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3.金超脫殼
“家裏終于有消息了。”昏暗的木屋中,老者專注地讀着突然出現在他手中的信箋,只是那信箋不同于紙張,更似是一塊薄薄的冰片。
“這麽大的事情現在才告知我,大祭司總是這樣,不給人準備的時間,咳咳……”在低沉的抱怨聲中夾雜着兩聲輕咳,像是多年沉積的舊傷病。
剛剛突然出現在老者手上的冰箋,如水霧一般散去:“或許,終于可以回家了吧。”老人默默地自語,那與之年歲不相稱的眼眸中突然閃爍着難以遮掩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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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奶奶為什麽這麽着急叫我回去,連到了海腴村也不能逗留?”女孩焦急地向母親抱怨着。
“說是突發頑疾,奶奶身體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既然這麽着急叫你,你們快快趕回去便是。”母親一邊将收拾好的行李遞給女兒,一邊解釋。
自然,告訴女孩之前,母親便已與女孩的父親商量過,猜測可能是老人大限将至了。
“去了照顧好奶奶,不要惹奶奶生氣,有什麽要求,做小輩的能滿足都要滿足她,煙兒一向最孝順了,都記好了麽?”看着女兒和丈夫即将離去的背影,母親急忙囑咐了兩句。
“知道啦,知道啦!”女孩迅速地跳上了馬車,母親的唠叨叮咛聲漸漸地消失在車馬揚起的灰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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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的車馬勞頓之後,就是不眠不休地照顧病情急速惡化的老人。日子一天天過去,老人的身體仿佛随着春天的到來,病情也慢慢地轉好。
“煙兒,你是照顧奶奶太累了麽?怎麽看你最近的臉色和氣色都不是很好,要注意休息啊。”父親一邊為老人煎藥,一邊看着自己的女兒關心地叮囑着。
“可能是吧,我确實也覺得最近總是憊懶犯困,感覺不太舒服。”寧煙轉了轉脖子,舒展了一下筋骨,依舊兩眼無神地回答父親。
“煙兒你要是累,就去床上躺會,顧好自己的身體要緊。奶奶現在也好轉了,不需要你這麽日夜守着了。”父親疼惜地叮咛。
寧煙乖巧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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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從床榻上慢慢地坐起身,伸手招呼孫女過來:“煙兒,看你臉色這樣不好,可要多休息啊。來,到奶奶這來躺一會吧。”
寧煙搖搖頭,走到奶奶榻前的木椅上坐下,深思倦怠地悻悻回到:“煙兒只是覺得好累,但是并不困。”
“那你就在這靠一會,奶奶給你講故事?”老人撫摸着心愛的孫女。
“好啊,不過煙兒不想再聽九尾狐的故事了,可以麽?”寧煙有氣無力地提着要求。
“好,不講九尾狐。煙兒的要求奶奶都滿足。”老人和藹可親地應着孫女的提議。
聽到這,寧煙突然來了精神,趕緊打斷了奶奶預備講故事的節奏。
“什麽要求都可以麽?那……奶奶,等您的病好了,您能同意我嫁給颀哥哥麽?”寧煙微微害羞,但是語氣卻那般的急切且堅定。
老人怔怔的望着孫女,無奈地嘆了口氣,妥協道:“哎,好吧。”
“奶奶,您終于同意了是麽!太好了,我這就下山去告訴颀哥哥讓他來拜見奶奶!”寧煙好像突然換了神色,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光,開心與驚喜滿滿地寫了一臉。
女孩的喜悅難以抑制,多年的夙願終将突破最後的壁壘。用努力、用真心去實現夢想,真的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只是,既然是夢想,醒來的時候未必都能成真吧。
“煙兒!女兒家的要知道矜持,過些日子吧,等奶奶身體再好些了,你再讓他上山來見我吧。”老人一邊勸說着自己的孫兒,一邊怔怔地盤算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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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寧一人如常地背着背簍下山到海腴村置辦日常所需和補給一些藥物。寧煙這次卻被奶奶的‘偶感不适’強行留在了半山的木屋,沒有辦法随着父親下山去和山下的情郎短暫地相會。然而不到半天的功夫,暴風雪卻突然而至,狂風的嗚咽之聲彌漫了整個海腴山。
“想必父親是在莫颀哥哥家暫住了,這麽大風雪定是沒法再進山了,哎……”寧煙拖着腮幫子悻悻地說,眼睛裏流落出的全是失望和無奈,臉上沮喪地寫滿了‘我要是一起下山了就好了’,只是顧及着奶奶的身體才沒有說出口罷了。
奶奶此時卻因為‘不舒服’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對寧煙所說的話沒有只字片語的回應。寧煙無聊地拿着胸前的水晶挂墜把玩着。
暴風雪沒有停歇的意思,将整個木屋籠罩至黑暗,昏黃的木屋也早已缺少了光的照耀,一片漆黑。
寧煙将自己蒙在被子裏,怕黑的她已經強迫着自己要趕快進入夢鄉了,因為她總覺得黑色就像幽靈一樣,要把她的靈魂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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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她漸漸感覺到了屋外風雪的漸息。可是她卻依舊不喜歡這般的黑和靜,寧願趕快去享受做夢的快意。
正當她半睡半醒的時候,透過小窗映在木屋牆面上的幹枯樹影搖曳、搖曳、一直搖曳,甚至還能看見幹脆的樹枝被風吹打着旋轉落下。
然後,她突然感到了寒風的侵襲,害怕地打了個寒顫,她忽然意識到,現在明明躺在房間裏的她,不可能會感受到這麽大的風!
寧煙下意識地猛然坐了起來。可是卻發現在她的床邊不遠處有一個月夜裏依舊黝黑的吓人影子。
寧煙的目光由下往上緩慢地移動着,因為心裏害怕看到它、它全部的樣子,也因為害怕她一直小心守護着寶貴生命的努力會一敗塗地,可是她的眼睛還是無法自控的一直往上移動。這個人的輪廓是一個身材嬌好的女人。可是當她看到了她的面容,通體全黑的人居然有一對沒有任何瑕疵的潔白的眼睛,确切的說應該還有黑色的瞳仁。此時她除了驚恐,還是驚恐。漆黑的夜晚,她想努力的用力使勁喊出聲來,可是此時她連叫出來的聲音都沒有了,因為根本騰不出來一點力氣講話,身體還要支撐。“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黑暗……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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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寧煙再一次從睡夢中驚醒,滿頭大汗。她慢慢坐起了身,用衣角輕輕擦拭着額頭的汗水:“原來是噩夢。”
透過小窗向屋外望去,現下依舊是深夜,只是外面的暴風雪已經停歇。慈祥的奶奶默默地坐在她的床尾處,靜靜地看着心愛的孫女從噩夢中驚醒而沒有上前哄勸安慰,寧煙很是詫異地輕聲問道:“奶奶,您不舒服麽,怎麽還沒睡?”
床邊的老人向寧煙的方向挪了挪,輕輕地拉着她的小手,放到了她的面前。寧煙還不知發生了什麽,順着奶奶的手看去,可是,她居然驚異地看到自己的雙手變成了透明的顏色。寧煙慌亂地用力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的将雙手再次放到自己眼前。
“煙兒,你不屬于這裏。使命已完成,現在可以回家了,跟我走吧。”老人低聲默默地說着,卻又像是自語,因為她所說的話裏都是滿滿愧疚和歉意所以才說得如此心虛。
“什……麽?”寧煙,艱難地發出了兩個字,完全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奶奶?你是我奶奶嗎?煙兒是病了麽?你在跟煙兒說什麽?”
“煙兒,我不知道該如何給你解釋。先回家吧,回去慢慢告訴你。”老人依舊低頭輕語。
寧煙愣愣地坐在床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明明不是從噩夢中驚醒了麽,為什麽卻跌進了另一個不可思議的夢境:“回什麽家,奶奶你在說什麽?煙兒怎麽一句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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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說罷,便起身,站在寧煙床鋪的邊上,食指和中指慢慢地合攏,嘴中開始默念着。
這時候,木屋的門窗瞬間被突如其來的飓風吹開,木屋的地板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閃着金光的法陣。老人拉起寧煙,不顧她的茫然失措,站在法陣的中心,繼續低頭默念操縱着法陣運轉。陣法之外,飓風席卷,将木屋及屋外近處的所有生生片片絞碎。
海腴山上的景象在寧煙震驚的眼中漸漸模糊。最後的一瞥,是深山中的一點火光彌漫成熊熊烈火将木屋吞噬。
不知是不是幻覺,隐約間寧煙好像依舊看見了破碎的木屋中自己和奶奶依舊躺在床榻上,然後火苗貪婪地吞噬了木屋的一切。
‘我是死了麽?’寧煙心忖。
寧煙癱倒在老人腳邊,法陣已将她淩空拖住。
火焰四起的同時,法陣的光芒忽地轉弱,并沒有立即将二人瞬間帶走,反而是盤旋着上升、上升……
身邊的老人卻已汗流浃背,似乎勉力支撐。
寧煙依舊癱坐着,從法陣減弱的微光望出,她似乎已經看到山腳下海腴村的村民成群地張望、指眺着這半山腰突起的熊熊火焰。寧煙身子突然往下探去,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因為她知道,那裏一定有擔心她們安全已經焦急近瘋的爹爹和莫颀,想及此處,寧煙雙眼再次被驚恐又無助的淚水所模糊,恨不能從這個奇怪的法陣中空墜下去。可是法陣好似比木屋還有牢固,無論寧煙如何拍打都不為所動。
當她怒氣沖沖地準備發話責難‘奶奶’的時候,擡頭望去,她卻看見身邊老人的黑色墨狐鬥笠已經因為盡力施法而從身上滑落,一身黑色的墨袍在法陣運轉的氣流中鼓起、飄動。
老人的容貌、身形、以及寧煙最喜愛的那頭傾瀉而下的銀發全都如齑粉幻夢一般飛散。那慢慢再次透露出的人形,卻是一位身材修長、樣貌俊朗的年輕男子,所有皮膚透明至晶。頭發依舊傾瀉而下,卻不是銀白而也是透明如晶絲,在風中吹得四散。
寧煙完全傻了眼,看及此處,她好似忽然想到什麽一般趕緊摸到自己的鬓發,卻發現亦是如眼前男子一樣的透明發絲。
這一瞬,寧煙雙手慌亂地摸着自己的面龐,仿佛她心中有面鏡子,已能想象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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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死了,在暴風雪中被掩埋窒息。因為,只有幽魄靈魂才是透明的,一定是的,’寧煙低頭暗想,心中如是告訴自己,‘可,旁邊人又是誰?’
她再次擡頭望向那個和自己一樣是‘幽靈’的男人,只是瞬間法陣銀光耀眼,寧煙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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