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7.落紅有情
一載寒暑,四季更替。
日日在平安祭署來來往往的衆人之中,總是會有那樣一個身着玄色長袍的俊朗男子,超塵脫俗卻不似有疾需要求藥醫治。
飄逸的寬大墨袍襯托着他修長挺拔的身形,腰間的白玉绮帶和衣襟上的一排玉扣衿帶告訴着路人他應擁有的華貴身份,無人小觑他分毫。
平安祭署的內院□□門口,霓煙也早就習慣了站在那裏,日日期盼着那個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到來。
每日即便晚上一刻,她心裏都會無比的焦急和難捱。
今次,節離依舊同樣的時辰如期而至,背手信步就要邁進平安祭署的大門,霓煙甚至已經透過了稀疏的阻礙之物遙望到那個她只要一瞥就能鎖定的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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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時,一直等候在平安祭署門外的一位婀娜女子卻突然伸出手臂,将節離攔下。
“王弟留步!”女子高聲将節離阻住。
“你我仿佛并不相識。”節離轉頭,狐疑地看着她。
他的疑惑多半來自于那個他許久不曾聽過的稱呼,陌生得他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還享有的另一個身份。
“果真是親兄弟呢,連開場白都相差無幾。”女子冷笑一聲說道。
“哦?”節離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聽稱呼應為他王姐的女子,随口問道,“你是說,水松?”
“匙葉正是受他所托,特來尋你。”女子解釋道,語氣卻并不客氣。
“尋我?倒是稀奇。不過不知王姐尋我所為何事?”節離忌憚地發問。
“不知王弟您如今已得到自由之身,過得悠閑自在,可否還記得您還有位深陷牢籠的親生兄弟。”匙葉的話語中透露着怪罪和深深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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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松派你來的,是嗎?”節離沒有絲毫地遲疑,問得從容又刻意。
“王弟何必明知故問,你的親生兄弟還能有何人?”匙葉話語之間句句帶刺,嘲諷之餘更多的是對節離冷待兄弟的嗤之以鼻,“不知作為兄弟,你在自保之餘可曾為他做過什麽?可曾想過他如今囹圄深陷有多麽的需要親人的幫助?”
“水松的事情,我愛莫能助。”節離淡淡地迅速回答,冷眼旁觀着情緒激動的王姐匙葉大聲責問着自己,可他心裏卻實實在在地對此事不屑一顧。
“你曾盡力過嗎?你可曾找過秦艽,或者找去求助于皇竹嗎?”匙葉聽到節離的回答,更加氣憤地反問。
“水松自有天命顧佑,我等螢燭之光能有何作為?何況我素日與皇竹并無來往,他沒有來取我性命已是恩典,何談許我放人。”節離依舊冷冷地回答匙葉。
“他可是你的親弟弟?我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世情麻木冷淡之人!”匙葉勃然大怒。
“王姐,你何至如此。你剛才所反問于我之事,想必你也已為水松一一做過,既然已有你的關心,我想水松的近況也不算太糟,起碼有人記挂有人擔心。”
說到此處,節離不禁往平安祭署的院中望了一眼,輕嘆一口氣,覺得自己與匙葉的對話都不過是多餘的解釋,她心裏已經如此認為就難以改變,但還是徐徐說道:“兄弟之情應當如此,可像我這樣經歷過王城清掃之人,真的不知該如何分辨。況且我與水松本就沒有什麽交情,互不來往也是情理中事。只是我不知道你身為局外之人,何以會如此情急。”
“你當真如此冷漠絕情?就算你有能力幫助水松也要袖手旁觀嗎?”匙葉焦急地反問,只是聽過了節離的一番話,她剛才波動激昂的情緒稍減,語氣之中多有退步之意。
“王姐當真高看節離了。我的性命都要靠別人庇護才能保全,談及營救水松,我節離還當真沒有這個本事。”節離見匙葉語氣緩和,便抱拳準備與她告辭。
匙葉見狀趕忙伸手阻攔,急說道:“我今日阻你便是想要與你相商,若有朝一日他有所求,還望你能顧及兄弟情義出面相助,不要避之不及才好。”
節離看了一眼匙葉,敷衍地回答:“若有那一日,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定當相助。”
“王弟還能有此覺悟,想必水松知曉後也會心懷安慰了。”匙葉說。
“水松若有什麽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你可據實相告,我自當盡力。”節離答。
“那麽若他日有暇還煩請王弟登門大祭司府邸代水松求助于他,”匙葉說到此處嚴肅謹慎地看了一眼四周,湊近了節離耳邊繼續說,“水松知道上任大祭司已将他托予紫萼大祭司,匙葉自知不夠資格能拜見他,大祭司既然肯在閉關期間還有心回護于你,那麽想來你與他素日應有些交情吧。所以還要勞煩王弟跑上一趟,替你的兄弟去問詢大祭司對于他的安排和計劃。”
節離聽着,匙葉措辭很小心,她敘敘說了繁多不過意思就是要他去找大祭司出面搭救水松罷了。
節離笑了一下,回答匙葉:“若我能見到大祭司自當代水松傳話。只是,如今大祭司依舊閉關不出,我雖三年之前承蒙搭救,但也未曾見到他本尊,”節離頓了頓,心中不忍,并沒有直接将冷水潑下,想了想自己如何才能說得委婉一些,“所以不敢在此應承王姐。不過節離若有幸見到大祭司,自當盡力。”
話畢,便輕輕施禮告辭。
只剩下匙葉依舊站在原地靜靜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平安祭署中,她也不知節離的答複應當算作好還是不好。
當你太想得到肯定的答複,就會越來越聽不明白別人拐彎抹角的推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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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院裏斜倚着門框的霓煙早已看了節離停駐在大門口多時。
與他說話的那個女人身材凹凸有致,面容姣好媚行,她卻從未見過。
霓煙心中擔心,怕節離會就這樣跟着那個女人離開,甚至在她看見他們幾乎面貼面的密話之時,都有跑出去的沖動,但是她的心裏還是害怕的,怕哥哥會嫌棄她不懂事。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你擁有一切的時候就會陷入各種恐慌。就像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将幸福的倒影攪和的支離破碎。
霓煙就這麽靠着門愣神,腦海中各種翻江倒海的負面情緒一股腦兒全都湧了上來。
她太過沉浸其中以至于節離已經來到了近側她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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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麽呢?這麽入迷。”節離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細語,卻着實吓了霓煙一跳。
霓煙跳了一步慌忙地解釋:“沒什麽沒什麽。”
“沒什麽是什麽,在想什麽呀?”節離一如往常地挑逗着她。
兩句對話之後霓煙已經緩過了心神,從容了許多:“就是在想今天這個時辰了哥哥怎麽還沒來?”
“喔,路上遇到點事耽誤了。”節離随口辯解,眼神有些飄忽。
‘他居然沒有直接跟我說!’霓煙在心裏沖着他吼道,可是臉上卻堆滿了虛假又生硬的笑容:“是麽?遇到什麽事了,跟我說說呗。”
“小事兒,不值一提。”節離敷衍道。
‘小事兒!你以為我沒看到嗎?’霓煙有些不高興了,失口問道:“哥哥,剛剛在平安祭署大門口的是什麽人呀?”
“沒什麽人啊,路過的而已,打聽點事罷了。”節離敷衍回答。
節離沒有将水松的事情直說,一是覺得事情過于複雜,不想自己活潑可愛的妹妹被世俗之事叨擾。二是覺得沒有必要讓霓煙跟着趟這趟渾水,涉及王權,走錯一步都将是萬劫不複,他不想她因他而出什麽事,萬一真的危及她的安全,他不想自己悔恨終生。
“是嗎?”霓煙試探着反問,心裏想着是‘再給你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
“不然呢?”節離輕輕帶過,右手拉着她很習慣地走進了他剛剛左手施法出現的越行法陣。
霓煙跟在他身後沒有做聲,只是因為生氣,小嘴已經撅起了老高。
微日今天散播的光線格外刺眼,節離和霓煙在亮起的越行法之後出現在了節離最愛偷偷帶霓煙來的諸夭之野。
霓煙一如往昔脫了鞋子到淯水河灘淌水玩耍,只是今天她好像有心事一般,腳下随意踢着水,一下一下,‘嘩嘩’作響。
她一直低着頭一聲不吭,看上去就是一幅無精打采的樣子,但又像是對着溪水解悶撒氣。
節離只是躺在河畔閉着眼休憩。可是心裏卻在為剛剛匙葉所說的水松之事細細盤算。
霓煙就這樣被生生忽略了。
她見節離并沒有關注她,更加生氣地踢了兩下溪水,甚至故意将水踢濺到了節離身上。
她氣鼓鼓地走上岸,一邊準備穿上鞋襪,一邊沒好氣地對節離說:“哥哥,時辰差不多了,今天師父說要查我修為呢,我們該回去了,免得一會師父回來發現。”
節離聽聞,趕忙坐起了身,單手撐着膝蓋,歪着頭問她:“你今天是怎麽了?我怎麽感覺你一天都被別別扭扭的。心情不好呀?”
“沒有。”霓煙迅速回答。
“真的沒有?”節離反複問。
“真的。”霓煙答。
“這話答的,像是在鬧脾氣呀。”節離玩味地笑笑。
“我哪裏敢跟哥哥你耍脾氣,那麽多佳人都恨不能往你懷裏撲呢。”
“呵,這話聽着可酸得很呢。但是我心裏很歡喜。”節離的表情一下變得慵懶了起來,看着霓煙笑意更濃。
霓煙見他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反而更加氣惱,終于忍不住沖着節離大聲嚷嚷了起來:“定是你看上了今天守在祭署門口等你的美人,你去找他歡喜去!”
霓煙生氣地甩下了一張臭臉,說完便要起身離開。
節離見狀趕忙伸出右手一把拉住了霓煙的小手,心道:‘原來她是因為看見了這個’。
可嘴上卻裝作不知情,還逗弄着霓煙,說:“哪裏有什麽美人,我怎麽沒看到,難道是錯過了?那可得趕緊回去看看。”
聽到節離沒有把自己的話認真重視地回答,霓煙更加惱怒,妒氣難消地不停想掙脫出節離的手掌,喊道:“哥哥騙我,哥哥是壞人!”
一邊喊着一邊因為心中委屈眼角開始‘吧嗒吧嗒’地落下了眼淚。
節離看見霓煙落淚,頓時慌了神,知道自己玩笑開過了,她心裏怕是真的又急又惱。
霓煙一只手抹着淚另一只手還被節離握着只好不斷地掙紮,嘴裏還在哭喊着:“哥哥不疼我了,別拉着我,我要回去!”
節離心裏一着急,手上失了輕重,直接将霓煙拉倒在了自己懷中。
情急之下又怕摔着霓煙,節離雙手一環,讓她正好摔跌在自己身上,雙臂緊鎖。
霓煙的淚眼正好對上了近在咫尺的一雙清澈好看的雙眸,她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急促的鼻息,那張薄薄的嘴唇上下開合,說道:“這話說的我可就委屈了,我不疼你還能疼誰呢?”
此刻的霓煙早已羞赧地面紅耳赤,但嘴上還是倔強地回嘴:“愛疼誰疼誰……”
霓煙正要吐出的“去”字還未發出聲音,她的雙唇已經被節離迅速地緊鎖在了自己唇齒之間,溫存濕潤,一如往常。
霓煙的眼睛瞪着老大,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只好一邊盯着他閉着的雙眼細看,一邊感受着他親吻、輕咬着自己的雙唇,甚至當柔軟甜膩的舌尖互相輕觸的瞬間,她卻忘了要将它縮回,任憑它恣意的纏繞,就像藤蔓慢慢攀繞住了她全部的靈魂。
節離原本緊緊抱住她的雙臂也慢慢放松,摟在了她的腰間,輕輕地上下摩挲。
僅僅一刻,霓煙已經因為緊張和羞澀而雙頰潮熱,鬓角邊似有汗流。
節離微微睜眼,卻正好對上他她睜得大大的雙眸,一時窘迫,也不禁有些赧然,卻依舊溫情地柔聲說:“煙兒,別怕,放松點。”
霓煙還在想此刻她該說什麽作為回答之時,雙唇再次跌進了一片溫熱的海洋。這片海洋吞噬掉了所有,讓她忘記了所有,包括她是誰,讓人沉迷其中一刻也不舍得離開。
漸漸地她終于沉溺于這如在幻境中的享受,将羞澀、局促、尴尬都悉數忘卻。
感覺到暈眩沉淪的同時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也開始灼燒了起來。
腦海中的思緒漫飛卻什麽都記不起來,輕飄飄卻又暈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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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兩聲白玉绮帶碰撞的聲音,熾熱的身體便緊緊地将她包裹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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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兒,你怕不怕?”他在她的耳邊深情地呼着熱氣,聲音聽起來好像有些粗犷,卻更加地溫柔,就像一根羽毛輕輕撓着她的心窩。
“不怕。”霓煙費力地強迫自己穩住心神好開口說話,只是這兩個字發出略微沙啞又嬌羞的聲音卻讓她自己也吃了一驚。
節離聽到了霓煙的回答,因為她根本還不清楚自己該害怕什麽,他微笑着伸手撩撥了一下她耳邊的發絲,繼續問:“要是一會元神修為反噬,你怕不怕?”
反噬是什麽感覺霓煙還未來得及體會,但節離卻深知這其中的痛苦。
“煙兒不怕,哥哥怕嗎?”情迷之際她啞聲發問。
“怕。我一直都在害怕。”他答。
“哥哥怕什麽?元神反噬麽?”她繼續問。
“我不怕反噬,只是怕你難受。”他一邊回答一邊愛撫着她。
“是替我擔心嗎?”她笑着問。
“不是替,是我真的在害怕。”節離看着滿眼疑惑的霓煙,眼神之中多了一抹憂郁,繼續說,“我第一次害怕的時候,是怕我再也找不到你,後來我怕,是怕你會離開我,但是現在,我卻害怕的更多,怕你會痛、怕你擔心、怕你不高興、怕你承受不了反噬之苦……”
沒等節離說完,霓煙第一次主動親了一下節離的雙唇将他的話語打斷,示意他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哥哥不怕,煙兒永遠都陪着你。”
“既然答應了可就不能反悔了。”節離嬉笑着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霓煙的鼻尖,緊接着又覆上了一枚輕吻。
但這之後表情他卻突然變得認真且嚴肅,似在發誓一般:“煙兒,以後你的身邊永遠都會有我在。而我也只會有你一個女人,無論今後怎樣,我決不負你。”
“我信你。”霓煙同樣用心地回應,“哥哥放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的。”
“你再也不能離開我。”節離在她耳邊重複低語,喘息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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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氣滾滾的濕吻落遍了她的玉體,心中的熱浪由內而外的傳遞,滾燙不熄,連心紋上色彩流轉的速度也開始不停加劇。
當他進入她身體的那一刻,一種溫柔的疼痛伴之而來,她不由自主地大口吐息,不自覺地嬌嗔着喊出一聲“哥哥”。随着一聲聲嬌滴滴的呼喚,卻都是她自己都從未聽到過的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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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之後她并沒有感受到他剛剛所擔心的元神反噬,只是他劇烈地呼吸之餘,雙眉也因為開始抵禦反噬緊緊地皺起。
于節離而言,這種快樂夾雜着不為人道的苦楚,即便這樣他也寧願深陷其中,哪怕為此消磨自身,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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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日的光輝像一床溫暖的棉被,悄然将這對享受幸福的人兒包裹其中。
諸夭之野的淯水水流叮咚作響,仿佛在歡快地為他們伴奏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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