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9.車菊冰心

倒影之國,祭司署,神殿內,已故大祭司的神位之前。

紫萼已不知跪了多久。

他的心很靜,在師父面前他總是會感覺安寧。

一如當年師父親手交給他一個未及成年的孩童,當時的他雖然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但面對這個孩子,他依舊是手足無措。

并且師父告訴他的計劃更是艱難重重,稍有不慎便難以魂歸故裏。

在之後漫漫的歲月中,他用盡了多年的時光才終于參透了老君上如此安排的心思和他心中的隐情——那是面對和承認。

承認自己的無能,面對自己無法改變的宿命。

然而就如他,即便跪在師父神位前卻依舊不敢在心中承認,他最在乎的人和事,早已不是這個神位上的名字,也不是整個影族的興衰。

他也許只想為她一個人活,只是他不承認罷了。

然而,此時,一個人默默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大祭司……”馨香祭司藍芙沉默了良久,才哽咽着開口喚他。

上次事發之後,他們這雙至親的師兄妹終于翻臉。

紫萼沒有再提及她,而她也只是自顧自地傷心難過,直到水松找到了她,為她指明了一條出路。

紫萼依舊這麽跪着,充耳不聞,沒有任何回答。

“你能不能告訴我……”藍芙在他身後,說的緩慢且艱難,“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是,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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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萼沒有理睬她。

“你命我收霓煙公主為徒,悉心照料,她身上是不是有什麽秘密?”藍芙再問。

紫萼還是沒有做聲。

“還是,你對霓煙……”藍芙說着,淚已順着面頰汩汩落下,“你們是不是有了私情?”

紫萼依舊沒有回答。

“你……”藍芙還在一邊顫抖着一邊發問,這都是她心中解不開的死結和她心傷的源點。

此時,紫萼卻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起身,對着師父的神位再拜。

轉身拂袖而去。

當他走過藍芙身邊的時候,表情、眼神均沒有任何波瀾,就像她是空氣一樣。

他不是不知道她對他的心意,所以之前青眼相加、寬待于她。

只是如今,在他眼中,她的質疑和責問,他沒有必要再做解釋。

他本就不需要她。

若她非情願,不必再為難。

他走後,藍芙看着師父的神位,淚如雨下,埋首痛哭癱倒于地。

良久而心碎的哭聲慢慢止泣,藍芙的目光也漸漸從傷心而痛苦,變成了堅毅而狠絕。

她用衣袖輕輕拭了拭滿面的淚水,持身跪正,沖着師父拜了三拜,因噎着用尚未能掩蓋的哭腔低語:“師父……您既已在天,便知藍芙此心,日後不要怪我。”

倒影之國,天影峰上。

新王繼位大典。

所有族人被眼前王城的盛景深深折服,悉數拜倒于地,三跪九叩着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新君。

大祭司站在君王身側,微微俯身颔首以示效忠。

然而此時,霓煙卻輕車簡從地離開了被歡聲笑語簇擁的影之國王城,根本不去理會族人異樣的眼光和高遠處王者的威嚴。

而大祭司的眼光,卻久久不曾移開。

倒影之國,諸夭之野,霓煙自建的花園彩室小屋內。

在新君登基完畢的第二天,這裏迎來了它的第二位客人——恩師,藍芙。

“師父!”霓煙見到來者,起身拜見,面有愧意。

畢竟自己沉淪的這段日子還是忘記了去向師父禀報的。

藍芙直勾勾地盯着她,多月未見眼前的這個女子早已沒有了當初在自己府邸裏求學時的那份稚氣和玩世不恭。

一身倔強傲骨和歷經世事的滄桑之感,有些令人敬佩。

時光尚未荏苒,她已脫胎換骨。

藍芙的觀察只是一瞬,恍惚之間她已換上昔日疼惜愛重的神态,說道:“煙兒,你我師徒長久未見,為師已知你的遭遇,可終日疲于新君繼位之事,現在才得暇來探望你,不怪師父吧。”

“師父……”霓煙聽到師父沒有怪責自己,反而對自己時時記挂,這樣慈祥溫馨的話語,心中不免感愧,畢竟除了水松,師父已是他現在最親近的人了,“師父,是煙兒未能及時将所發生的事情跟師父詳禀,勞師父挂心了。”

說完,她的眼眶裏似有閃爍,氤氲了一片。

模糊之中,看見師父那容姿姽婳卻一貫嚴肅的面龐上,不知為何竟覺得她好似蒼老了許多。

“煙兒,都會過去的,你還是要向前看。”藍芙安慰道。

“煙兒知道。”霓煙呢喃答應,欣慰于心。

藍芙坐下,擡眼看了看霓煙,示意她也坐下,然後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個白玉瓷瓶,說:“之前……君上,”水松如今登基,新的稱呼都需适應,但藍芙此頓更像是刻意提點,“……君上曾來我處說起你的近況,我曾托付他為你送上安眠護心的藥水,叮囑你每日取量飲用。想來也快用完了,便再送來一些,也順便查看一下你身體近況,切莫再引起舊疾。”

藍芙此話,生是将霓煙所中忘川之毒與金針封印之事于自己的關系撇得幹幹淨淨,她這一番話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我并不知情’。

霓煙之前所思,亦是覺得師父并不了解實情,不然斷不會每次都施法救助并竭力地幫她尋覓病源。

所以欣然接過瓷瓶,道:“上次師父所賜,煙兒都謹遵吩咐使用,感覺很好,有勞師父費心。”

“哪裏的話,你身體一向不好,你我師徒不必說這麽見外的話。這藥湯就是一些安神鎮眠的草藥熬制,沒什麽氣味,但稍有苦澀口感所以為師才說放在茶水中随飲,這樣喝起茶來也沒什麽味道了。”藍芙莺語解釋。

“煙兒謝謝師父。”說罷霓煙便打開了瓷瓶,準備朝面前上桌的玉壺中倒,“師父,這次的分量還是和上次一樣的用法嗎?”

“一樣的。”藍芙點頭确認。

霓煙向壺中慢慢地滴了兩滴黑色的藥水,然後收好了玉瓶,并輕輕搖晃了幾下水壺,蓋好壺蓋。

“師父……”

霓煙正準備倒出茶水飲用并跟師父傾訴一些自己困惑之時,藍芙豁然起身,霓煙随後亦起身側耳傾聽。

是的,有人來了。

“是……大祭司?”霓煙低聲問藍芙。

“是他。那為師先越行離去了。”藍芙面無表情地說。

“師父,你和大祭司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霓煙關切地問着師父。

藍芙同大祭司之間的默契和情誼,她雖然身為徒弟,也不難探查。

不然,師父只是祭司署中身份地位都不算貴重的九位首座祭司之一,就可以得到監國主事的如此實權,除了她與大祭司同一師門的情誼之外,怕只還有其他更多的契合和信任。

霓煙當初沒有直接求助于師父,也是礙于自己的記憶被大祭司封存的緣由,覺得師父同大祭司關系過于緊密,不便直接問及。

而如今看來,不管是剛才師父話中有意無意的辯解,還是此刻對大祭司的戒備态度,他們之間必有嫌隙,并且怕是矛盾還不輕呢。

‘是因為我的事情嗎?’霓煙心中不免自問。

藍芙此時正用深邃的眼光看着霓煙,意味深長地說:“他對我而言是一個忘恩負義、背叛欺我之人。”藍芙頓了頓,眯起了眼睛,眼神變得兇惡狠毒,繼續看着霓煙說,“只因為,他要在你這裏做一個從一而終、不負恩義的好男子。”

藍芙話因剛落,人就在原地亮起的越行法陣中消失了。

“什麽……”留下了嘴巴張得大大,卻還沒問出話的徒弟。

師父最後留下的這句話,她不懂,也不會知道,這句話是藍芙以師父之名對自己好好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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