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成人之禮

東靈殿中,水松已踱步數日,眉頭緊鎖,直到傳旨的宮人出現。

那天在天影殿的階下看見了阿姊的背影,卻腦海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站了很久很久。随後,便轉身離開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就這麽離開。但是,他就是私心裏不想與阿姊相見。

後來,聽說父王的元神修為并沒有恢複,只是所承受的反噬被轉嫁給他人承受。水松很疑惑,不清楚到底全影之國是誰有着比父王或者大祭司還強大的元神修為,可以渡出父王的反噬于自己的身體。

他不清楚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隐隐地覺得那是多年未見、不知去向的阿姊。

獨自抱着雪靈坐在地上的水松就這麽發着呆沮喪了很多日。他不清楚自己的親阿姊這五年去了哪裏,又怎麽會醒來的,又是如何有能力承受父王在試煉洞中的修為反噬。他只是覺得,既然阿姊可以有如此能力,父王之後會不會去寵愛她而忽略了自己,就如同父王之前除他之外從來不把其他兒女放在眼裏一般。

從出生到即将成年,水松好像從來都是被寵愛包圍,沒有體會過什麽是傷心、難過,是被取代。正是沒有受到過挫折,所以這麽細小的負面情緒就可以緊緊将他束縛,難以呼吸。水松在嫉妒,只是這時的他并不知道什麽是嫉妒,只是想着想着心下便很難過,抱着雪靈狠狠地哭了起來。

正被悲傷緊裹難以自抑的水松,被轉醒的君王一道指令召去了天影殿。

此時君王的寝殿中他也并沒有看見阿姊的身影。

氣色轉好卻依舊蒼老的君王和藹地愛撫着近身的小兒子的小腦袋,滿眼依托和寵愛:“松兒,下月十二便是你十四歲的生辰,現下司禮祭司正在着手為你的成人儀式操辦。你可有什麽要求或者想要父王送你什麽成人禮呢?”

“松兒只想讓父王的病痛消失,身體趕緊好起來,只要父王還能和原來一樣陪着松兒就好。”水松趴在父王的懷中還像九歲之前一樣撒着嬌,內心卻十分歡喜。因為與他同日孿生的阿姊并沒有出現在父王的話語中。

那麽成人禮,便只是他一個的成人禮。

水松笑了起來,那笑容,快樂明媚卻也乖戾妖冶。

一個月後,水松的成人儀式隆重而盛大,整個影族和倒影之國都充斥着濃烈喜慶,舉國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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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族人們的崇敬叩拜和兄長、姐姐們羨慕嫉妒的眼光中,水松盡情地享受着他天生就注定享有的榮寵。而這一整個月裏,他也沒有去詢問或是私下尋找那天他可能看到的阿姊,而阿姊也真的就沒有再出現過。

因為君王的偏愛,也因為水松一出生就被族人看做千百年來全族的希冀。他的兄長和姐姐本就不與其有過多的來往。他本身并不在乎,畢竟他有着太多的兄長和姐姐。

只是某個時候,就如同現在這麽重要的成人儀式,他站在高臺之上,倒影之國凜凜的寒風将他那件精心縫制的暗花白綢貂絨衣吹起,同身邊的父王一起接受整個影族的朝拜。

此時此刻,他會突然的想起阿姊,還有他兄長中唯一一個同父同母兄弟——節離。

母親的三個孩子:節離,霓煙和他。節離比他和霓煙大上十五歲,他們三人是王族正統中最小的三個孩子。君王其他的女兒都比水松和節離年歲大上不少,除了霓煙。

即便倒影之國不拘成婚雙方的年齡,但是水松心裏還是一度認為,他和節離有一天會争着娶阿姊——為了後代有更純正的血統和強大的元神。

水松成年便可以成婚,只是父王說他還小,并不急着為他操辦。并且母親鄭重的告訴過他:“這世上還沒有出現能配得上你的女人。”

想及此處,水松站在影之國最高處的啓辰臺上,向下力所能及的張望着跪拜的人群。除了兄弟們一張張寒冰似鐵的面龐,能看到的就是他幾個未嫁的姐姐抛來一度度的青睐和秋波,即便不明世事,水松也是可以感覺的出,他的這幾個姐姐應該很是中意他的意思。

而他所尋的阿姊和節離并沒有進入他的視線。那張俊美精秀面龐上常有的乖張笑容背後好像劃過了一絲孤獨的憂傷。

黑暗的水晶冰室中,床榻上的女孩再次從昏睡中睜開了雙眼。她慢慢地坐起了身,只是頓時感覺到一陣頭暈和惡心。床榻旁守着一只透明的小蜥蜴,吐着蕊像是對她的醒來很開心一樣。

冰室遠處黑暗的玉臺上,人影微動,像是也注意到了她的醒來。

寧煙雙手捂着昏昏沉沉地腦袋,低頭冥想許久。如今的所歷所感,在她的每次醒來時都要重新回憶、區分。

像是記起了暈倒之前發生了什麽和自己的所做所為,寧煙急忙伸手到胸前,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水晶似的挂墜:“還在。”寧煙舒了一口氣。

“鬼門關一遭,霓煙公主劫後餘生,應當慶祝。”正在玉臺上調理修為的紫萼,聲音幽幽地傳來。

聽到此,寧煙低聲自語:“還是這裏,是了,夢還沒有醒。”随即一聲深深地長嘆。

紫萼起身走來,遞給寧煙一杯水,關切地問道:“公主為何嘆息?還有哪裏覺得不舒服的?”

寧煙擡起頭看着紫萼,心中所承受的委屈和怒氣一下頂上來,想破口大罵,可張開嘴卻也覺得不管紫萼什麽事,滿眼荒唐,無奈地回紫萼:“算了,沒事。還有,以後你別叫什麽公主,好別扭,還是叫我煙兒吧,習慣了。”

“嗯,知道了,煙兒。”紫萼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随即走到桌旁,拍了拍着手邊桌上的一疊書對寧煙說道:“這是大祭司答允你的,都是關于如何去往凡界,以及凝結結節的相關書籍。你若還是執意想回凡界,便在養身體的時候得空看看。而其他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問我,或者去大祭司的書庫尋找書籍。大祭司已發話,他府邸的書庫你可随時翻取。”

“替我多謝大祭司。”寧煙話語冷淡,但依舊一個箭步走到桌前,迅速地翻看起書籍。

經過這麽多事,寧煙心裏早已清楚,對于影之國,她不過是能救他們國主的一枚棋子,沒有人會關心她的死活。她的力量太微薄,若想憑一己之力離開這裏回到人間,那麽,她就必須找到方法和自己的價值。

不論怎樣,就算被利用,也要知道自己可以用什麽交換自己需要的東西。

水松成年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跟着大祭司,學習如何修煉元神。由于父王的身體還是恢複的不大好,所以只有大祭司一人教導他。

大祭司說,元神的修煉分為九重:神、青、碧、丹、景、玉、振、紫、太,境界的命名也是天上九霄的名字,而最後三重境界至今無人修煉到。

一般資質較好或者王族出身的人,都是可以直接從第二重——青霄境界開始修煉的。每一重的差異在于修煉色彩的數量和掌握的能力。

每每聽到大祭司續續不斷地給自己講述方法和事情,水松總是聽不下去,因為大祭司講的和父王比真是太枯燥了。若是以往水松定會拼命搖頭,但如今已成年的他,為了不顯示出是自己的理解力的低弱,只好歪着頭滿眼都是疑惑和委屈地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看到小世子擺出這麽一副樣子,也只好低頭想了想,問道:“小殿下,你可知道自己心紋上流轉着什麽色彩。”水松似懂非懂的聽着,卻已經把衣服撐開使勁地低頭往心紋處看去,然後擡起頭看着大祭司,依舊茫然地搖頭。

大祭司無奈地嘆了一口,說去取些書籍,便轉身離開了,走的時候像是小聲地自言自語着,卻讓不小心聽到的水松大為不爽:“真是被寵壞了,都成年了還跟個孩子是的。”

大祭司拿來的是本圖譜。上面每一頁都是水松沒見過的色彩。這便是原色譜。後面的二十五頁色彩大祭司告訴他,連他的父王也還未在試煉洞中走到,是祖先留下來的。

水松聽到此,不知為何突然深覺自己肩上的重任,‘也許是成年了’,他不禁心中苦笑。

之後便在大祭司的教學下認真的一頁頁記住,雖然對色彩沒有什麽概念,也就不大記得清楚。但是他卻在原色譜中一一找到了自己心紋的顏色。

大祭司說不用告訴他,自己清楚地知道就好。

雖然水松心紋為狐尾草已是衆所周知的‘秘密’,但是大祭司還是很刻意的不去提。水松覺得大祭司是怕水松冒冒失失地開口去反問他的心紋,又不好一口回絕而提前做的功課。

可是當水松無所顧忌地提到自己心紋中流轉了五種色彩的時候,大祭司那張總是冷冰冰又面無表情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說:“靈力元神強大的王族一般出生心紋也只會流轉三色。小殿下不愧天賦異禀,我族多年夙願恐就要實現了。”

那平時波瀾不驚的明眸中仿佛就要燃起希望的熊熊火焰,看得水松渾身都不甚自在。

大祭司說首先要修煉黑色和白色的元神。這兩個顏色水松很是熟悉,因為很小的時候父王便抱着他指着遠處的山河告訴過他何為黑色何為白色。

“進行元神的修煉,需要有生命的事物。比如,黑色的動植物,或者已經修煉黑色元神的人。”

聽聞此,水松從窗臺抱起一盆他父王專門放置的黑□□尾草,因為貓尾草形似狐尾草,父王為了讓他印象深刻。

“小殿下請細看。”大祭司伸手指着貓尾草讓他定睛細看。

從未仔細看過這些植物的水松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觀察,他看見貓尾草全株從根莖到葉脈都如人周身循環的血液一般流轉着黑色的命線,開口問:“大祭司,您指的是這些麽?”

大祭司點頭。

之後水松便按部就班地跟着大祭司學習,按着大祭司口中所念的去照念無誤、學做的去照學無誤。這時他便看見一絲黑色,由他指尖從觸碰到黑□□尾草開始,慢慢地抽離出黑色的命線流轉進他的手指,而後一瞬消失在他着急扯開衣領看去的心紋之處。欣喜若狂。

那被渡去黑色命線的貓尾草晃了晃葉片,像是拜服一樣蔫蔫地耷拉了下來。但随即不久根莖處的黑色命線便慢慢供給到了葉片,那之前垂下的草葉又輕輕地艱難地搖曳立起,像是從未出現過剛才那般屈服的狼狽。

大祭司說:“黑色是最低的級別,因為黑色的色彩排序在小殿下你心紋上與生俱來的色彩排位之下,心紋排序之下的色彩你都可以從動植物身上沒有反噬和障礙地修煉。但是,切記,不能去渡比你修為強大的人,就比如我。”

說道此,大祭司看着水松一向習慣充滿疑惑的雙眼,無奈地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那是因為我已修煉到的境界比小殿下高出許多級別,我修煉的元神強大而你無法駕馭,若強行修煉便會出現反噬或者排異。若反噬輕微,可自行修煉調整。但若是嚴重,此時就需要此人将所渡之色逆行,或者找到元神修為境界比此人更強大者渡出色彩,方可化解。”

水松思索着慢慢地點點頭:“是不是就是這個原因,所以連您都不能施救救我父王?”

大祭司沮喪地點頭承認。

水松繼而追問出他一直疑惑的問題:“那是誰救的父王?”

大祭司一愣。半晌,說道:“沒有人能照常規的方法施救君上,只不過我同其他長老和祭司找到了另外的方法将折磨君上的反噬轉嫁而已。小殿下若想知道,從今日勤加修煉,認真鑽研,便可在日後的學習中慢慢得知。在元神修為上還有很多很多君上和我都不清楚的神奇地方,等待着你去發現和利用。”

大祭司說的很含糊也沒有要給水松解釋的意思,水松只好識趣的點點頭,不再多言。

大祭司轉回了元神修煉,繼續教學:“對于色彩的排序,完全是根據試煉洞中每一室的深入而排序的,至于試煉洞有多深,沒有人知道,究竟世界上有多少種色彩,也沒有人知道。”

“真的沒有人嗎?”

……

君王的寝殿和大祭司的府邸,都各有一處極寒的絕佳修煉室。因為父王要療傷,水松便搬到了大祭司的住處加強修煉元神。

大祭司告訴他:“因為我們影族,畏懼光熱,所以越寒冷的地方越能降低血氣的翻騰和心紋色彩流轉的速度,從而使元神慢慢地适應修煉。”

大祭司示意水松坐在修煉室的玉寒臺上和他一起修煉,繼續講道:“反噬的初兆就是身體內血氣和心紋流轉加速,若無元神修為或者靈力強壓使其減速而歸于平靜。那麽當心紋色彩急劇的流轉起來時,元神的色彩便會混淆,從而元神修為全廢。更嚴重的,體內血氣亦同樣的急速循環,最終便會喪命。”

大祭司平靜地道出這些,可水松卻覺得聽到之後的自己血氣已經加速循環了。可此時,大祭司冷冷的話語也飄進的他的耳朵:“我在你身邊,你擔心什麽。”

一個月的閉關修煉時間轉瞬即逝。連一向覺得水松嬌氣憊懶的大祭司都不得不誇獎他天賦極高、修煉神速。

只是,當他因為得到了表揚而興沖沖地去找父王炫耀的時候,他不會想到,那是他跟父王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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