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飛鴿傳書
深夜,紅螺廟寮房裏。
“嘎吱”的破舊木門開啓的聲音在夜空裏傳得格外遠, 三名男子從寮房裏出來, 開門聲的回音剛落下, 走在最後頭的那人順手關上了門, 又是響亮的“嘎吱”一聲。
寮房裏陸景之依然保持着方才那三人臨走前的姿勢, 立在案邊一眨不眨地盯着攤開在案上的城防圖, 時不時地對着某處做些标記。
“進來吧。”
突然陸景之開了口,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在一片寂靜裏脖子轉動發出“咔擦”的聲音清晰可辨。
房門又被從外頭推開,一個黑影閃入, 這回開門關門發出的聲音卻幾不可聞。
“公子。”
郭信入門行了一禮。
“直接說事兒吧。”
陸景之頭都沒擡一眼,依然緊緊盯着城防圖。
“是。三皇子那裏傳來了消息……”
兩人一直說了将近兩個時辰,這才将正事說完, 此時外頭已經有了些動靜, 雖天還暗着, 有些起得早的已經起來在院子裏頭走動了。
将最後一步在城防圖上部署完畢,陸景之總算擡起了頭看向郭信。
“京裏傳來的消息就只有這些?”
“是。”
郭信依然維持着慣有的冷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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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關于沈家的呢?”
陸景之的聲音冷了幾分。
為了躲避祖父的視線方便行動, 陸景之特意搬來了紅螺廟小住。
原本陸景之吩咐郭信每日必将沈家的事報予他聽,遇着心上人的事無論大小皆要趕緊通知他,可郭信卻是每日重複一句:沈家一切安好,沈姑娘一切安好。
到後頭便是隔日回複,再到隔兩三日,這回到如今已經是第五日了。
陸景之前幾日全副心神俱都京城的事務上,不與他計較, 卻不代表心裏頭不清楚。
心上人怕冷,若是沒事連門都懶得踏出一步,每日就喜歡窩在燒得暖融融屋子裏,确實也沒什麽事,這才沒有追問郭信。
可今日陸景之感覺到了郭信有事瞞着他。
郭信從小跟着陸景之,陸景之對他甚是了解,那張冷漠的臉上哪怕快速閃過一個眼神,陸景之也能識破。
除了沈家的事,還能有什麽事能讓郭信瞞着自己的?
“沈家是出了些小事。”
陸景之冷冷地看着他,并不接話,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靜默半晌,郭信這才不得不接着往下說。
“沈老爺在外頭和一個暗門子珠胎暗結,那暗門子尋上門去了。”
陸景之心裏一緊。
心上人的心裏排第一的絕對是沈家人無疑,遇上這種事,她心裏要有多難過。
“這就是你說的,小事?”
陸景之故意在“小事”兩個字前停頓了一下。
“屬下知錯。”
郭信心知陸景之這是真的生氣了,冷漠的表情終于動了一下,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卻并不真心。
将手裏做滿标記的城防圖随意卷起,一把扔在了炭盆裏頭,陸景之轉身看着郭信,眯了眼兒一字一頓道。
“沈家姑娘,再過段日子便會是陸家的女主人,你的主子。”
陸景之的聲音堅定,不容一絲反駁。
郭信呼吸一滞,手捏緊了拳頭跪在了地上請罪。
“屬下知錯了。”
炭盆裏的城防圖燃燒地正旺,照得陸景之那張晦暗不明的臉上忽明忽暗。火光漸漸黯淡下來,只餘灰燼尚有些發紅,再一點點褪為灰色,直到徹底熄滅。
“別再讓我發現有下一次,自己下去領罰吧。”
陸景之信得過郭信的衷心,深知郭信這回是把自己的話聽進了心裏,陸景之也不準備再多說什麽。
跪着的郭信沒有立馬起來,而是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覺得将事情說出來,交給陸景之自己判斷。
“沈姑娘最近在讓人查一個人,名燕故山。”
陸景之心裏悶塞,聞言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男人?”
“是,據下面的人查證,那燕故山與穆家姑娘兩情相悅,穆姑娘又與沈姑娘情同姐妹。”
陸景之這才好受些,揉了揉疲憊到極點的眼睛,自己捏着額頭放松。
心裏認定了心上人對那燕故山絕對沒有什麽其他心思,陸景之卻依然對心上人打聽其他男人的行為有些不滿。
不過,自己不能陪在她身邊,她要找些事情來打發時間也無可厚非。
“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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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冬梅是怎麽發現那安胎藥有問題的?”
雀兒的話沈緣福聽後感覺有些眩暈,緊繃着的神經從昨日到現在沒有一刻能放松。
上午才吩咐了冬梅,這才過去多久,竟就出了這樣的事。
“冬梅說她鼻子向來靈敏,從小時候起熬好的藥多一味藥少一味藥都瞞不過她的鼻子。今日她去給那個拿糕點的時候正好碰上一個小丫鬟要去給那個送安胎藥,冬梅便說讓她順路一起拿過去了吧。
半路的時候冬梅回想起覺得那個小丫鬟的神色有些不對勁,便打開一聞,竟是一碗堕胎藥!”
來龍去脈冬梅說得簡短,雀兒也只得長話短說了。
沈緣福卻心存疑慮,光憑鼻子嗅出的聞到來判定那是堕胎藥,未免有些過于草率了。
沈緣福怎麽也無法想象一向信奉厚德載物的沈家也會出現這種事。
若是真的是堕胎藥,究竟是誰要害阿蘭肚子裏的孩子?
三哥不在,大哥遠在京城怕是連信都還沒有收到,現在沈家的主子便只剩下自己還爹娘三人。
自己做沒做過沈緣福當然清楚,可究竟是爹爹還是娘親……沈緣福又覺得無論是誰都無法想象将他們和這事兒扯上牽連。
那孩子再不得爹爹喜歡也是爹爹的親骨肉,爹爹會對自己的親骨肉下手?
虎毒還不食子呢!
娘親又是向來心善,并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況且娘親信佛,怎麽會妄自造下殺孽?
可除了爹娘在沈家還有誰有權力做出這種事情來?
姑媽?不,姑媽護着這個孩子還來不及呢。
表姐表姐夫?也不像,他們自視甚高,壓根看不上沈家,不屑于做這些腌髒事兒。
沈緣福一時陷入僵局,想不出來誰會做出這種事兒。
還是……只是冬梅弄錯了?
“你去找冬梅,問她殘渣收拾去哪裏了,可還留着?若是還在,你帶着那些殘渣去一趟生僻些的醫館,不必尋那些有名氣的,只管找最普通的就好,總歸只是認一認是安胎藥還是堕胎藥,尋常大夫便綽綽有餘。”
沈緣福又想到從昨日到現在,竟沒人想到請大夫來為阿蘭診斷便信了她,一家人當真是糊塗至極。
“回來時再去找一趟周大夫,請他來為阿蘭看看。”
見雀兒一一點頭,沈緣福這才稍稍放下了心,同時又有些期盼,周大夫來診斷後最好能看出什麽貓膩來,這樣這事兒便容易解決了。
“去的時候記得帶幾貫錢去賞冬梅,告訴她警醒着點兒,小心伺候着,東西發現不對勁寧可倒了也不要送上去。”
“是。”
雀兒語氣裏有些猶豫,看了一眼蹙着眉頭正在沉思的沈緣福,一時有些想不明白。
那個阿蘭的孩子沒了不是更好?說不得沒了那個孩子,老爺和夫人就和好了,怎麽姑娘倒還護起這個孩子來了。
心裏雖嘀咕着,可雀兒到底沒有說出口,小跑着去找冬梅傳話了
經這事兒一打斷,沈緣福一時不知該不該按原計劃去找爹爹談話,便先回了自己院子裏。
院子裏冷清,鐘凝姑姑和琉璃走了,翡翠和雀兒跑腿去了,剩下的和沈府其餘地方的下人一樣,幹活時一點兒不敢發出什麽動靜,生怕自己惹了主子觸了黴頭,被沈家人拿來洩恨,便只剩下文靜少語的雁兒在沈緣福身邊伺候着了。
三哥一下子失蹤了那麽多天,沈家派出去的人翻遍了永修縣也沒有尋到,這讓沈緣福不禁有些擔心三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昨日阿蘭在沈家門口鬧的時候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沈家這樁事早傳遍了永修縣,成了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三哥若是在永修縣,應該早聽說了才是啊。
不得不說,事情一下子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傳得這麽開,怕是也有顧凝煙的手筆在。
沈緣福正想得出神,突然窗柩處傳來幾聲“篤篤篤”的敲擊聲,聲音不大,還是因為屋子裏院子裏都靜得出奇,雁兒才一下子就聽到了那聲音。
雁兒稍微推開一條小縫,一陣寒風便撲面而來,凍得雁兒一個哆嗦。微微側過身避開風頭,雁兒正準備再推開些看看外頭的聲音是什麽動靜,突然窗柩自己又打開了些。
雁兒一愣,突然縫隙最下邊兒冒出一個灰溜溜的小東西,再仔細一瞧,居然是一個灰鴿的小腦袋,那小腦袋擡頭看看看看雁兒,尖尖的嘴兒緊閉,眼珠子不停地轉悠。
“呀!姑娘!有一只……啊!”
雁兒話沒說完,突然灰鴿偏過腦袋一用力,窗柩的縫隙又大了些,灰鴿成功将脖子伸進了屋子裏,灰鴿重心向前,胖乎乎的身體推着窗柩扭了兩下,窗柩一下子被滑開,灰鴿一蹦從窗柩上跳進了屋子裏。
沈緣福的目光被雀兒的驚呼吸引過去,正好看見灰鴿鑽進來的那一幕。
咦?這灰鴿長得似乎有些眼熟。
沈緣福走上前去,剛走近便看到灰鴿腳上綁着的一個竹筒。
眼前這只灰鴿的身影,逐漸和記憶裏在紅螺廟裏見過的那只陸景之的信鴿融合在一起。
唔,這信鴿比上次見到時胖了好多,上次雖說也挺圓潤的,可也沒有眼前這只這般肥碩。
雖說都是灰鴿,其實沈緣福也不敢十分确定眼前的這是灰鴿與上次的那只是不是同一只。
所以……可能是陸景之的書信?
沈緣福的心跳有些快,忙按耐住心裏的激動,不讓自己面兒上表現出來。
餘光看了一眼雁兒,沈緣福見雁兒的模樣有些怕這只信鴿,也不知看到它腳上的竹筒沒有。
“你去廚房取些谷子來,這鴿子大冬天的怕是找不到吃的,餓極了才讨吃的來了。”
“好。”
說着雁兒小跑着出去拿谷子了,并沒有起疑。
直到房門合攏,沈緣福這才蹲下從信鴿的腿上取下綁着的竹筒。
竹筒還帶着外頭的溫度,握在手裏一片冰潤。沈緣福用力拔開竹筒的蓋子,露出了卷着塞在竹筒裏的書信。
這是兩人第一次書信來往呢,不知他會寫些什麽。
沈緣福有些期待,邊倒出裏面的書信,沈緣福邊忍不住猜想起來。
一點點将卷着的書信舒展開,沈緣福看着便有些疑惑,這麽大的一張紙,不像是用來寫信的呀!
因着紙張過大,是折了三折後才被卷起來塞進去竹筒裏的,此時尚未将折起來的內容打開,看紙張背面露出來的筆跡也不像是字。
沈緣福一點點将宣紙打開,竟是一幅畫。等到看清全貌,沈緣福不禁驚訝到微微張開了嘴巴。
他,他竟然送來了一副畫像!
還是他自己的畫像!
作者有話要說: 陸景之:随她去吧。
然後,等陸景之再回永修縣,發現自己頭頂一片原諒色。
嘶,臉真TM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