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5.阋牆之禍
倒影之國。
“老頭子到底是偏心,最終還是将大祭司之位傳給了他。”
“意料之中的事,老十一你又何必憂心。”
“消失了這麽久,也不知道他私底下去執行什麽任務了。”
“管他去幹什麽,老爺子自己都沒想到他會走的這麽早吧,之前派他去做了什麽也都不重要了吧。”
“六哥說的是,只是不知他如今修為如何。”
“老爺子和老頭兒要是留下了遺囑,只怕他會成為我們的絆腳石。”
“天意要轉圜,他也奈何不了。即便他是大祭司。”走在兩人前面一直聽着對話卻默默不語的王子,聽到此,漫不經心地說出了這麽一句堅決無比的回答。
“九哥英明。他若想保住大祭司的位置,沒準還要求助于我們吶。”
“他的命運就取決于他如何取舍、如何做了。”
九王子皇竹的嘴角又上不經意地揚起了那總是挂在他臉上的乖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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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多年未露面在衆人視線中的紫萼,突然在衆目睽睽之下出現在雙月峰之上,并接任了影之國最高權位的大祭司一職。
不僅在王城,連百姓平民之間也是議論紛紛。
聖山之下,同樣需要叩拜的衆王子們更是為了自己的所圖之事而各懷心思。只有節離,因再次得見故人,滿心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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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能再次見到霓煙,也是節離多年所願。
“如今她應已長大成人了吧,女大十八變,不知道變成了什麽樣子。”節離心裏興致勃勃地開始了聯想。
讓節離沒想到的是他會被大祭司的一道禁令拒絕在了府邸之外。
節離吃了閉門羹,只能掃興而回。
“許是時機未到吧。”他這麽安慰自己道。
“只是他現如今已是大祭司了,想必也不是我随随便便就能見到的了。”節離嘆了一口氣,然而自語的‘大祭司’三字卻突然提醒到了自己。
伸手入懷,兩本古籍還在。
“是了,還有答應的事情沒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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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節離早早的來到了東靈殿外,昔日熱鬧繁忙的東靈殿如今也是蕭條落魄、出奇的安靜。
如他聽到的傳聞一樣,巨大玄鐵精鋼籠将水松的寝殿四面八方悉數圍繞,讓人看了不禁會眉頭皺起。
節離看着籠子出神,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同情,只是這一站便不知不覺地過了很久。
直到水松醒來看見了等待在籠外的他。
水松從床榻上爬起,慢慢地走了過去,靠近了籠子,問:“節離,你來幹什麽?”水松從來沒叫過他哥哥,他卻并不介意。
“只是受大祭司所托,給你稍點東西。”節離語氣淡漠,從懷中拿出兩本看起來很破舊古老的書籍,随即将古籍卷了卷,透過籠子的間隙遞給了水松。
“這是什麽?大祭司為什麽不自己送來?大祭司為什麽會派你來?你和大哥他們是一夥的嗎?……”水松一股腦提出了太多的問題,把這些疑問砸向節離的同時卻并沒有留出讓他回答的時間。
此時的這一連串的提問,其實更像是一種憤懑的發洩。
節離就這麽站在籠外,看着籠中的水松義憤填膺地質問自己,默不作聲,直到水松發洩完心中的怨悶之後。
節離伸手又将夾在玄鐵精鋼籠間隙卷好的書籍向裏推了推,示意水松接住:“收好。”
水松猶豫了片刻,似有顧慮,但還是伸手接住了書。
“節離!”看見節離轉身欲要離去,水松急忙喊住了他。
“你……能不能告訴我……現在外面都發生了什麽事?”水松終于從波動的情緒中慢慢平複,不好意思地開口問道。
“大祭司仙逝了。臨死前委托我将這兩本書親手交予你。”節離答的平靜,沒有絲毫可以讓水松琢磨的态度。
“什麽?大祭司死了?怎麽可能?”水松驚呼。
“是的。三天前。”他答。
“怎麽死的?誰害了他?”水松追問。
“應該是布施某種法陣結界時法力不支導致的元神反噬喪命。同時斃命的還有九位守護長老。”
“那豈不是和父王……”水松語塞,可是心中卻是一驚,到了嘴邊的‘那豈不是和父王一樣的死法’後半句被生生咽下。
節離擡眼看了水松一眼,看到他一臉心慌不安的表情便沒再多說。
因為水松的疑惑他也同樣思索了很多。
“書收好,我的任務也完成了。”節離再次轉身欲走,水松趕緊追問:“新任的大祭司是誰?”
“紫萼。”節離回答,沒有隐瞞的意思。
“怎麽是他?”水松若有所思的淡淡反問,其實更像是他随口一說。
只是節離卻突然有了一絲性味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問:“你希望是誰?”
水松如有所思的搖了搖頭,踟蹰了一下:“他會救我出去嗎?”
這下換作節離搖頭了,只不過它表示的并不是不能言,而是‘大祭司已宣布閉關,自然不會救你’。
水松忖度着,牙齒輕咬着下唇,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隐,但還是看了一眼節離,鼓起勇氣問出:“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争奪王位的兄長裏你……你支持的是誰?”
“我沒有支持誰。”回答幹脆而果決。
水松的心裏悄然舒了一口氣。
“不是大哥嗎?不然你怎麽能進來的。”水松表情嚴峻,一臉的戒備。
“之所以還能來看你是因為他們希望我能支持,拉攏而已。”節離回答得嗤之以鼻,顯然覺得水松太過幼稚,分不清什麽才是他真正應該留心注意的人和事。
“你會站入大哥那邊嗎?”水松依舊試探着節離。
“現在的勢力派系并不算太明朗,不過随着他們清掃整個王城,一切很快便會有分曉了。”
“新君會是誰?”水松急切。
“我怎知。”節離答的直接。
節離終于覺得自己回答了所有他能夠回答給水松的問題,轉身信步離開了如今已是牢籠的東靈殿。
水松看着節離消瘦而修長的背影,莫名的升起了一絲擔憂,‘不知道清掃王城他會不會被波及’,但是轉念一想,其實最該擔心的應該是自己罷。
水松記得,節離直到離開時他的眼神中都沒有悲傷、沒有驚懼,他從容地離開腳步輕逸自如,沒有擔心、沒有憐憫,好像這座監牢裏面的人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想及此處,水松心裏升騰起一片濕潤的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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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青,節離給了他什麽?”
“兩本書,進去之前弟弟已看過,并沒有什麽不妥。”
“說了些什麽?”
“只是聊了一些最近發生的事情。”
“盯緊點,有什麽異常及時報告。”
“弟弟明白。”
“量他兩兄弟也鬧不出什麽文章。”
“大哥英明。”
“不過是時候給他點顏色看看了。哈哈哈!”
笑聲幾乎傳遍了整座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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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水松還未從兄弟間的阋牆陰影中走脫,便迎來了第二個探望者。
“松兒!我的松兒!”母親熟悉的聲音傳入了水松的耳中。
“母親?”水松聞聲急忙跑到了籠子邊緣。然而眼中看見的卻是一個衣衫褴褛、蓬頭垢面的蒼老婦人。
“松兒,松兒……”母親看見水松的一刻,便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但她雙手卻緊緊地抓着面前的玄鐵精鋼籠,焦急地望着裏面的愛兒,完全不顧她後面的一衆兇悍之人們。
“大哥?怎麽是你們?”水松發怒道。
“水松,我這不是特地帶你母親來讓你們見最後一面嘛。當哥哥的對你也算是夠意思了吧。”大王子的臉上早已堆滿了得意的笑容,難以遮掩。
“你什麽意思!”水松雙手錘在了厚重的玄鐵精鋼籠上。
“哈哈哈!你們好好珍惜這最後的團聚吧。”大王子和随他而來的其他人轉身走開,依舊留下冬青王子遠遠地監視着相隔牢籠的這對苦命母子。
水松見他們走遠,慌忙蹲下問候着跌坐在地的母親:“母親,你怎麽樣了?怎麽如此憔悴。”
母親什麽也沒說,只是低聲的哭泣。
水松見狀只能柔聲安慰:“母親,松兒還好,您要保重身體呀,您看您現在如此憔悴,比父王去世的時候還要憔悴,這叫松兒怎麽能放心。”
母親聽到兒子的勸慰,反而哭得更加厲害,低聲不斷呢喃喚着兒子:“松兒……嗚嗚嗚……松兒……”
“松兒,你要照顧好自己,就算現如今這樣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還要記得勤加修煉,終有一天母親的乖松兒一定會繼承你父王的王位,”母親見到兒子現狀心疼之餘便是止不住的叮咛,“松兒你一定要堅強,雖然我和你父王都不能再陪你,看着你長大,看着你有一天可以用強大的修為帶領我們一族重返仙途,但是我們永遠都會支持你,松兒不要怕……”
“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母親您不能繼續陪松兒了?!”水松不禁打斷了母親的叮囑。
母親猛烈地搖頭和抽泣,淚水啪嗒啪嗒地墜落在地。
“母親,是不是他們要除掉您?”水松弱弱地問。
母親看着兒子,點了點頭。
“為什麽,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對您?”水松憤怒不已。
母親嘆了一口:“在清掃範圍裏的又何止是我一個,是整個王城。”
“王城清掃?”水松啞然。
“我們會被迫遣入試煉洞內……最終都會被元神反噬折磨至死。”母親回答。
“他們就是這樣除去所有不服從他們的人嗎?他們就不怕遭天譴嗎?”水松怒責。
還未等他宣洩完自己聽到這一樁樁惡行的憤怒,冬青便命人強行将這對生死訣別的母子硬生生分開。
只是在母親緊握牢籠的雙手即将被掰開的瞬間,她低聲對水松說了最後一句話:“記住,永遠遠離霓煙。”
母親被拖走了,只留下水松還呆呆地跌坐在地,看着母親被人扭打、拉扯、拖拽至遠處,沒有任何表情。
即便他已知道,從他進入牢籠的第一刻起,噩耗便會一個一個降臨。但是怎麽也不會想到,噩夢會來的如此之快。
一場探望,便是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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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漸漸地消失在了水松的視線中,但他還能依稀地聽到她大聲地詛咒着:“你們這些目光短淺的畜生根本不配作神族的後代!世間萬物都是此消彼長,祥瑞必會伴有災難。災難已經到來,你們卻毫無所知,還将族人唯一的希望禁锢,哈哈哈,你們會有報應的,哈哈哈……”
母親的聲音在大笑之中被拉長、混沌、消失。
水松知道母親所說的希望是他自己,只是災難所指什麽,他也毫無頭緒。但是他又不禁聯想到了母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記住,永遠遠離霓煙’。
“為什麽是阿姊?”水松并不知道原因,但是母親這麽鄭重的遺言,他不得不放在心上,即便他們姐弟倆還未有過正式的見面。
當夜水松在噩夢中驚醒,卻覺得耳中充滿了驚悚可怕的尖叫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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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送飯來的冬青特地來報喪給他,昨夜所有在清掃範圍裏的人都已被推入了試煉洞中,包括水松的母親。
“由修為最高的大哥和二哥親自帶隊,被清掃的人們元神修為都不足以抗衡,只有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元神反噬,死路一條,最終也是無一幸免。兄弟一場,勸你節哀。”
水松聽出了冬青話中的惋惜,沒有多說什麽,點頭示意他離開,心領了他的好意。
“雪靈,我終于找到了父王教導中出現的錯誤,”雪靈趴在地上,沖着主人‘嗷嗷’的叫了兩聲,似在告訴主人它在聽,“試煉洞,它不是神聖的,那裏面的靈魂也不全是勇敢的。它也是屠宰場、是修羅窟,是母親這個最後守護我的親人離開的地方……”水松默默自語,說道哽咽,“……只是這個錯誤我沒有辦法告訴父王了。”
這一刻,水松終于明白,人這一生會犯很多錯誤,但有些錯誤是沒有機會改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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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淚流滿面的水松透過堅硬冰冷的牢籠,眺望着母親消失的地方。就像她還會再次閃耀明麗地從那裏出現向他走過來一樣。
她的可悲在于君王的突然離世,而她的三個孩子都還年幼,他們沒有實力和能力保護自己,更不用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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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靈,母親是沒有退路的,而我們,也都自身難保。”
這一刻開始,水松便明白了,只有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過所有的人,他才能保護自己,并且有能力去守護他想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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