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權衡利弊
倒影之國。
一時無事又不願呆在紫萼那漆黑酷寒的‘水晶宮’中的寧煙,走出了那黑暗幽閉的修關之所,門外直直站立的白鶴讓寧煙心驚了一下,随即繞開它默默地走開。白鶴則透過敞開的大門看見了主人的指示,和門口的透明蜥蜴一起寸步不離地跟着這個幾乎沒有在倒影之國出現過的小公主。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流,寧煙緩緩地走了過去,蹲下身,伸手随意撩撥着河中清澈的河水。直到看到水下的黑、白和透明的石子,她才明白了一件事。遂拿起幾顆透明的石子放入手心,順便用另一只手舀起一些透明的清水放入掌心,自語道:“是這樣了,即便是透明的石子或者琉璃,放入透明的杯子中再注滿清澈的水,依舊可以看見石子。所以紫萼即便是透明的,我依舊可以看見他,并且看清他的眉眼。”
随手扔棄了河中的石子,寧煙若有所思地坐在了河邊的石灘上,透明的小蜥蜴試探着輕輕爬到主人的腿上,吐着舌蕊地撒嬌賣乖。這次寧煙沒有再那麽害怕驚恐,反而小心翼翼地伸手輕輕摸了摸它,小蜥蜴表現出一副享受的表情,讓主人對自己放下戒備的同時勾引着寧煙再與它更親近些。
當小蜥蜴終于獲得了寧煙全部信任的時候,寧煙輕輕舉起它迎着倒影之國白天慵懶又稀薄的日光,然後好像發現了什麽似的将它全身看個仔細,又回頭瞥了一眼白鶴回頭自語、又像是對着她的靈寵而語:“白鶴是白色自然不足為奇,我還在納悶,為何你和紫萼都是透明,卻看見不見你們體內的血脈經絡。原來,這便像你背上的突刺和身上的凹凸,它們本就不是一整塊透明的東西,多個交疊,反而看不清裏面了。”說着便把小蜥蜴豎在自己眼前,腦袋沖着自己尾巴對着日光,接着說:“你看,對着你這一排參差不齊的突脊,反而看不清後面的東西和日光了。是不是呀小蜥蜴。”寧煙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捧着自己的靈寵左右晃動,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并且,或許這裏生靈的身體內,本就不全是透明構造吧。”寧煙看及自己的手臂,頓時沒了興致,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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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遠的地方,急匆匆地走來一群人。
為首的長者焦急的神态溢于言表,兩眼中只有腳下的這條路和遠處賜予自己最得意弟子的修煉閉關之地,再無其他。
公主歸來時,王者救贖日。
公主已歸來,卻未曾見弟子傳來消息與之聯絡,是否自己的大弟子也因凡界之旅而大傷修為,需要調理數日。大祭司心內急切難安,遂慌忙地自行前來,迎接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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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的步伐驚動了不遠處的寧煙,她回頭望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光太過新奇而引起了注意,亦或者大祭司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異樣目光。
衆人止步,随着大祭司的目光看去。
此時,溪水旁的小女孩抱着透明的蜥蜴,身後一只白鶴,形單影只,但看上去卻像一幅安靜悠遠的山水畫。不遠處道路上的一衆人中,一名和藹又威嚴的老人盯着女孩看了很久。直到女孩因內心的恐慌,趕緊回了頭背向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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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示意衆人不動,自己放慢了步伐,走近了溪水邊的小女孩。
白鶴沖着他輕輕叫了一聲,像是問候。
聽到動靜,寧煙也随着聲響慢慢回頭,看見了獨自走來的老人,沒等寧煙開口提問,老人卻搶先發問:“請問,閣下可是霓煙小公主?”
乍聽聞自己的新名字,寧煙一時恍惚,反應了一下,想到了紫萼之前的解釋介紹,輕輕地點點頭默認。
“老朽乃倒影之國大祭司,正是來接小公主殿下去探望您的父王的,請跟随我來吧。”大祭司的話語铿锵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雖然好似命令,他卻依舊微微欠身伸手邀請。
寧煙聽到了‘大祭司’和‘父王’,突然想到了紫萼所說唯一可以讓她回到人間的機會,便眼前一亮,點頭答應,起身去了。
沒有得到主人的其他命令,小蜥蜴依舊寸步不移地跟着自己的主人,往遠處去了,只是走了一段,卻回首看了一眼剛才跟随着自己和主人的白鶴。白鶴依舊站在原地目送他們一行人遠去,好像很久之後才悻悻地走回自己主人的閉關室門外繼續孤獨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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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之國最高處的建築,最繁華奢靡的水晶宮殿,天影殿。
寧煙信步跟随着大祭司一步步拾級而上,越往高處越能俯瞰到整個王國的全貌,她滿眼都是不曾見過的壯觀景象。數不清的宮殿、屋宇、房舍、各式各樣的建築、巍峨高聳的山峰、險峻秀麗的山脈、傾瀉而下的瀑布、湍急的江河、各種裝扮和樣貌的人們以及這些景象事物之上所附着的或黑或白的漸次顏色。
這些都讓寧煙目不暇接,‘好美的水晶城市,好漂亮的黑白世界’,寧煙心裏不停地如是感嘆。
這些琳琅滿目景象讓寧煙應接不暇,不知不覺已跟随着大祭司,走到了一張巨大的床榻邊上。
寧煙定睛望去,床上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枯槁老人,看上去年歲比大祭司還要大上許多,老人仿佛痛苦地□□着,渾身上下好像可以看見各種氣血的翻騰。與在倒影之國寧煙看見的其他透明人不同的是,這躺着的垂死之人,他體內翻騰并時而鼓脹的氣血靜脈上,她可以清晰的看見一些色彩,或緋紅、或靛藍、或棕褐,它們交疊起伏仿佛一寸一寸吞噬着老人的身體和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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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公主殿下您的親生父王。”寧煙正看着老人身體上流轉的色彩出神,大祭司便告知了她這個将死的老者才是她的親生父親。
寧煙驚訝地看着大祭司,一副不可置信的目光。大祭司滿眼凄涼地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了寧煙的疑惑。寧煙回神看着病榻之上的老人,以常人不可聞的聲音輕喊了一聲‘父王’,也許她并非喚着老人,只不過在新學一個新的稱謂。
可病榻上的君王好似聽見了她的呼喚,慢慢睜開了眼,看了一眼寧煙,又看了看大祭司,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安心的微笑,恹恹閉眼。
大祭司此時伸出雙臂拱起,深深地沖着床榻旁看着君王的寧煙鞠了一躬:“小公主殿下,這便是我匆忙将你從凡界召回的原因。請你救救君上!”
寧煙啞然,滿臉的詫異,平攤着雙手,聳肩疑惑,問道:“要我怎麽救?”
“公主殿下,前幾日君上為影族遭受到了自身修為的反噬,因君上的元神修為是全影之國最高的,所以無人能治。自然,在下也知道公主殿下還未曾修煉元神。只是經過我和幾位祭司、長老們的讨論,或許只有公主才可以救君上的性命。這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話畢,大祭司眼眶中似乎可以看見他因為激動而閃動着的淚水。
寧煙看着大祭司真誠懇切地請求,不禁動容:“需要我怎麽做?”
聽見寧煙同意的答案,大祭司臉上瞬間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悅,解釋道:“很簡單,只需要公主按照我所說了一步一步做,将君上體內的反噬吸走,便可以了。”
“那您口中的反噬被吸走,我是否便會像君……像父王一樣,這般垂死難受?”寧煙沒有猶豫也沒有不好意思地直接果斷地問出。
可能是沒有想到面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居然可以一眼窺探到他話語中刻意隐瞞的事情,大祭司眼神閃爍。
正在這時,一襲墨狐大氅從殿外一躍進入,寧煙一眼便認出了此人——正是紫萼。紫萼匆匆趕來,沖着大祭司深鞠一躬:“大祭司。”
“你怎麽趕來了?”正在因上一個問題而踟蹰猶豫的大祭司,眉頭皺的更緊了。
“大祭司,您将霓煙公主帶走,也該事先支會我一聲。”紫萼的話語中,明顯有着責備。
大祭司颔首,帶走霓煙的那刻,他便存了私心。因為帶公主返回之後紫萼并沒有及時聯絡,他就是怕紫萼會因為多年的相處而心軟不允。
大祭司嘆了一口氣,對上紫萼嗔怪的目光:“紫萼,眼下要以大局為重。霓煙公主可能是拯救君上的唯一希望,所以不得不試。如若不然,君上只有死路一條啊!”
大道理如同窗外墨色漆黑的山峰,将紫萼的堅守壓碎。他深吸一口氣,緊閉了一下雙眼,問道:“不知大祭司要讓公主以何種方法施救君上?”
大祭司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仔細聆聽對話的寧煙,又看了一眼怒氣未消的紫萼,只好稍作權衡,退了一步,說道:“為今之計,唯先用幻滅水玉試一下能否渡出君上體中反噬。不然也只好讓公主親身一試了。”
“也好。”紫萼聽到大祭司肯先退一步而不直接打寧煙的主意,便首肯。遂伸手向寧煙索要曾在她凡界十歲生日時贈予她的水晶挂墜。
‘原來它還有名字,叫幻滅水玉,真好聽。’寧煙心道。
幻滅水玉被大祭司輕輕放到君王胸前的心紋上,大祭司雙手合十默念,幻滅水玉如被喚醒一般突然閃亮,慢慢飛升而起,在君王心紋上方兩尺高的地方旋轉,從幻滅水玉中似有極細小的冰晶飛出籠罩了君王的全身。然而,正當大祭司默念完啓用幻滅水玉的咒語後,準備操縱其為君王吸渡出色彩的反噬,幻滅水玉好像失靈一般,倏地掉回到了君王身上,失去了所有光亮,像寧煙剛剛拿出時一般。
大祭司運氣調息片刻,重新将幻滅水玉拿在手中細看一陣,又重新交回紫萼手中,無奈地沖紫萼以及同樣關注君王病态發展的祭司和長老們說道:“幻滅水玉的力量我依舊不能悉數操縱。而且,從剛才看來,幻滅水玉已認主。”
“認主?”祭司和長老們吃驚的附和和疑問之聲四起,這枚因君上大計而暫借公主的修煉法寶亦象征着舉國至高無上的權利,它的擁有者向來只是國主,歸君上所有。
而如今大祭司卻道它認主,豈非國将易主。卻不是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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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萼颔首漠然,将幻滅水玉又挂回了寧煙的胸前。他看着寧煙,心裏知道,既然大祭司操縱幻滅水玉失敗,那麽就又該輪到了眼前這位剛剛回到影之國的小公主。
大祭司意味深長地走向了寧煙,對她說:“那麽,還是煩請小公主去救一救您父王。”
寧煙沒有同剛才一般立刻做出了回應,她看向四周的衆人,最後目光落到了紫萼的身上,看到了他滿是擔憂的目光,思索了片刻,對大祭司說道:“答應您之前,您可否回答我幾個問題?”
“但問無妨。”
“要我按照您所說的方法去救……父王,您可有十足的把握?”
“沒有。”大祭司回答的真誠且幹淨果斷。
“那勝算有幾成?”寧煙亦問的幹脆直接,兩眼堅決。
“不到一成。”大祭司嘆了一口氣。
“那麽方法就是您猜測得出的了?”寧煙繼續發問。
“是的,也是最後唯一的辦法。”大祭司沒想到眼前的小公主竟如此聰明,在他和紫萼的對話和神态中,看穿他所隐瞞的全部。
“我可有性命之憂?”寧煙眉頭微微皺起。
“如若失敗,必死無疑。”大祭司說。
“那成功了呢?是否便會如現下的父王一般垂死難受?”寧煙現下眉頭緊鎖。
“也會有此種可能。”大祭司回答。
寧煙閉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一刻她的世界仿佛停止了。
紫萼告訴過她,這裏是她真正的家,可是為什麽,回家之後的她,卻被要求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付出自己的性命。寧煙想不通,莫非這寒冷的黑白世界,竟也如看到的一般寒冷沒有溫情可言麽。
寧煙睜開眼,看着大祭司,一字一句的說:“我可以幫你們,不過我有要求。”
“洗耳恭聽。”大祭司彎腰鞠躬,但憑吩咐。因為他知道,舍棄生命的決定對于眼前這個還未成人的小公主,真的太難為她了。只是他也無從選擇,就像當年必須送她去凡界一樣,唯君命是從。
“若我能僥幸存活,我要返回人間。”寧煙說。
大祭司驚訝地愣在那裏,他以為眼前的小公主會索要一些照拂一些權利,卻從未想過她會留戀人間,并且送她去凡界四年也是心懷大志的君上所走的一步棋,雖無關痛癢也消耗良多。況且,若她真有成功施救君上的能力,想必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她讓她離去的。
思慮良多,權衡利弊,大祭司回道:“恕我沒有這個權利答應你的要求。不過,我可以答應告訴你去凡界的具體方法,至于能不能回去還請公主殿下自己努力。”
寧煙聽聞兩眼透露出希冀之光,點頭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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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旁的紫萼面容凄冷。他心裏清楚,大祭司的承諾不過是個敷衍。來往人界,憑一己之力凝結籠罩整個影界的方法根本做不到,更不用提還需要越行、禦寒、變化等各種法術的支撐,當年修為如他去了也是差些元神反噬而死。更別說如今根本無人助她。
紫萼與其他衆祭司長老護法,寧煙在大祭司的指示之下,一步一步照做無誤。直到看着自己的指尖接觸到她所謂的父王的心紋時,那些翻滾不停流轉的色彩慢慢進入到了她的身體,一股讓人作嘔的暈眩随即而來,而此時,胸前的幻滅水玉突然亮起,她心中一舒,之後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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