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8.風斷蒲節

冬盡時覺屹立身,不資寸土憑日色。

守望霓幻終成節,受水施作天上仙。

倒影之國,梵音靜殿。

節離胸口急速流轉色彩的菖蒲心紋漸漸歸于常态,霓煙已被他抱回梵音殿中,為她稍作安頓後,他輕微施法讓她可以沉睡修養,緩解多日的愁思。

節離看着她,她內心的那份掙紮他仿佛可以感同身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能問她,因為那樣會傷她更深。

“那麽如今只有去問馨香祭司了,若還不行,就算硬闖紫萼的大祭司府邸也誓要問個清清楚楚!”

梵音殿在天影峰後山的山澗中,地處隐蔽。

節離怒氣沖沖地一路疾行,未曾察覺到這半山崖邊突然冒出的人影。

更确切的說,水松是在這裏等他多時了。

“節離!你勾結九哥,你們到底對阿姊做了什麽?她怎麽變了一個人!”

被這大聲的怒喝驚愕,才發現了身邊的來者,節離眉頭微皺,定了定神,憤恨未消地回答水松:“不是我們做了什麽!你要想知道是誰害了煙兒,就跟我一起去找馨香祭司和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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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問阿姊她什麽都不說,她以前不會這麽對我的!”水松沖着節離發洩般地毫無克制的嚷嚷。

“你昨天碰到煙兒了?你在路上追問她了是不是?”節離猛然回神嚴厲地質問。

水松擡眼看着節離焦躁疲累的雙目,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執着于自己的懷疑:“節離,是不是你做了什麽對不起阿姊的事?”

“哼,怎麽可能。我疼煙兒都來不及,怎麽會對不起她。”節離随口答畢,準備擺脫這個沒頭沒腦的王弟繼續去找自己亟于找尋的人。

“那究竟發生了什麽?節離,這兩天阿姊到底發生了什麽?”看出節離欲走,水松急忙攔下繼續追問。

節離看了看水松,嘆了口氣,說:“是有人在之前封印了煙兒的記憶,但是沒有人知道她被封存了什麽。”

“封印記憶?!”水松驚嘆道。

他被節離所說的事情震驚在了原地,腦海中急速飛轉着這件事其中的因果厲害,他一心找節離、找阿姊,卻未曾想到他們真的出了這麽大的事。

“水松,你跟不跟我去?”節離再次發問,不等水松緩過神回答拔腿就走。

水松猛然醒來,一個飛躍,再次橫攔下了節離。

“水松,你到底想幹嗎?”節離被糾纏有些不耐煩,大聲喊道。

水松的面部抽笑了一下,平靜地又鄙視地對節離說:“一早就知道你照顧不了阿姊,那你又何必一直霸占着她,她所有的傷害都因為你,因為你的無能!”

“你說什麽?”節離不在意水松的诋毀,只是隐約間察覺到了他的不尋常。

“我說,你沒本事!”水松一字一句地說得嗤之以鼻。

“你再說一遍!”節離微微發怒。

“再說一百遍也是這樣,你就是個窩囊廢,你根本不配照顧阿姊,論天賦、論修為、論智慧,哪一點你能獨當一面,扪心自問,你配嗎?!”水松再次挑釁着節離忍耐的底線。

“水松!你放尊重點,煙兒根本就不是在乎這些的人,你這麽說就是在诋毀她!”節離吼道,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了水松的變化和深深的敵意。

“哼,是嗎?!”水松冷哼。

這一刻的水松,再也沒有了他在霓煙面前展現的膽怯、依賴和不谙世事,此時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剛剛脫變的強者在戲耍着他即将要吞食的獵物。

水松的嘴角再次冷抽了一下,輕聲地嘲笑了一聲,厲聲反問節離:“節離,你倒是說說看你現在去找誰?找馨香祭司嗎?她會告訴你嗎?若真是她做的,她一定不是主謀,那麽她怎麽也不會出賣主子。找大祭司嗎?若真是紫萼做的,他憑什麽告訴你?他不說你怎麽辦,你打的過他嗎?你替阿姊出得了氣嗎?你能知道情由嗎?”

水松一連串的反問字字砸進節離的心中,他只有一刻的思考卻已将所有的情況和可能性悉數盡收。

節離聽聞也不由地驚駭于他的洞察力和分析力,洩了氣,問:“那……那我應該怎麽做?”

“怎麽做?”水松斜着眼輕蔑地看着他的王兄,搖搖頭笑了兩聲,然後義正言辭的說道,“把阿姊交給我照顧,我自然會讓他們給她一個交代。”

水松的話就像一條不許他人拒絕和游說的命令。

節離看着眼光堅決如鐵的弟弟,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但是他也清楚,越是這個時候他越不能妥協一步:“交給你?煙兒是人不是貨物,怎麽交,別做夢了?再說你又有何能力護她周全?你還得需要她照顧你吧!”

節離說完,會以冷笑。

但是他只看見水松的目光裏閃現的滿滿殺氣,他像是重頭到尾變了一個人。

水松幽幽地說道,聲音如鬼似魅:“怎麽交嗎?那我可憐可憐你,就告訴你吧。那,就是——你去死吧!”

水松話音剛落,雙手之下早已反手起運了修為之力,龐大的力量帶動着周圍的土石彌漫騰空。

節離見狀也迅速凝神運氣為自己冥出一個防禦結界。

雖然他不知道水松怎麽會突然發難,但他知道霓煙是不會同意他傷害他們的親弟弟的。

所以節離還是沒有反施出攻擊的屏結,為的就是手下留情。

水松一眼便看出了節離心思,他的嘴角不禁再次勾起了一抹冷笑,心道:‘我修煉秘法,本就難于操控,如今與節離對敵也不過半斤八兩,此刻他心存善念怕傷及于我,他這所謂的輕敵才會是我與他之間最大的勝算。’

飛沙走石的半山崖邊。

沒有人會知道這裏發生的,其實是一場殊死之戰,包括當事者。

水松的手臂慢慢擡起,在他的雙手之間已然成型一個巨大的光柱,光柱逐漸拆分成四道光刃,就像四把刀鋒锃亮的刀劍。

“四劍歸一!”節離脫口而出,此時他的臉上也是萬般的不解。

自水松從限制法術秘術的玄鐵精鋼籠裏放出風來,不過短短幾載光陰,他居然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突破到與自己相當的景霄境界。

節離專心應戰,不敢馬虎。

只是,說時遲那時快,四把光劍在節離欲要加強結界防禦的同時已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射而出,它的力量和修為之大遠遠超出了節離的想象。

節離凝結的防禦結界只在一瞬間便被這四劍歸一攻擊的支離破碎。

節離俯身後退了數步,透明的血液緩緩地從嘴角沁出。

他那只弱小的守護靈蝶,輕輕落在他肩上,為他施術救緩。

而水松的雪靈卻一早被主人命令冷眼在一旁看着,沒有絲毫的動靜。

節離穩住了身形,再施結界。

只是沒等他的防禦結界成型便在這頃刻之間,迎來了水松再次進攻。

雖然功力不強卻足以将節離步結防禦的心神擾亂。

‘這分明都是專門克制我元神修為的招式……’節離心道不妙。

水松的招招緊***得節離不能再退讓,只能凝結劍氣準備反擊。

但當他元神修為開始調動劍氣攻擊的時候,水松的攻防結界早已恭候。

節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攻擊反噬自己,若不是多年修煉元神功力紮實,恐怕早已重傷倒地。

他擡頭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水松,伸手立刻拭去了嘴角的鮮血,慢慢地站起身,嘴上卻小聲絮語道:“不可能的,這不可能,就算是皇竹戰我也不會如此……”

“哼,節離,你別抵抗了,乖乖就死吧!”初戰順利的水松,此刻更是嚣張至極,看着已經成為自己手下敗将的哥哥,心內喜悅。

“不可能,你的修為……”節離不甘心地困惑道。

“突飛猛進嗎?快能趕上你了?那你是多心了,你比我多修煉那麽多年,我才被放出來,就算跟阿姊一樣有七色心紋,也是怎麽也追不上你的。”水松如實解釋給節離聽,還故意強調了他知道霓煙的七色心紋。

“你……你是怎麽知道煙兒是七色心紋的?”節離聽到水松提到霓煙的心紋,心裏突然騰起一種強烈地恐慌,‘水松怎麽會知道的?為什麽一下子會出來這麽多問題?原來只有我什麽都不知道嗎?’

這些問題占據了他此刻全部的思維,節離怒吼道:“是我毫無戒備,是我沒有意識到煙兒身邊危機四伏,這些都怪我!但是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皇竹、神谕祭司、馨香祭司和大祭司,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如此蟄伏在煙兒身邊?你們究竟在圖謀什麽?!”

“哈哈,這就是你這個愚蠢的笨腦子現在才想出來的?”水松看着惱羞成怒的節離,肆意張狂地笑了起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告訴一個死人!”

“什麽?!”節離聽到水松的話迅猛地擡頭望向他。

水松話音剛落,他的左手下正在迅速凝聚着他全身的修為和功力,但他表面依舊用着輕松自如的表情對節離說:“節離,你應該感到榮幸,在有生之年還可以親眼看見心紋血蝕,并且還有幸成為我試功的第一人,這是多麽值得自豪的事情啊!你的死又何其得有價值啊!只是有一點優點可惜了,就是你恐怕是沒有時間去向別人炫耀了呢,哈哈哈!”

“心紋血蝕!?水松,你居然修煉禁修元神?”節離突然明白了水松元神修為急增的原因,也更深刻地明白了他此時此刻的處境和正在面對的是怎樣真正的威脅。

“禁修嗎?那又怎樣,只要它可以幫我迅速提高修為,超越你們。”水松一臉的不屑。

“禁術修煉,你會受到報應的。”節離說。

“報應?那怎樣,你又見不到了。”水松的回答一次比一次咄咄逼人。

節離聽到此處,搖了搖頭,從心裏覺得‘水松如今已經心态扭曲,但尚且能看出他修煉未穩。如今為了自保,就算是日後煙兒知道我傷害了水松而生氣,現下也只好純用自己的修為壓制他了’。

其實從心底,節離還是小觑水松的,即便他也真的想不透他是如何修煉禁術了,而且對于禁修元神,節離還是知之甚少的。

煙塵四起,流雲滾滾。

與水松早已混沌難辨的元神不同,節離已達景霄終境,此番調動周身所有的元神修為,已可以使風雲變色,并引得周遭漂游神力盡數相助。

雙重結界已經形成,防禦着自身也防止着敵人的外逃。

水松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不由地發自心底的感嘆,甚至還夾雜了細微的沮喪。因為他就算修煉再高,此番盛景也不會屬于他的。

正在水松被這可操控天地風雲的元神神力深深吸引,沒有去做任何抵禦的時候,節離已凝結完畢。

在席卷着周遭萬物的嗚咽狂風聲中沖着水松喊道:“我就算耗盡元神,也要與你和你的傀儡同歸于盡。”

“五重戰靈!”

“原來五重戰靈修煉到頂級是這麽個奇妙的樣子啊!不過節離你等等,”水松此刻像一個小孩子,站在風暴的中心,但是他一點都不害怕這即将到來的致命攻擊,反而很調皮得只是單純地伸出手擺出止住節離的樣子,優哉游哉地繼續說,“你倒是沒有我想的那麽見識淺薄,居然還會知道心紋血蝕會先有轉承代耗元神之人,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只不過,還是可惜了……”

水松咋舌,撇着嘴搖着頭。

“可惜什麽?”看着水松無所畏懼地依然笑着,節離問。

“你可知道我的傀儡是誰嗎?”水松睜大眼睛看着節離,還挑釁似的眨巴着眼皮。

“是誰?!”節離怒問。

“我覺得你已經猜到了,對嗎?”此刻的水松像一個陰謀得逞的孩子,笑得開懷無暇。

“難道……是……是……”在節離猶豫的時候,他手中操控的元神已經慢慢地散去、回位。

“對啊,你說出來啊,你就是你想的那樣,你倒是說啊,說啊!”水松得意地喊道,看着節離的沮喪、絕望,他反而心中寬慰地很,“我倒是要看看,你會不會要她先死在你手中!”

聽到水松所說,節離驚醒!

痛苦卻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水松:“她可是你的親姐姐啊,你口口聲聲說地喜歡她、照顧她,你就是這麽對她的嗎?”

“是啊,我覺得這樣我就可以好好保護她了,而且阿姊就屬于我一個人了!”水松愉悅地說。

“保護她?是保護你自己吧。你這麽對煙兒,等她知道了寧願死也不會甘願做你的傀儡,任你操控她的性命的。”節離怒道。

“是啊,這點我怎麽沒想到,啧啧……對于阿姊你了解的肯定是比我多,你可是提醒了我。看來我要注意這件事可千萬不能讓阿姊知道呢。”水松機靈地轉着眼珠子,感覺自己的計劃又更加完善了。

“水松!你一早就設計好了對付我是不是?”節離終于怒問出。

“對付你?那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不過是我意料外的一顆小小的絆腳石,我不費力就能将你處理了,”水松一邊心不在焉地說着一邊看着自己的雙手輕輕拂拭掉上面沾染的灰塵,“本身你的死活本與我無礙,可誰叫你在我之前用詭計騙走了阿姊的心,讓她的眼裏、心裏都只有你一個人!不過現在嘛……”水松擡頭看向節離,冷笑着繼續說,“現在你這個多餘的人,倒也可以成為我的棋子。好哥哥,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節離愣在了原處,生氣全無,早已沒有之前的從容不迫、意氣風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對水松說:“這是你第一次叫我哥哥。”

“對啊,那也會是最後一次。”水松嗤笑着回。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要傷害煙兒,你的目的是什麽?……”

節離還在發問,水松卻在此時突然發力,瞬移到了節離面前,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已血蝕混沌的心紋元神隔着衣衫順着他的指尖侵入了節離心口的菖蒲圖形處。

蝶兒好不容易飛到水松面前想要保護自己的主人,但是它的靈力是專司防禦之術和補救之術,這樣的守護靈獸在攻擊敵人方面真的是不堪一擊。

水松一個擡手,蝶兒就已經隕落于塵了。

節離沒有抵抗,因為此時他能做的,就是和水松來一場元神的比拼。

他與水松修為相當,便沒有點到即止,只有殊死相搏。

可悲的确實,結局應該已經注定。

若是水松反噬元神,那麽喪命的該是他最心愛的那個人兒吧。

節離回頭看向了山谷深處,他知道霓煙還在那裏安睡。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離開竟然成了永訣!

“照顧好煙兒,如果可以,讓你自己盡可能多得活下去吧;煙兒現在是特殊時期,你不要總追問她過去;還有你一定要去弄清楚馨香祭司和大祭司的陰謀;還有,皇竹和神谕祭司你也要提防……”

節離知道,這是他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所能拜托的唯有這個一心置他于死地的親弟弟,畢竟他們也許有着唯一的共同心願——霓煙安好。

“你話太多了,我可不是阿姊,不愛聽你說話,閉嘴吧。”水松根本聽不進去節離的臨終叮囑,奮力用上了他所有的氣力。

“煙兒……”

節離在元神反噬的迷離之際,只吐出了最後兩個模糊的字符。

‘哥哥不能再保護你了,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他睜大了眼睛看着天空,這是他彌留在這世上最後的意識。

菖蒲節落,結束了他的使命——守護信仰的幸福。

就像之前的紫萼怎麽也不會料到,節離這一生的信仰會是這麽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子。

終其一生,護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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