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什麽不早告訴我,聊這麽久害你沒有覺睡,但寫出來只是兩個字。

“晚安。”她道。

“And I rest my case.”他回複。

餘白不禁莞爾,将手機擱在床邊,閉上眼睛。

許久,睡意仍舊沒有降臨,她只是合眼躺在那裏,想着過去的事。

那是他們畢業之前的散夥飯,跟所有的散夥飯一樣,每個人都喝多了,尤其是她。要說有什麽與衆不同,大約就是吃飯的時候,那個包間裏的電視機一直調在體育臺,方便他們的導師看他最愛的男子體操錦标賽。

席散之後,一群人走回宿舍區,餘白存心落在後面,卻剛好遇到唐寧。他與她說話,她随口應着。但那些言語就像遠處天際滾着的雷聲,聽得見,卻不知意義,至于說的什麽,早已不記得了。

走進校區,天開始下雨。盛夏的雷雨總是那個樣子,起初并不大,可眨眼功夫卻已是瓢潑的氣勢。

“我車就停在那兒,車上有傘。”他拉着她朝路邊跑去。後備箱的門的升起,遮出一小方天地。她站在他身後,看着他探身去拿車裏的傘。路燈下,他仿佛比印象中瘦了些,身上還是上班穿的襯衣,這讓他看起來跟平常有些不同。她有須臾的錯亂,突然對着他的背影道:“我喜歡你很久了,你喜不喜歡我?”

他回身的那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是醉了,這句話本來是準備對吳東元說的。已經想了許久,卻一直沒有說出來。是不敢,也是不能。當然,主要還是不敢。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比如當他們終于完成一個大項目,不那麽忙的時候。這一等就等到這天中午,他們團隊聚餐,坐在一家日料店的包間裏。飯吃到一半,吳東元接了個電話,出去了片刻,回來的時候帶着一個女人,說是剛好經過附近,進來打個招呼。似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的女朋友,只有她後知後覺。女人婉柔地笑着,環顧長桌。許是錯覺,又或是心虛,餘白覺得人家似乎着意看了她一眼。她不禁慶幸,自己那句話還好沒有說出來,否則這笑話可就鬧大了,不光是情場失意的問題,怕是連工作也要不保,就算吳東元不計較,她自己也沒臉再在他的team裏待下去。

至此,她以為這件心事就可以這樣結束,也不失為一個過得去的結果。但那句話卻仍然留在那裏,一個字,一個字,連詞成句,尋找着任何可能的脫口而出的時機。比如這一刻——酒後,大雨,路燈,相似的背影。

她記得唐寧轉身看着她,沒有說話,便低頭過來吻她。她感覺到他柔軟的唇舌,溫暖,急切,似是微微顫抖。她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但他沒有給她反悔的機會,一只手已托在她身後,将她壓向自己,像是怕她淋到雨。

遠處有幾個學生路過,大約看見他們抱在一起,吹了聲口哨,笑鬧着走過去。唐寧轉身擋住她,直到那幾個人走遠。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很快,她的也一樣。

“餘白……”他輕喚她的名字。

她不想讓他說下去,只能縱着自己的想象,繼續方才那個吻。

事後,她甚至有些慶幸,這個人是唐寧。要是換了其他男生,怕是不好收場,但他唐寧應該是見過世面的,總不至于因為這點事,跟她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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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她趕去上班,在地鐵上收到他的信息。

“起來沒有?”他問。

她已經頂盔冠甲擠在人群裏,覺得這問題簡直傻氣,幹脆省了寒暄,直截了當向他道歉:“昨晚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按照一般的禮貌用語,她說“對不起”,他就該回一聲“沒關系”,但他這人總是出人意表,過了幾秒便回複道:“你說你是不是該給我點營養費?”

“沒經驗,不知道給多少合适?” 她亦玩笑回去,暗暗松了口氣。

“按表現吧。”他又道。

于是,她發了一個十四塊七毛三的紅包給他,這是昨晚體操比賽中,導師最看好的那個選手的最終得分,位列第三,不算太好,但也不壞。聽導師評價,并非是因為發揮失常,而是動作選錯。

唐寧一定get到了其中的幽默,收了紅包,回了一句“Good game”,但之後便不再言語,多半是不滿意這個打分。

總之,後來很長時間,兩人都沒有聯系,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卻已然定性。每隔一陣,因緣際會,兩人又碰到一起,床上那回事似乎已經成了規定動作,她還是會給他打分發紅包,而他也還是會回一句“Good game”。

餘白一直覺得,自己之所以會成為今天的資深剩女,就是因為兩件事,一件是遇到吳東元——這個是太過完美的參照物,另一件便是與唐寧攪在一起。她生在A市遠郊,那裏的女孩子哪怕讀過大學,也大都早婚早育,像她現在這般年紀,孩子應該都快上初中了。她的原生家庭也十分美滿,餘永傳與屠珍珍幾十年如一日,形影不離夫唱婦随,“五好家庭”和“村黨員活動室”的牌子就挂在院子門口,是她給這個幸福之家抹了黑,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沒有任何其他人可以怪罪。

這一夜,她幾乎沒怎麽睡,晨起卻并不覺得疲憊惱火,只因為她用這幾個小時的時間想明白了一件事——悄悄愛了多年的男人已經結婚,她的完美參照物已是美玉有主。至于唐寧,也是該結束了,無論是加入他籌劃中的事務所,還是別的什麽。也許只有這樣,她才不至于徹底辜負了父母,也許一切都還來得及從頭來過。????

接下來幾天,餘白離開酒店,搬回原來的小公寓居住,海運的衣物書籍也都送到了。房子收拾出來,她站在客廳中間四下環顧,書架,衣櫥,寫字臺,除去一點在美國買的東西,以及些許租客留下的磨損痕跡,一切似乎又回到出國前的樣子。

關于唐寧的提議,她自信已經做好拒絕的準備,就只等着他打電話過來了。

在她意想中,他們會先閑聊一陣。她可能會問起他那天早晨四點去看守所見的究竟是什麽人,兩人大約會就那個案子聊上幾句,随後他便會提起那件事,問她:你考慮好沒有?

此處應該留出一小段空白,好讓他猜到她在搖頭。有個心理準備,後面的話就容易說了。

你會找到更合适的人——她想好了要這樣對他講,聽起來有點像那個普世通用的分手絕句——It’s me, not you.

至于唐寧會怎麽回答,她并沒有一個明确的概念,僅就多年的了解,相信他不會 黏糊。他這人就這一點最好,她一直這樣以為。

總之,一切應對都已經備下,只可惜唐寧沒能配合她的演出。他并沒有打電話過來,連信息都沒有。

等了一天之後,餘白甚至有一時的懷疑,過去兩夜一日的經歷是否只是自己喝多了做的夢,其實她根本沒在吳東元的婚禮上遇到唐寧,也沒去過他的辦公室,更沒跟他聊到三更半夜。以至于後來,她還真拉了那夜的聊天記錄出來看了一遍。

當然,這些都只是她私底下的心理活動,是斷不會讓唐寧知道的。她不去找他,他便也不會來催,此人的策略,她怎會不懂?

那倒是正好,她對自己說,省得她費那一番口舌,不必再找什麽理由,就這樣慢慢淡了也是不錯的。

眨眼便是三天過去,餘白又回到BK上班。

事務所的辦公室已經換了新地方,她去人事部辦手續,領到新的工牌與電腦,分到新的位子。周圍有許多還是過去的舊同事,但也有不少已經離職,換了幾張新面孔。那感覺倒有些稀奇,既像是舊人,又像新人。

才剛安頓停當,桌上的電話便響起來。餘白接聽,是總代表的秘書打來,叫她上去面聖。

這總代表姓何,名其陽,說起來也算是她的學長,同是A大法律系畢業,只是年代久遠,比她早了十幾屆,幾乎談不上同門之誼。此人升上這個位子之前,只是本地合夥人的時候,便與吳東元不太對盤。也正是因為這兩人之間的那點分歧,叫餘白有幸知道吳東元并不是沒脾氣的好好先生。但這知道的結果卻并非是幻滅,恰恰相反,她正因為他的這點脾氣,更添了對他的好感,不拉幫結派,不趨炎附勢,全憑能力和努力,是這職場裏的一股清流。

此時,吳東元不在,餘白只得一個人提着一口氣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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