些憂慮,像是盤算了許久才又道,“那小唐家裏條件一定是很好,不過妹妹你不要擔心,我們鄉下有宅基地,等以後拆遷了,全部都給你……”
餘白聽了簡直要吐血,她與唐寧相識多年,還從來沒意識到自己竟是這樣高攀了他。她突然很想打電話給唐寧,告訴他這個喜訊,好好揶揄他一把。
審問持續到十一點多,若再繼續深入,大約就是唐寧願不願意入贅改姓的問題了。餘白推說太累,屠珍珍這才放過她,兩人熄燈睡覺。
不多時便聽到母親呼吸勻停,餘白卻是毫無睡意,白天起得遲,時差也沒完全倒過來。她躺着胡思亂想,琢磨起了那三只羊的案子。唐寧說要考她,答案還未揭曉。
又一次,她很想打電話給唐寧,轉念卻又在黑暗中皺起眉,搞不懂自己是怎麽了,好像很想他的樣子。
輾轉反側了一陣,她怕吵醒屠珍珍,終于還是起來躲進衛生間,靠着洗手池給唐寧發了條信息:“到家了?在幹嗎呢?”
回複很快就來了:“剛才那聲cut喊得那麽突然,你覺得我現在會在幹嗎?”
餘白一陣惡寒,差點把手機扔進馬桶。
唐寧那邊卻又問:“你呢?在幹嗎?”
“我在想那三只羊。”餘白回複,她更願意跟他聊點形而上的事。
新消息轉瞬便到:“想到什麽了?答對了有獎。”
“羊都已經吃了,重量究竟是怎麽得出的?”餘白直奔主題。至于答對了有什麽獎,她根本不問,可想而知不會是好話。
“筆錄。”唐寧回答。
“三個人,以誰的筆錄為準?”餘白繼續。
唐寧反過來問她:“如果全都一致呢?”
“那我會申請啓動排除非法證據的程序。”她平鋪直敘,相信這便是答案。
果然,他的回複只是一個字:“Bingo。”
三年,三名嫌犯,不同的筆錄制作人,對于羊重量的描述卻是幾乎完全一致。
雖然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陳年舊案,找到這一點錯漏時,餘白仍有一種興奮的戰栗。
當年才剛拿到實習證,甚至對活羊都沒有一個具體概念的唐寧,發現筆錄有問題的時候,一定也是如此的心情。
餘白還記得唐寧第一次對她說起這案子時的情景,他說案子派到他手裏,已經提起公訴,案卷卻不過薄薄兩頁紙;說自己跑菜市場與物價所,做了各種表格反複比對,簡直要翻出花來;又查閱了歷年公布的法律文書,周邊檢察院、法院的同類案例無一例外都判了有罪。她記得他前所未有的啰嗦,但後來卻沒有跟她說過這件案子的結果。
餘白,你把我的心都傷透了——她忽然有點相信那句話,心中某處似有一些隐痛,但若仔細體會,又好像并沒到痛的地步,只是被攥了一下,不輕不重。????
這一夜,兩人信息往複,聊了許久。
唐寧說起“三只羊”案件的後續。他做了無罪辯護,申請了排非。經過一次補充偵查,檢察院撤回了起訴。結案之後,他與那個工廠小老板一起去法院拿撤訴裁定。小老板反複謝他,感嘆請律師還真是有用,可到了結律師費的時候,卻只願意付三分之一,理由是另兩個嫌疑人也沾了他請律師的光,這筆開銷應該分攤才是。然而,他作為律師,是不能為同一犯罪事實的不同被告人辯護的,自然也沒有立場去收人家的錢。于是,這剩下三分之二的費用就一直挂在事務所的應收賬上,也許至今還在。
餘白看着他的描述,仿佛看到當時的情景,忍俊不禁。雖然都是些無關風月的對話,反倒叫她欲罷不能。
就這樣一直聊到屠珍珍起夜,推開衛生間的門,睡眼惺忪地看見她坐在浴缸邊。
“妹妹,你在做什麽?怎麽還不睡?” 屠珍珍問。
“我也是起來上廁所。”餘白掩飾,收起手機回到床上去,蒙着被子又發了一條信息給唐寧——“不說了,睡了。”
“好,”他附議,“還能睡兩小時。”
“Why?”她忍不住問,“又要早起去菜市場?”
他卻答:“四點要到看守所排隊見當事人。”
“早上四點?”她意外,根本不知道還有這種操作。
“對。”他加上一個笑哭的表情,“一個P2P的案子,拘了差不多整個公司的人,不是一早去排隊,怕是要到下午才能見着當事人。”
餘白想說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