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

的由來。岐, 從山從支,是“山的分支”。

帶着腥味的妖鬼回來了,它張着血盆大口露出讨好的笑,慘白的月, 妖鬼如同恸哭的笑聲,還有碩大臉上如同撕裂的笑容。

普通人若是瞧見了這樣的景象, 定是要被吓破膽, 惶恐度日, 寝食難安。

然而, 妖鬼們奴顏屈膝的對象——那個面容清秀的術士,卻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原來如此,是這樣呀。”他稍稍側着頭,心不在焉地聽妖鬼講述着前方的情報, 聽見面妖說“穿運動服的男人和神器往這邊來了”時, 術士高興地揚起了唇,他偏轉目光注視着朱雀門前被瘴氣籠罩的石階,拾階而上, “夜鬥來了, 螭,要去看看嗎?”

“可以嗎?”戴着白色天冠的女孩眼眸微亮,她穿着雪白的和服,從白皙纖弱的脖頸到露出袖口的手腕都寫滿文字, 是只野良——簡而言之,是同時擁有衆多主人的神器。

話雖如此,女孩真正聽從的只有父親的指令。野良站在最上方的石階上,她等術士少年走到了面前,才仰起臉目不轉睛地問:“父親大人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了,”術士擡起手揉了揉野良的頭頂順發,他沒有停步,溫和地注視着前方看不出人形的黑影,輕描淡寫地道,“只是收個式神而已。”

“時爻大人……時爻大人……”

那團黑影,如同腐爛的淤泥坍塌在地面上,從裏面傳來了沙啞得像是吞了石粉的幹澀聲音。她戴着哭腔一遍遍的重複着,黑影扭曲着想要站起,很快又塌陷了下去。

瘴氣往周圍擴散,到了他的鞋邊,所經之處花草枯萎,毫無生機。術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他摸着下巴,半晌才道:“诶呀,面妖們告訴我,逃出冥府的妖怪率領百鬼出現在了朱雀門,我原以為是什麽強大的妖怪,結果,卻只是一縷意識逃了出來嗎?是什麽讓你寧願放棄身體也要逃離那個地方……逃回現世,是執念?”

“對那個人——對你口中‘時爻大人’的執念,讓你忍受業火的煎熬,來到了這個地方。真了不起。”術士真心實意地贊美着,他毫不在意腐蝕地面磚瓦的瘴氣,朝不成人形的女孩走去。

術士在她的面前蹲下身,伸出手。他溫柔地彎起眉眼,從容不迫地邀請:“要到我這邊來嗎?我帶你到她的身邊去。”

“她……真的?”從匍匐地面的黑影裏發出了微弱的聲音,氣若游絲,像是女孩子的哭聲,“真的能讓我見到時爻大人?”

“啊,”術士微笑,“真的喲。”

他握住了黑影費力伸出的手——那與其說是一只手,不如說是黑霧凝結出了手的形狀。術士輕輕地握着女孩的手,他低垂着眼睑,想了下道:“總之,先解開封印,将你仍在冥府的身體拿回來吧。這樣很不便吧?”

他語氣輕松。

另一邊,夜鬥捎着雪音往朱雀門趕去的時候,雪音拿着從時爻那裏得到的、畫着複雜陣法的符紙,他忍不住質疑:“這樣真的就能阻止八岐大蛇?那不是很厲害的妖怪嗎?”

“不——知——道——”敏捷穿行于街頭巷陌的夜鬥故意拖長了音調,頭也不回,“試試再說,不行還有其他手段。嘛,八岐大蛇真的跑出來了,高天原那些神明也不會坐視不管,你不用考慮那麽多。”

聽說千年前八岐大蛇在平安京蘇醒的那次,就有神明參與其中,協助京都的陰陽師們平息騷亂。

只是到那個時候會死多少人就不知道了。

夜鬥沒有将後半句話說出口。

“唔,這樣啊,”雪音點點頭,他跟上夜鬥,忽然開口,“我之前就想問了。那個女人不是毘沙門天的熟人嗎?為什麽又和你看上去非常要好的樣子?毘沙門天明明看見夜鬥就想砍。”

“啊……只是認識而已。”夜鬥扒了下頭發,“算不上很要好。”

“诶?”雪音難以置信地睜大眼,“不是朋友嗎?”

“……與其說是朋友,”夜鬥頓了下,他認真地思考了下評價,“不如說,因為她活了太久了,不知不覺就認識到了現在。”

“夜鬥怎樣和她認識的?”雪音想起了一歧日和,他警惕地打探。

夜鬥倒是沒有注意到雪音的小九九,但也沒回答雪音的提問。

他岔開話題敷衍:“記不得了。反正就莫名其妙地認識了。好了,我們快趕過去吧,再晚——”

“夜鬥。”

少女如清泉潺潺的空靈聲音于側方深巷裏傳來,混合着清冷的夜風,擾動了靜谧的夜色。

夜鬥一愣,他下意識停下腳步回過頭。

“野良……”

雪音詫異地看着從小巷裏走出的女孩。她穿着白色的和服,頭戴天冠,踩着木屐,看起來單薄又瘦削,像是月下陌上盛開的白色野花。

“你們在聊過去的事嗎?那個少女……時爻的事情,我可以告訴你哦。”野良察覺到夜鬥不快的視線卻毫不在意,她用白色袖口掩唇輕笑,微微眯着眼用追憶似的口吻道,“是在那個時候吧,在夜鬥斬殺毘沙門天神器的時候。她幫助兆麻從發狂的神器手中逃出來。”

雪音不清楚兆麻曾向夜鬥求助斬殺毘沙門天暗堕神器的事情,他茫然地看着野良,不确定地道:“兆麻先生……?”和他有什麽關系?

“你來幹什麽?”夜鬥打斷了野良繼續說下去。

“父親在前面,”野良指着朱雀門在的方向,“夜鬥要去見他嗎?”

夜鬥瞳孔緊縮,野良宛如不谙世事般地笑着,聲音軟糯地道:“再晚就來不及了。父親會解開封印,打開關押着八岐大蛇的陰界之門。”

“雪音!”

夜鬥将錯愕的雪音變回武器,未置一詞趕往朱雀門。

>>>

東青龍、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結界……開!

在夜鬥還在攜帶神器沖向朱雀門的途中,術士利用匣中少女與冥府的聯系解開封印。寂靜無聲的暗夜裏,卻有人悄無聲息地催動了最後一門的陣眼。

“主人!”

圍繞着玄武結界的妖鬼們如退潮般消失,小夜左文字握緊刀柄返回審神者的身邊,卻看見了倒在陣眼中氣息奄奄的少女。

--------------------------------------------------------------------------------

作者有話要說: 唔,這個術士,目前的名字是藤崎浩人,是野良神裏夜鬥和野良的“父親”,是人類,但憑借一個的願望就誕生了夜鬥,活了上千年,一直在使用禁術,換肉體重生,所以夜鬥也不知道他在哪裏2333

前面出現過,一次是38章,時政給了阿時,本丸原來的審神者使用過的術法(使一期一振染上恙的那個),阿時提到術士的能力在她師傅(煉丹師)之上,指的就是藤崎浩人。

沒有什麽特別目的,他想嘗試下付喪神能不能惹上恙而已W

第二次是64還是65章,忽悠千葉結衣打開陰界之門的那個。黃泉的妖怪提了句千葉是被一個術士騙了。

啊……不過以上訊息其實都不重要。反正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登場了。

我們不搞事!真的不搞事!

這就是一篇傻白甜讓我們放棄智商不要怕!

PS:七日之都真好玩。我玩出的結局,概括一下就是“聖母毀滅世界吧”(手動再見)。

77、白狐之子 ...

……

夢……?

目中所及都蒙上了一層缥缈虛幻的白, 她微弱的意識像是置身于白霧江河上的一葉扁舟, 沉浮不定, 無處停靠。

夢中有人在吟誦。

唱的是:

戀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獨自暗相思。

深情隐現眉宇間,

他人已知我相思。

“……那便是忠見大人的亡魂?”回過神來時她已經開口問道。時爻低垂下眼睑,她不知何時手裏已經拿起酒器, 那是個純白無瑕如美玉雕琢的酒壺,裏面裝盛着晶瑩剔透的酒液。

她跪坐在沾染上了幾朵櫻花花瓣的布帛上, 袖口是唐衣廣袖。

時爻愣了愣, 她看着面前空掉的酒杯, 順勢捋袖斟酒。

一朵柔軟的花瓣打着旋兒落入了安倍晴明的杯中, 他漫不經心地看着壬生忠見半透明的朦胧身影穿過牆壁消失不見,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握住酒杯回答:“那便是忠見。前段時間在皇宮清涼殿舉行的和歌競賽你未到,許是不知。《戀情未露》便是壬生忠見在競賽中所詠和歌,與他較量的歌人是平兼盛大人。”

“當時甄別兩人作品優劣的是關白藤原實賴, 兩人的和歌都非常優秀, 實賴大人無法鑒別左右為難,正在這時,那個男人喃喃念出其中一首……”

“那個男人?”

“——聖上啊。”

安倍晴明微笑着輕描淡寫地回答, 他收回凝視着牆壁的視線看向了她, 将剛才的話說完:“天皇念出的是平兼盛的和歌。藤原實賴宣布平兼盛獲勝時,忠見臉上血色盡褪,他郁結心中,回去大病了一場, 連東西也吃不下,就這樣去了。”

會将皇上喚作“那個男人”的也只有晴明了。

“聖上想必不知道你會這麽喊他。”她說着又往自己的酒杯裏斟了酒,時爻舉起酒杯想了下道,“忠見大人看起來豁達溫和,竟是對一件事耿耿于懷之人。”

“當着他的面我便不會如此稱呼了。”安倍晴明說得理所當然,他轉開了話題,“倒是好久不曾見了,阿時。”

她小心翼翼地舔了下酒液辣得皺起眉頭,聽見安倍晴明的招呼聲,她自然而然就接上了話:“倒也不算很久,黑晴明來找過我。”

時爻忽然愣了一下。

……她想起來了。這是晴明重回陰陽寮時的事情。

是夢,也是記憶。

安倍晴明的師傅是賀茂忠行,因為聖上的旨意,她的陰陽術得賀茂忠行指導,晴明自幼便與她相識——不是她自幼,時爻初見晴明時,就是這副年輕美麗的面貌。後來忠行大人去世,晴明在京都聲名鵲起時,她仍是這副不過二十的俏麗外表。

賀茂忠行将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給了晴明,如騰出瓶中水。

安倍晴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其名氣比起賀茂忠行之子、安倍晴明的師兄賀茂保憲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利用法術保護京都,拯救世人,卻在這個過程中,被世間陰影所籠罩。

曾經想要守護京都的安倍晴明不覺間想要毀滅京都,為了阻止自己——也堅信“他”能夠制止自身陰暗的一面,安倍晴明用陰陽術将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二。

失去記憶卻擁有大部分靈力和術法的白晴明。

保留記憶妄圖摧毀京都的黑晴明。

雖然結果不出他預料、白晴明戰勝了黑晴明,他的意識重新融合。但看着重新出現在她面前,既是白晴明,也是黑晴明,又兩者都不是,只是“安倍晴明”的他,時爻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做這麽奇怪的決定。如果你賭輸了、沒有回來怎麽辦?”

“我賭運一向不錯,”安倍晴明頓了頓,“何況,不是還有你嗎?”

“……”

“如果,我真的毀滅了京都,那個時候,你和保憲都會來阻止我吧?”安倍晴明不以為然。

“誰知道呢。”時爻端着酒杯笑了下,“我可是非常自私的人哦。我雖然命長,但并不是死不了。這麽危險的事情我才不會去做。”

“……如果是這樣倒也不錯。”安倍晴明不知為何這麽說道,聲音低不可聞。

她怔住,看了看晴明,晴明卻只是喝着酒,時爻便什麽也沒說。

“那件事你決定得怎麽樣了?”他擱下酒杯問。

是了。

那件事。

“不親眼見到我便不會相信。”——她清楚地記得她當時如此回答。

安倍晴明側頭否認後又說:“眼見也不一定為實。但倘若是真的呢?”

“倘若是真的……”

倘若是真的。

她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動搖神情,似乎極其難回答安倍晴明的這個問題,時爻甚至想以“到時候再說”這種敷衍又不講理的言辭糊弄過去。

她微微張了張口,在回答前,安倍晴明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她的踟蹰。

“罷了,”他噙着笑伸手點了下她的額頭,冰涼的靈力混合着術法注入了她的腦海,在這春風櫻花夜裏像是潺潺冰水沁人心脾,他慢條斯理地說,“你按照你想的去做便是,反正——我會來幫你。”

時爻知道他指的是不久的櫻花祭後,她要做的最壞打算。

但是聽着他的語氣,她總覺得他以後也會在。她希望他能一直在。

“晴明,宮裏不少人說,你的母親是狐貍。”

“哦?”

“那你是半妖吧?應該能活很久。”

面對時爻耿直的話語,安倍晴明忍俊不禁,他不答反問:“你相信這個傳聞麽?那麽,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是的話就好了。”

“為什麽?”

“我希望你能活久一點。”她這次将杯中清酒咽下了,時爻其實不喜歡喝酒,不是太辛辣就是太苦,但不知道為什麽總喝不醉,這大概是她得到這副身軀後擁有的“好處”或者“壞處”之一吧。

永生。

受傷後總是能很快恢複。

毒和酒都不起作用。

“我的友人不多了,既然是白狐之子,就努力活得久點吧,晴明。”她認真地道。

安倍晴明怔了下,他莞爾一笑,沒有回答,他俊美臉上的笑意慵懶輕挑,倒真像一只雪白狡黠的狐貍修煉成精。

“花也賞了,酒也喝了。阿時,回去吧。”他的話語似乎穿越了時空與夢境,安倍晴明平靜地注視着她,口吻溫和,“他們還在等你,不是嗎?”

……

【“主人,主人!”

“主人到底什麽時候醒來啊。”

“都睡了兩天了。”

“對不起,宗三哥哥……”

“不是小夜的錯。她會醒來的,和以前一樣。”

……

“小夜,你在這裏守了三天了,回去休息下吧。唔,這個是什麽?”

“書翁先生送的繪本。江雪哥哥可以跟我講故事嗎?我還不困。”

“都坐不穩了,還說不困。我來守在這裏,跟你說完這個故事就去睡吧。”

“……這是個平安京時代的貴女的故事。這位貴女是個非常有才華和魅力的人,雖然因為是女流,不被允許進入陰陽寮,但是其在陰陽道上的才能,放眼京中也少有人能及。”

“這樣的一位貴女,卻無人知曉她的來歷,只知道她住在華美的唐破風式建築裏,平日穿着奢華典雅的唐裝,與陰陽師們往來甚密,卻鮮少與公卿貴族互訪,連天皇也時常召見她。”

“在這樣的她周圍,有着一群式神。她溫柔地對待着每一個式神,從不将他們當做仆從驅使,而是作為友人來拜托。連京都外的妖怪們聽到了這個貴女的傳聞也紛紛來到了她的面前。”

“然而,這樣的貴女似乎也有着另外的一面。”

随着江雪展開畫卷,繪本的色調從水彩畫似的溫暖清新變成了濃墨重彩的陰冷。

有一天,貴女對她的式神們如此說道——

我從沒有把你們當做朋友。

妖怪說到底就是妖怪,本性是不會變的。

既然如此,你們離開吧。

“編織着恒河沙數的謊言的少女趕走了他們。她用帶着靈力的箭矢穿透了昔日式神的心髒。”

“貴女離開京都的那天,八岐大蛇從黃泉蘇醒。它吞天沃日,勢極雄豪。有人說,是那位貴女放出了八岐大蛇,意圖報複京都。那位少女的名字是……”筆墨到這裏戛然而止。

繪本的左下角記述着一首漢詩。

……

“現在這個時候出陣!?”

“這是時之政府的命令。而且,這次的任務非常重要!時間溯行軍潛入的時代是……”

……

“……主人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呢?”】

>>>

……

她于昏昏沉沉裏輕輕地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本丸房間的天花板,她既因為熟悉而心安,又不知為何有些不習慣。

明明是司空見慣的風景,或許是她睡太久了,重新看見時竟萌生出了陌生的感知。

狐之助不在。

蜷縮在枕邊的橙發少年夢呓着擡了擡眼皮,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看着已經坐起的審神者,半晌後忽然睜大了眼:“主人,你醒了!”

“亂……”她一開口聲音像陷入沙漠裏,許久不曾喝水的旅人一樣沙啞。

“我去告訴大家!”

不等她将接下來的話說完,醒來的亂藤四郎已經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她扶着仍舊疼痛和昏昏欲睡的腦袋,像是宿醉剛醒的酒徒,低垂下眼睑時看見了榻榻米上的繪本。

上面記載着一首漢詩。

是藏頭詩。

78、文系名刀 ...

小夜左文字将主人帶回來時眼睛是紅的, 他沒有哭, 分明是張面無表情的臉, 看起來卻像是哭了一樣。

早就接到狐之助通知的衆人等候在本丸門口,他們雖然有所準備,但是看着小夜懷裏奄奄一息的審神者,還是愣了下。

加州清光率先反應過來領路:“往這邊, 時政的醫生已經到了。”

江雪左文字注意到弟弟發空的眼神和灰暗表情,他伸手想要接過主君替小夜減輕負擔,小夜卻堅定地搖了下頭:“沒關系, 江雪哥哥, 我來就行了。”

“小夜,”宗三左文字揉了揉少年頭頂, “她會沒事的,別太自責。”

審神者沒有醒來。

時政派來的醫生并不是人類。

他的名字是書翁,據說原本是喜歡雲游四方的妖怪, 他游走各地, 用筆墨記錄着不為人知的美景和奇聞,因為擁有着“守護”的力量且經多見廣, 知道不少術法和咒文,被時之政府收入麾下。書翁将空白無字的天書收回箱籠裏, 慢條斯理地說:“辰十大人的意識似乎不在這個地方,要什麽時候回來,只有她自己能決定。”

辰十是這座本丸的編號,同時也是主人對外的稱呼。

“是因為靈力不足嗎?”一期一振想起上次主君為了救他昏迷的事情, 他有些內疚又略顯遲疑地猜想。

書翁搖了搖頭。

“辰十大人的靈力純淨而充沛。”他否定了一期的推斷,注視着榻上少女慢慢悠悠地道,“打個比方,她原本的靈力就像是淙淙溪流,清澈而源源不斷。但某一天,有塊石頭堵住了源頭,這塊石頭就是制約着她靈力的封印,讓她越來越虛弱,以至于稍微用了強力的術法就會力竭暈倒。”

更不用說封印的力量随着時間的流逝與日遞減,她為了不讓越來越脆弱的封印被黃泉的妖怪們沖破,不得不花費更多的靈力去維護它。

“但是現在,那塊礙事的石頭消失了。失去封印後她的靈力對現在的辰十大人來說就像是汪洋大海。”書翁形象地比喻着,“她太久沒有使用如此豐厚的靈力,因為封印變得羸弱的身體也根本無法再支撐她清醒如常。”而且封印被解開,也會對她造成嚴重的反噬。

他已經說得夠多了,自然不能再将後半句話也說出口,因此,書翁只是含糊其辭地道:“她的意識被他人的‘術’保護了起來,雖然我能感覺到這個咒對辰十大人是無害的,但究竟是什麽術,我也不能确定。”

“嗯……書翁閣下對主君的事情很了解呢。”立在一旁身着藍色狩衣的付喪神言笑晏晏。

書翁對上男人若有所思的溫和視線,察覺失言。他果然說得太多了。

“辰十大人的名號在時政也非常有名,我成為時政藥師之前的愛好便是游山玩水,将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當然,對審神者的事情也很感興趣。”

書翁不知道他有沒有說服對方。三日月宗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沒有追問。

>>>

審神者從現世回來到現在已經兩天了。她沒有醒來。

小夜左文字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其他人從狐之助那裏了解到了現世的大概情況——時政有專門的觀測系統,雖然無法明确定位到某個具體時間和地點,但是監察某個時間段規定經緯度內的大致狀況還是能做到的。時政也經常用這個系統檢測潛入過去時代的時間溯行軍。

并沒有人要責怪小夜,他已經盡力了,在那樣險峻的狀況下,本丸的其他刀劍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麽地步。

責怪小夜左文字的是小夜自己。

他不眠不休的守在主人的旁邊,其他人都很擔心。尤其是他的兩位哥哥,江雪左文字找借口換班,讓小夜去休息了。

等小夜走後,江雪左文字看着膝上複雜細致的畫卷沉默不語。

這是時政的那位醫生——書翁交給小夜的東西。雖然是繪卷,但是裏面的內容卻豐富得一目了然,幾乎不用過多地思考就能理解畫師想要表達的東西。

他記得書翁殿有個裝着筆墨硯臺和書本的箱籠。是那個人自己畫的麽?

繪卷的左下角有着一排漢詩。

簡單的、描寫春日賞櫻的詩句。

但是似乎又暗示着什麽。

“小夜終于去休息了嗎?”歌仙兼定隔着輕薄的屏風朝審神者裏屋望了望,聲音放輕,他手裏端着茶點,似乎是來探望的,他留意到江雪左文字手裏畫卷,沉吟了下脫口而出,“……這難道是藏頭詩?江雪桑從哪裏得來的這幅作品?真是風雅啊。”

“是書翁殿送給小夜的禮物。”江雪左文字回答,“你能看出些什麽嗎?我有點在意。”那個人為什麽要将這幅畫送給小夜。

“這個……”歌仙兼定的視線落在了畫卷上貴女繁複的十二單衣上,“能将這幅畫卷暫時交給我嗎?賭上文系名刀的稱號,我一定會将這幅畫卷的謎底揭露!”

江雪左文字将從小夜那裏得到的繪卷轉交給了歌仙。

歌仙在思索了半晌後又拜訪了其他幾名熟知和歌、詩詞的刀劍。

然而越是深思歌仙兼定卻越覺得——還是不要再探究下去比較好。

在這個時候,加州清光注意到了拿着畫卷在廊下踱步往複的歌仙。

“你在哪裏做什麽呢?歌仙。”加州清光剛剛結束畑當番,他穿着便于行動的長襦袢和行燈袴,好奇地盯着坐立不安的歌仙,忍不住問。

“說起來,加州君是之前就在本丸的刀劍吧?”歌仙循聲回頭,見清光點頭,他思索着道,“主人的名字……”

“不,作為刀冒昧探聽主人的名字,這實在是太失禮了。”說到一半的歌仙兼定忽然又中止了話題,他自顧自地道,“說到底,僅僅憑借着這首漢詩裏的三言兩語,就以為主人叫‘時爻’,這也太自以為是,唔,這裏應該說‘武斷’吧?”

在歌仙糾結着用詞的精準的時,怔愣中的加州清光遲疑着開了口:“主人……”

——“時,伺也。我的姓氏是‘等候’的意思。”

他想起主人曾經說過的言語,錯愕了一會兒盯着歌仙手裏的繪卷,抿緊唇徑直道:“歌仙,你把那幅畫給多少人看了?”

歌仙兼定目露疑惑,他留意着加州清光的表情。醍醐灌頂。

等下,他不會真的猜中了吧!?

--------------------------------------------------------------------------------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地在隔壁開了兩個預收2333

今年完結暗黑本丸、污濁還有羅生萌。

明年上半年寫原創,下半年還有篇刀劍亂舞的坑。

——這次讓我們寫個“正常”的本丸吧(笑)。真的不黑時政啦。

非黑暗本丸W

79、崩人設了 ...

本丸現在是夏季, 和現世是同樣的季節。

夏風徐徐, 懸挂在竹簾上的風鈴随着清風晃悠作響。

時爻正在整理文書, 她離開本丸和昏迷的這幾天裏,審神者的工作積壓了不少,雖然付喪神們已經幫忙處理了部分,但也有必須她經手的任務。

她将桌上堆疊的文件簡單過目後, 通過時之政府的觀測裝置察看時間溯行軍的動向時,時爻留意到已經有溯行軍潛入了過去的時代。看時間是昨天上午就已經出現。

說起來,她從剛才起就沒有看見狐之助。

才醒來不久的審神者後知後覺時之政府派來的助手不在, 她目露疑惑, 掃閱着桌上文書,讓剛好路過窗外的堀川國廣喊來了近侍。

今天的近侍是浦島虎徹, 橙發藍瞳的爽朗少年揉着鼻子口吻直率:“主人你叫我?是要和我一起去龍宮城嗎?雖然我不知道怎麽去啦。”

“不是哦,”時爻否認着,她微笑着看了看浦島虎徹的身後, 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麽, 最後才道,“今天的近侍是浦島嗎?但是, 我記得近侍安排上是鶴丸國永才對。”

本丸的近侍沒有固定的人選,而是根據審神者規劃的近侍安排表按照順序擔當。

“發生什麽事了嗎?”她注視着眼神亂飄的浦島虎徹, 耐心詢問。

“唔……鶴丸先生和加州清光他們出陣了。”浦島虎徹含糊地說着。

“是嗎?”她倒是不意外——在通過裝置觀測到時間溯行軍出現後,她就檢查了下出陣名錄。

這次時間溯行軍出現的地點是天德四年,平安京。

出陣的是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鶴丸國永、骨喰藤四郎、壓切長谷部和今劍。加州清光是隊長。狐之助應該也一起。

她當然看得出來浦島虎徹有所隐瞞。他不太會說謊呢,目光閃躲, 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時爻卻什麽也沒說,她只是點點頭,了然地應道:“我知道了。”

聽着少女一如既往,平靜又溫軟的語氣,浦島虎徹心虛又小心翼翼地将視線轉回了主人的臉。

她沒有微笑,但也看不出絲毫生氣,所以浦島虎徹不知道主人有沒有發現他的謊言。他是不想說謊的!不過,大家似乎都認為,那件事還是瞞着主人比較好。這也是為了她着想。

主人以談論天氣般的口吻和神情應答後,她如常地處理了文書。

部署應對意外狀況的出陣編成,內番和遠征的人員安排,與時之政府的工作交接……當她将這一切有條不紊地交托于今日的近侍時,浦島虎徹不由自主地道:“主人生氣了嗎?”

“诶?”她怔了下,淺笑着問,“沒有呀,為什麽這麽說?”

主人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浦島虎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沉默了會兒,時爻已經從容地将整理好的文書交付給了浦島。

“我沒有生氣,”她從座椅上起身,緩慢地解釋,“只是現世還有些重要的事情沒能完成,我要再回去一趟,工作就拜托你了。”

“是……”浦島虎徹奇怪地道,“主人不是才醒來嗎?現在就去現世,又暈倒了怎麽辦?”

“這次不會了。”她微微垂眸,胸有成竹地回答。

浦島虎徹剛抱着一沓文書從審神者的房間出來,就被關心着主人的其他刀劍擄走了。

“诶?什麽?”一頭霧水的浦島虎徹在短刀們七嘴八舌的追問下,終于捋清楚他們在問什麽後,爽利地說,“主人去龍宮城了。啊,不,是開玩笑啦……”

看着五虎退認真地像是要哭的表情,浦島虎徹乖乖地改口:“主人是去現世了。”

然後他就看見粟田口家的短刀們慌慌張張地跑走了。

哎?他難道說錯什麽了?

浦島虎徹疑惑地眨了下眼。

“主君剛醒來就又要走了嗎?”一期一振似乎有些擔心。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吧。

“浦島,主公還有沒有說其他的什麽?”身着繁複和服的打刀蜂須賀虎徹擡了擡眼。

浦島虎徹搖了下頭,他後知後覺地忽然道:“啊……五虎退他們去追主人應該也追不到了。主人将文書交給我後就離開了。”

五虎退他們沒能追回主人,但在那之前——在短刀們糾纏着浦島虎徹,審神者往通往現世的紙門走去時,她在裝載着時間裝置的房間外遇上了等候着她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毫不意外出現于這裏的審神者,他微笑着漫不經心地問:“主君又要回現世了嗎?”

不是“去往”,而是“回到”。和浦島虎徹還有五虎退他們的認知都不同,太刀三日月宗近似乎并不認為這裏是主君的歸宿。

即使她幾乎不會提起,即使她無論是對待曾經想要傷害她的刀劍,還是由始至終都信任着她,由她鍛造的刀劍,少女都是一視同仁地溫柔對待。但是,對審神者來說,無論是此處還是現世,或許都不是她的歸處。

不過,一旦破碎的東西,無論再怎麽彌補也會有裂紋。所以,比起宛如一顆“定時炸/彈”的付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