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她父親面前冒汗,只覺得好笑,如今輪到自己,才真正理解了這種感覺。人果然不是能幸災樂禍的,直到此刻她才深切懂得了這個道理。
就這樣過了下班時間,餘白并沒打算走,與其回去閑着繼續糾結,還不如把手上的瑣碎工作清一清。
周五晚上加班的人原本就比平時少,她坐的那片辦公區很快就只剩下她一個人。還有,玻璃房子裏的吳東元。
八點鐘不到,吳東元關了燈,從辦公室出來,走到她桌前。
餘白擡頭,只當是要道別的意思。
不想吳東元卻看着她問:“吃過飯沒有?”
餘白下意識地搖搖頭。
吳東元便發出邀請:“那就一起吧。”
平日同事吃飯,大多就是在這棟樓下的商場區,但這一次卻是不同,吳東元帶餘白下到車庫,兩人各自開車,過江去了舊城的一家粵菜館。
餘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她這位老板在這方面一直很注意,她跟了他這麽多年,也算是他的心腹,兩人從沒單獨約在外面過。但時至今日,從她自己這方面來說,已經對這個人沒有不該有的想法,當真去赴約,也就無有多少心理負擔了。
進入店內,兩人坐二樓一個僻靜的卡座,服務員過來點菜,說的都是什麽好吃,忌不忌口的閑話,直到菜陸續上齊,只剩他們兩個對坐在那裏。
“今天叫你一起吃飯,是因為有件事要跟你說。”吳東元開口。
餘白點頭,看着對面燈下的人,完全猜不到他接下去會說什麽。
“我會離開BK。”吳東元開門見山,言簡意赅。
果然,是她根本沒想到的。
見餘白表情意外,吳東元又解釋道:“這麽說吧,我會帶走一個團隊,以及一部分客戶。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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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秒鐘時間,餘白仍舊沒說話,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她知道這邀約純粹出自于對自己工作能力的肯定,而非其他什麽,卻又不禁好奇,很想問問對面這人,我是你找的第幾個?
像是能聽到她心理活動,吳東元回答了這個問題:“你知道我一直覺得你是我團隊裏最出色的律師,所以從一開始考慮這件事,我就決定要帶你走。在新事務所,主要還是做收購兼并,但相比BK,我會有更大的話語權。如果你願意跟我過去,三年時間,你可以做上合夥人。”
餘白聽着,事出突然,她本以為自己會需要一段時間考慮,但當真開口,卻發現已經有了答案。
“其實,我最近也在想這個問題。”她對吳東元說。
“離開BK?”吳東元看着她笑。這幾年外資所勢弱,大約很多人都這麽想過。
餘白點頭,回答:“畢業之後就一直在做非訴業務,接觸的都是合同啊,數字啊,盡職調查啊,我想做些不一樣的事。”
這下輪到吳東元意外,失笑道:“你這是打算改行啊?”
“就是想做一些跟人更加有關的案子,更接近律師的本質吧。”餘白答得平實。
“這我能理解,”吳東元看着她,“但是,你知道我一直很看重你,在這個領域繼續做下去,你是可以出一番成績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餘白微笑點頭,多半是出于禮貌。
吳東元一定也能看出來,不無遺憾地發問:“能告訴我,你考慮去哪個所嗎?”
“都還沒譜呢,”餘白笑答,“其實……是我男朋友,就是你婚禮上見過的那個,他準備自己開事務所,我打算跟他一起幹。”
這話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真的要這麽做?什麽時候決定的?然而扪心自問,還真的是想好了。
“唐寧?”吳東元微微蹙了下眉。
“對。”餘白倒有些意外,只在婚禮上匆匆見了一面,甚至沒有正式介紹過,他竟還記得這個的名字。
“唐嘉恒的兒子嘛,”吳東元看出她的疑問,“那天他就是代表他父親來的。”
餘白怔了怔,這跟唐寧對她說的版本有些微的不同,但似乎也沒什麽要緊。
“你認識他父親?” 她于是又問。
吳東元搖頭,随口解釋:“我太太那邊的關系,唐嘉恒是我岳父現在的法律顧問。”
話到此處,正事似乎就是說完了,那頓飯吃得倒很愉快,像是兩個朋友什麽都說,只是不談工作。
吃完飯,兩人出了飯店,去後面停車場取了車。餘白說過再見,已經坐進車裏,發動引擎。吳東元卻又轉身走回來,餘白看見,便降下車窗。
“剛才說的事……”他俯身對她道。
她抿唇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發誓打死不說。都是做這行的人,帶走團隊和客戶這種事,不會不知道是有多敏感。
吳東元見她這樣,不禁笑起來,嘆了口氣又道:“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總之,我這裏一直有你的位置。”
一時間,餘白有些感動,就連一聲謝也說不出口,只是看着他鄭重點頭。
分別之後,車駛在入夜的街頭,餘白心情不錯,是因為自己放下了多年的暗戀,也是因為對今後去向的肯定。然而,就在這份釋然背後,似又有一些細節夾雜其中,比如吳東元說起唐寧名字時微蹙的眉頭。????
22
第二天便是星期六,唐寧如約而至,帶餘白去他爺爺家裏吃飯。
對于唐教授,餘白倒沒有多少恐懼。畢竟是A大的老師,她也曾在校刊和電視臺的法制節目上見過幾次,印象中是個和氣儒雅的老人。而且,她這個人從小就招老師喜歡。樸素,刻苦,成績好,這樣的學生沒有不招老師喜歡的道理。雖然現在的她已經成功改掉了艱苦樸素的好習慣,但另兩條倒是一直保持下來了。
所以,她此時心靈上的顫抖大部分來自于唐寧的父親,唐嘉恒。
然而上車後不久,她正系着安全帶,唐寧便對她道:“有件事,要先跟你說一下。”
難得見他如此正經,餘白一怔,感覺一定是要緊的事情。
“你知道我媽媽已經不在了……”唐寧開口,并不看她,只是盯着反光鏡将車倒出那個側方的車位。
餘白不知說什麽好,伸手覆在他的手上,點了點頭。
待到駛出車庫,唐寧才繼續說下去:“還有,我跟我爸爸關系也不親近。所以,今天去我爺爺奶奶家,就是我們四個人聚一聚。”
餘白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又點了點頭。雖然聽說不用見唐嘉恒,她原本緊繃着的神經倒是松了一點,但看唐寧的樣子,她心裏也有些不是味道。
誰知不過彈指間的功夫,身邊那家夥又是平常的嘴臉,在後視鏡中瞥她一眼,對她道:“這不是怕你有想法嘛。”
“我有什麽想法?”餘白反問。
唐寧笑答:“答應帶你見家長,結果又沒見全啊。”
“答應我?是我求了你還是怎麽着?”餘白只覺一顆好心喂了狗,冷笑了聲,轉頭看向窗外,不再與他廢話。但下一秒又覺一只手被人牽起,湊到唇邊吻着。她試圖抽回來,卻被他抓住不放。
“是我求你,是我求你……”他在她手心喃喃讨饒。
餘白怕癢,又掙了兩下,終于繃不住笑出來。
雖然疑問仍舊懸在那裏,但她也知道唐寧不想再展開那個話題,有關他母親的離去,以及他與父親之間的關系。她沒有追問,之後的對話便與平常無異。
唐教授的家在舊城,那是一個鄰近音樂廳的街區,鬧中取靜。車一路開進去,小馬路兩側都是遮天蔽日的梧桐,再拐進一條小巷,裏面的房子都是解放前造的西式排屋,一樓有院子,處處可見爬滿圍籬的薔薇。
他們進了門,兩位老人早等在那裏,待餘白十分親切,又不過分客氣。爺爺說起法律系的事,就好像早跟她認識似的。奶奶也是A大退休教授,從前教的是法語。
這樣一對夫婦倒是完全符合一般人對知識分子的想象,平和,高潔。雖然年紀大了,精力難免不濟,但日常生活中仍舊保持着瑣碎別致的小情趣,醒一斛紅酒,聽一曲爵士。贊嘆之餘,餘白又有些奇怪,如此書卷氣的家庭怎麽就養出唐寧這麽一朵奇葩來。
家裏有保姆做飯,也不用她去廚房假客氣。等着吃飯的時候,唐寧的奶奶翻出照相簿來給她看。其中不免就有唐寧小時候的醜照,比如穿開裆褲蹲在院子裏,面目猙獰地啃蘋果,或者爬山爬到一半,耍賴在地上哭。餘白看着忍不住笑,再翻兩頁,便是一張他父母的合影。看那彩照的色澤已經有些年月,但幾十年前的唐嘉恒也已是西服革履,頗有大律師的風範,身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