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做個人吧。”顧思齊、劉文蒙等人發出一片噓聲。

“你做個人吧。”看熱鬧的光屁股小孩兒在旁邊跑來史去,大概是聽着好玩,也跟着學。

餘信在城裏風吹不着日曬不着,臉本來是挺白的,這時卻像被打翻的顏料一樣,時而紅,時而紫,時而青。

他騰地站起來,“等你爸你媽回來,我讓他倆好好管管你!”

齊郁楊也站起來了,“你還有臉提我媽?這老師的名額本來是我媽的,你當這當哥的硬從她手裏搶走,我媽說啥了?我媽不争不搶,不吭不啥,你還以為她好欺負了啊。”

陳麗一直勸餘信,餘信不聽,伸胳膊惡狠狠的指着齊郁楊,“你給我等着!”

顧思齊沉下臉,手搭在餘信胳膊上,一點一點把餘信的胳膊推回去。

餘信這幾年四體不勤,身體是虛的,膽子也變小了,結結巴巴,“你,你想幹什麽……”

顧思齊淡淡的道:“像你這樣的人,不配為人師表。”

短短的一句話,讓餘信臉色大變。

他這個工作就是顧家給安排的,要是真惹惱了顧家人,把他的工作給弄沒了……

餘信吓出了一身汗。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進城當了老師,端上了鐵飯碗,吃上了公家飯,這個飯碗可千萬不能砸了啊。

他不能回餘家村種地,說啥也不能。

“誤會,這都是誤會……”餘信拼命擠出絲苦笑,笑得比哭得更難看。

陳麗也是吓了一跳,“思齊啊,他剛才是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千萬別當真。”

陳麗拉着餘信,一邊陪笑臉,一邊往後退,退了十幾路,夫妻倆掉過頭急急忙忙的、逃也似的走了。

村民們的諷刺聲,孩子們的嘲笑聲,這夫妻倆已經全然顧不得了。

“哎,顧家不會真使壞吧?”陳麗憂心如焚。

她陳麗嫁了個農村出身的男人已經很不順心如意了,要是這男人再沒了工作回村種地,那可咋辦。

“不會吧?”餘信眼神空洞,心裏沒底。

陳麗着急的想了想,“不會!你是有編制的老師,只要不犯錯誤,誰都不能開除你!”

餘信想哭,“誰知道呢?當初誰也沒想到,小妮那個文化程度,顧家能安排她去當老師啊。這看着不可能的事,顧家當初能安排,現在誰知道能不能搞破壞。”

陳麗六神無主,“你要是工作沒了,咱往後可咋辦啊。”

夫妻倆倉惶無措的、憂心忡忡的往回走,不知不覺已是眼淚汪汪。

齊郁楊向劉茵茵、盛千帆等人道歉,“不好意思,本來想讓你們好好玩的,一激動,我把話全說完了。”

盛千帆連忙搖頭,“不會,我蠻喜歡這個辯論賽的。雖然我沒說上話,我也喜歡!”

劉茵茵興致勃勃,“咱們可以再組織一下,重新開始。”

劉文蒙舉起雙手,“我舉雙手贊成!”

顧思齊微笑,“我口才一般,你們當辯手吧,我來評判。”

齊郁楊痛快的答應了,“以後咱們組織一下,召集夠八名辯手,分為正反兩方,再請好主持人、評判團,辯論賽就可以正式開始了。”

“太好了。”幾個年輕人都很高興。

“楊楊姐,這就是吵架比賽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跑過來問。

齊郁楊握了小女孩兒的手,“小慢,這是辯論賽。”她拿出紙筆寫下一個“辯”字,“小慢你看,這個字讀bian,中間是一個語言的言,兩邊各一個辛,雙方的辯手勢均力敵,都有自己的論點……”

小女孩兒眼睛圓溜溜的,一臉詫異。

齊郁楊失笑,“你太小了,聽不懂。”拿了幾顆奶糖給她,“去玩吧。”

小慢高興得眉毛眼睛都在笑,抓了糖,咯咯笑着跑走了。

幾個小孩兒追在她屁股後頭也跑了。

“你瞎大方啥,給小慢吃這麽好的奶糖。”餘清芬瞪大眼睛,氣呼呼的嚷嚷,“這奶糖多貴啊。”

鐵蛋比餘清芬直接,幹脆撲過來了,“把糖給我!全都給我!”

齊郁楊眼角也沒掃他一下,冷冷的道:“餘清蘅,管好你弟弟。”

正偷眼打量顧思齊的餘清蘅驀然驚覺,忙拉過鐵蛋,柔聲責備,“怎麽又不聽話了?你再不聽話,姐不帶你進城了,也不給你買好東西。”

餘清蘅挺有本事,三兩句話,就把暴跳如雷的鐵蛋給哄住了,不鬧了。

齊郁楊要帶幾個城裏娃回三奶奶家,餘清蘅把她叫住了,“楊楊,你等一下。楊楊啊,你不要這樣,小姑姑和小姑父再過幾天就要回來了,小姑姑那麽孝順,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她不得訓你啊。你也不小了,就讓小姑姑少操點心,快和爺爺奶奶和好了吧。”

餘清蘅說話的時候,嘴角一直挂着溫柔恬靜的笑容。

想到顧思齊在場,顧思齊在看她,她笑得更加清純動人。

她知道,男生都喜歡看她這麽笑。給她寫情書的男生、想和她好的男生,都這麽說過。

顧思齊當然也是喜歡的。

她能不能勸下來齊郁楊不要緊,只要顧思齊看到她的溫柔大方,只要顧思齊看到她的好,就足夠了。

顧思齊對她有了好感,她想到礦大附中讀書還會是問題嗎?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唾手可得。

餘清蘅嘴角上揚。

她餘清蘅自出生起事事順心如意,她相信,今天也不會例外的。

齊郁楊揶揄的道:“餘家的人都這麽愛管別人家的事嗎?我姥一心想管我爸我媽的錢,清蘅表姐你比我姥更高級些,都要管我媽的心情了。”

劉茵茵等人不由的笑了,餘清蘅滿臉通紅。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這個齊郁楊以前不這樣啊,現在怎麽一開口就要提錢?

也不嫌俗氣。

餘清蘅還是那麽溫柔,“不要這樣說啊,楊楊,血濃于水,咱們是一家人。”

“對嘛,咱們是一家人。”餘清芬也罕見的和氣。

這堂姐妹倆正在賣力的表現,餘清蓮一臉驚惶的從田間跑來,“我看見大姐了!大姐抱着小線,小線發燒,她奶奶不給錢看病,大姐都要急死了。”

“小線病了?”齊郁楊吃驚。

餘清蓮含淚點頭,“燒的可厲害了。小線的奶奶說,小孩兒發燒沒事,不用看病,都拖了一天多了。”

齊郁楊快氣死了,“大姐在哪?”

餘清蓮忙往農田的方向指了指,“我在路上遇見大姐的,大姐擔心小線,想回餘家借錢。”

一個瘦小的年輕女人抱着個瘦弱的孩了,正艱難的往這邊走。

那孩子少氣無力的趴在母親懷裏,母親焦灼又無助。

齊郁楊忙迎上去,“大姐,小線發燒了?快送衛生院吧。”

張桂鳳的大女兒餘清芳一開口就哭了,“我,我手裏一個錢也沒有……我婆婆不給錢,說小娃娃發燒沒事……”

“我有錢。”齊郁楊拿出幾張大團結,也沒數幾張,都塞給餘清芳,“快去給小線看看吧。小孩子發燒不能大意,萬一燒……”想說萬一燒壞了腦子,怕吓着餘清芳,就沒有說出口。

餘清芳不停的點頭,眼淚撲簌樸素流下,“還是娘家人好……”

餘清芬氣得直瞪眼睛,“咱的大姐,她齊郁楊當什麽好人?”

餘清蘅猶豫了下,感激的向齊郁楊道謝,“楊楊,謝謝你啊。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謝過齊郁楊,她體貼的扶住餘清芳,“大姐,我陪你一起去衛生院。”

“妹妹。”餘清芳感激的拍拍她。

齊郁楊向一個留平頭的男孩兒招手,“小快,過來!”

那個叫小快的男孩兒光着腳丫子跑過來,“楊楊姐,啥事啊。”

齊郁楊拿出兩塊錢,“你爸在家不?要是在家,麻煩他開拖拉機去趟衛生院,這是油錢。”

小快利索的把兩塊錢抽走,“在家。楊楊姐你等着,我這就叫我爸。”

別看他沒穿鞋,跑起來飛快,一會兒的功夫就進村兒了。

沒過多久,他爸餘公社就開着輛拖拉機來了,“楊楊,咱自己人還給啥油錢啊。”

嘴上客氣着,可沒往外掏錢。

齊郁楊笑,“舅舅這拖拉機也要燒柴油的,哪能讓舅舅貼油錢?能幫忙跑一趟,就很感謝了。”

齊郁楊招呼餘清芳上車,“大姐,咱這兒離衛生院不近,你坐拖拉機去。”

餘清芳謝了又謝,小心的抱着孩子上了拖拉機。

餘清蘅話已經說出口,也跟着上去了。

上去之後,餘清蘅隐隐有些後悔。

顧思齊就在下面看着呢,坐在拖拉機上,多土啊,多難看啊。

“大姐,三姐,我也去,坐拖拉機好玩。”鐵蛋也扒上去了。

拖拉機突突突的開走了。

這拖拉機一路上都很招眼兒,路邊不停有老鄉和餘公社地打招呼,“這是幹啥去?”

餘公社嗓門特別大,“清芳家孩子病了,去衛生院!”

老鄉們探頭往車上看,大發感慨,“是餘家大丫、三丫還有鐵蛋。唉,還是親姐妹好啊,大丫家孩子病了,弟弟妹妹陪大姐上衛生院。”

“到啥時候都是娘家人好。”

“對,親姐妹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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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公社半下午回來,稍回來了餘清芳的話,說小線打了針,燒已經退了,齊郁楊也就放心了。

送顧思齊等人到鎮上坐車,她順便在供銷社買了兩塊布料,回家交給周向蘭,“舅媽,大娃哥二娃哥要上班了,得穿件新衣裳。”

周向蘭忙問,“多少錢?舅媽給你。”

餘樂惠把布料拿在手裏上下打量,“這布料不錯。楊楊。這就算你給哥的賀禮了啊。”

齊郁楊抿嘴笑,“行,賀禮就賀禮吧。二娃哥,妹妹我不錯吧?想想你小時候還跟我搶涼糕吃,有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餘樂惠怪叫一聲把布料放下,“快別提涼糕了。我就搶了你半塊涼糕,你追得我滿院子跑……”

一家人哈哈大笑。

周向蘭摸着嶄新的布料,愛不釋手,當天就叫了兩個平時常來往的同村媳婦兒,給餘樂施、餘樂惠趕出了一身新衣裳。

這兩個媳婦兒不停的問,“大娃二娃為啥急着做新衣裳?要相對象了?”

周向蘭笑得合不攏嘴,“他倆倒是想相對象,就怕人家姑娘看不上啊。”

這兩個媳婦兒就以為真是相對象了。

第二天餘樂施、餘樂惠穿了新衣裳到礦大報到,晚上回來,兩人一人拎了一個沉甸甸的黑袋子,激動得不行,“頭天上班就發勞保用品。奶,爸,媽,楊楊,你們看,洗衣粉肥皂毛巾,啥都有,連洗頭水都有。”

“媽呀,發這麽多,這得用到啥時候?”周向蘭往兩個袋子裏看了看,驚住了。

她平時買洗衣粉是一袋一袋買的,從沒見過家裏堆着這麽多。

“這當工人就是好,發東西啊。”餘慶拍大腿贊嘆。

三奶奶摸摸洗衣粉,摸摸肥皂,摸摸毛巾,喜得心花怒放,“真好,真軟和。”

從沒發過這些東西的三奶奶一家,這天都樂開了花。

餘樂惠童心未泯,弄了盆水,放了肥皂進去,“補補我小時候吹不起的肥皂泡。”

餘樂施比弟弟老成多了,見弟弟吹得起勁,他也動心了,“我小時候其實也想吹,我也來。”

齊郁楊見他倆跟孩子似的吹起肥皂泡,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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