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黑貓來了
送走了母親, 沈緣福強撐許久早已體力不支, 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直到睡到傍晚時分才被外頭的動靜鬧醒。
雨聲的掩蓋下院子裏頭說話聲熙熙攘攘聽不真切, 沈緣福揉了揉眼睛, 又伸了個懶腰, 這才清醒了些,身上的酸痛比晨間消退不少, 就是骨子裏依然酥軟無力。
将帷帳拉開, 屋子裏頭除了自己一個人也沒有。
奇怪, 紅杏和紅桃不在便罷了, 翡翠和雀兒呢?自己病着怎會放自己一個人在屋裏頭?
“啊!”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尖叫, 在外頭的嘈雜聲裏尤為突兀。
沈緣福被吓了一跳,掀開被子起身, 只拿了件衣裳披在肩頭,穿上踏板一側擺着的半新的軟緞繡鞋。
一只繡鞋繡半邊兒的翅膀并着半朵的大紅牡丹, 另一只則繡了另半幅圖,穿到腳上一并,倒真是躲在花間幾欲展翅的粉蝶了。
自個兒的床榻到靠窗的羅漢床只有短短十幾步路, 沈緣福準備從羅漢床上開了窗往院子裏頭瞧瞧出了什麽事。
一下床榻沈緣福便覺得腳下發軟, 十幾步路走下來竟有些小喘。
沈緣福感慨這些年身體一直不錯, 這回病情來勢洶洶就是給自己的一個警醒,以後萬不能說風就是雨了,去年初院子裏不就有個婆子是着了涼最後過世的?
到底這病虧了身體,得好好調養調養, 再也沒有什麽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了。
坐上羅漢床費力地往裏頭挪了挪,沈緣福掀開湘妃紅洋绉綢簾從半開的窗子往外瞧去。
院子裏的兩棵海棠樹蒼如華蓋,樹态婆娑,滿樹的紅果嬌柔紅豔,在雨幕中盈盈欲滴,亂烘烘的在繁枝上擠着,從樹枝一直到樹梢,不留一點空隙,一派富貴張揚之态。
雨水打落下的紅果被踩踏在來往的腳下,碾作塵淹沒在泥濘的雨水中。
滿院的人淋着雨散散圍着一個圈,大多是婆子和小丫鬟,個個手裏都拿着長竹竿掃帚之類的,有根竹竿子前頭還綁了把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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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有些個身上披着蓑衣,大多數則是淋着雨,地上散落着好幾把油紙傘。
一個婆子不知被什麽東西吓着了忙往後退了兩步,正好踩着一個海棠紅果腳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得後面的丫鬟機靈扶了一把才幸免于難,卻不小心碰到了另一個婆子,那婆子一個踉跄險些跌倒,站穩後罵罵咧咧不知說了些什麽。
再往旁邊看去,沈緣福一眼便看到了紅杏紅桃,兩人并着身邊幾個丫鬟個個神情嚴肅,正在房檐下避着雨對着院子裏指揮着什麽。
沈緣福皺着眉,才剛覺着生病可怕,便見着滿院子的人淋着雨不知道在幹什麽,若是一個接一個的生病,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你們在做什麽?”
見沒有人看見自己,沈緣福出聲詢問,因着中氣不足,聲音也綿綿軟軟的沒有力氣,被雨落聲掩蓋了大半,院子那頭動靜大,也不知聽到沒有。
沈緣福正準備再問第二聲,紅杏眼尖地看到了窗柩這邊的動靜,拍了拍并肩而立的紅桃指了指屋子這頭,紅杏忙往屋子這邊跑來,
進了屋子,紅杏先拿帕子抹了抹身上濺落到的幾滴雨珠子,這才往內室走去。
“姑娘,您怎麽起來了,讓奴婢關上窗子吧,別又吹着風了。”
“出了什麽事?雨下得這麽大,有什麽事不能先緩緩?快讓她們先去躲躲雨!”
回過身轉向裏頭看着立在羅漢榻前的紅桃,沈緣福蹙着眉語氣裏有些擔憂。
“姑娘,您是沒看到,外頭不知從哪裏跑來了一只黑貓趁着下雨天沒人注意進了院子裏頭,那模樣兇神惡煞的甚是吓人,怕那貓驚着您歇息,這才急着把黑貓抓住。”
“貓?可是已經傷了人了?”
沈緣福想起方才看到的綁了鐮刀的長竹竿,忙又将窗子推開了些往外邊探頭瞧去。
“傷人倒還沒有,可您沒看到那貓的模樣,奴婢看着都瘆人,不趕緊抓起來就怕萬一傷着人了就晚了。”
“既還沒有傷人擺出這陣仗來做什麽?那貓看了能不作出防禦的姿态嗎!拿些雪球愛吃的給它,引它出去不就成了?那麽多人陪着它淋雨若是病了哪裏值當!”
沈緣福探頭望了許久愣是沒看到那黑貓的蹤影,都被院子裏頭的人擋住了視線。
“這些法子都試過了,聽說那貓一見到有人就是這副嘴臉,一副要撲過去的樣子,擺在它面前的小魚幹它是看都沒看一眼,送小魚幹的小翠就差點被那貓給咬着了。”
說話時紅杏心有餘悸地捂着胸口,對那黑貓心有戚戚焉。
突然一個婆子舉起掃帚往前頭一拍,落下的剎那一陣慘烈的貓叫聲格外有穿透力,沈緣福聽了一陣頭皮發麻,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院子裏圍成圈的衆人紛紛往四周退了好幾步,似乎是被那貓給吓着了。
這回沈緣福終于看到了那只黑貓。
那黑貓前半邊身軀壓低,後半邊擡得高高的,淋了許久的雨毛都一撮撮聚在了一起,豎起呈炸毛的狀态,一副準備發動攻擊的模樣。
瞧着黑貓尾巴伸直,雙耳朝前傾,尖銳的爪子全部露了出來,沈緣福清楚這黑貓的确是動怒了,随時可能會傷人。
隔着雨幕看不太清晰,可沈緣福卻覺得這黑貓似曾相識,一下子想起了紅螺廟裏的那只黑貓。
原本紅螺廟的那只黑貓沈緣福有心想抱回來養着,偏偏臨走時怎麽也找不着它,想來是有緣無分,只得作罷。
紅螺廟在永安縣,這裏是永修縣,坐馬車得三個多時辰的路,那黑貓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沈緣福暗笑自己想得太多。
手拿着綁了鐮刀的長竹竿的那個婆子移動了位置,似乎想換個地方從後邊偷襲,那黑貓也跟着那婆子轉動了方向,此時正好正對着沈緣福。
方才背對着黑貓看不到它的前爪,此時沈緣福看到黑貓一邊兒前爪上綁着的白手絹微微一愣,紅螺廟的黑貓傷着的是哪只前爪來着?
就是這一只爪子!
那黑貓也看到了窗柩處探出頭的沈緣福,身上的戒備瞬間收了一半,乖巧地“喵嗚”了一聲。
這回再也沒有什麽疑問了,就是它!
“快!快讓她們收手,這黑貓……”
沈緣福話沒說完,院子裏的人見黑貓沒了方才那股氣勢忙抓住機會一杆子打了上去,不偏不倚正中貓身,黑貓瞬間被打趴下,慘烈尖叫一聲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住手!別打了!”
沈緣福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拼了全力對窗子外頭喊去。紅杏見狀也知道事情不對,忙跑到外頭去阻止衆人。
滿院子的人收了手站在大雨裏有些無措,大下雨天的拼着被撓被咬的危險淋着雨逮貓還打錯了不成?
這吃力不讨好的活計,晨間剛被夫人每人罰了一半的月例,這回沒得着賞可別再挨了罰,如今姑娘與以前時不同了,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狠罰。
沒見着從來不發脾氣的姑娘可把琉璃罰得如今連床都下不了嗎!
顧不得衆人什麽想法,沈緣福套上繡鞋就往外頭跑,踏出門口時紅杏已經把奄奄一息的黑貓給抱在了懷裏。
黑貓已經沒了反抗的力氣,眼睛有氣無力地露出一條縫,似乎馬上就要閉起來再也睜不開。
“快去把周姑娘請過來!”
周姑娘是縣裏頭周大夫家的姑娘,周家醫術傳男不傳女,周姑娘沒從她爹那兒學着多少醫人的手藝,但凡小動物的問題倒是被她鑽研了個透,雪球從小到大有什麽事兒都是找的這個周姑娘。
紅杏抱着黑貓先下去簡單處理傷口,沈緣福一見院子裏頭衆人的神色便知道她們的想法。
讓衆人先下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再讓小廚房裏熬兩鍋姜湯分發下去。想了想沈緣福開了錢匣子,今日出力的每人賞了一吊錢,不管怎麽說在她們的立場來看并沒有做錯什麽。
鬧了一番沈緣福又有些乏了,紅桃扶着沈緣福回到床榻上,一個小丫鬟送來了藥。
那小丫鬟沈緣福記得,在院子裏頭見過幾次面,可尋常不進屋子伺候。
“翡翠和雀兒兩個呢?怎麽一整日沒見着人?”
紅桃和翡翠要好,咬了咬唇把經過講了一遍,自然是偏着給翡翠雀兒兩個求情說好話的。
“娘走時把翡翠雀兒還有幾個在房裏伺候的都帶走了?”
沈緣福驚訝地看着紅桃。去了整整一日了,這是要給自己院子裏換人了?
“除了告假養傷的琉璃和雁兒都帶走了。”
想了想,沈緣福把藥一口喝盡,連蜜餞都沒要,任由苦味在嘴裏蔓延開。
“你去夫人那兒一趟,就說是我把她們趕下去歇着的。”
紅桃聞言面上一喜,替沈緣福蓋好被子就撐了油紙傘往正院跑去傳話。
任誰都知道這是姑娘的托詞,昨兒姑娘明明還昏睡着,哪能吩咐這些。況且那幾個去了一整日,該問出來的早就問出來了。
可這就是沈緣福對這事兒作出的态度,沈緣福出了名的護短,沈母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女兒這是來要人了,自然懲戒一番最終還是會把人送回去。
做錯了事就該受罰,這是規矩不能亂,否則沈府非得亂了套不可,這沈緣福由得母親去不會插手,只需最後把人送回來即可,況且沈緣福了解自己娘親,知道沈母不會罰得太重。
只要不給自己院子裏換人,什麽都好說。
除了相處多年已有感情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沈緣福生病前的那個計劃,若是換了人便更難實施了。
那計劃還得自己病好了從長計議,眼前的疑問是紅螺廟的黑貓怎麽會大老遠跑到沈府來?
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肩頸部的被子松動有些透風,沈緣福攏了攏被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病得昏昏沉沉時做的那個夢。
回想起來身上被壓住的感覺太真實,那真的是個夢?
沈緣福不曾想到的是,一連三個月,陸景之便如失蹤了一般,在永修縣裏絲毫沒有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輸入法有毒,紅螺廟好幾次打成紅螺面,然後腦補成螺蛳粉……不說了,沒吃過螺蛳粉的我出門去買熱幹面去了!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