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9.衷腸難訴
倉皇逃離的霓煙,在越行着飛奔回諸夭之野的時候,已經滿面淚水。
驚懼之色早已替代了她往日的超脫與自得。
淚水、汗水以及忙碌多時的風塵早已花了精致的面頰,而她的雙手掩面卻并非是在意容顏。
驚慌失措中,霓煙還是不由自主地奔襲來到了節離的墳冢前。
當她看到這座她用盡心思布置的衣冠墳冢時,她心中所有的擔憂與驚恐突然重釋,她‘撲通’一聲跪地,抱着節離的墓碑失聲痛哭。
這哭聲讓人聽了不禁動容,那份無助、害怕、驚懼以及傷懷都再沒有一絲掩飾,也沒有絲毫的刻意。
那麽的情不自禁、傷懷無忌。
然而,這場宣洩委屈,讓聞者都會不禁感同身受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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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才剛進行了一刻,畫風突換,變作了霓煙無法抑制的嘔吐。
此時此刻的霓煙正抱着節離的墓碑,頭別向左側,止不住的幹嘔。
她知道,她只要一想起水松、想起剛剛那個場景——那麽無悔粗鄙的場景,她就停不下來的想吐。
她覺得惡心。無比的惡心。
霓煙就這麽一直幹嘔着,面頰以及雙眼都微微有些浮腫,額頭的經脈也都暴起着,深夜裏不禁讓人覺得慘淡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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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終于回歸寧靜和呆滞的霓煙伸直了腿,斜靠在節離墓前,就像用盡了一身的氣力,再也沒有絲毫的勁力和思緒轉念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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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想這麽呆着,像一個無家可歸、無處安放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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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轉星回,翌日的微日格外的朝氣勃勃,居然躲過了那許多漫天遮擋的雲朵,慵懶地散落着光輝,到這片它長久陌生的國土。
不知是久違的光芒,還是頑皮地從地平線跳起的微日過于的惹眼。霓煙整夜未動的睫毛突然閃動。
她慢慢地睜開了眼,恍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夢初醒。
有多少個這樣的清晨,她醒來,或前塵盡忘、或回憶如海,她早已分不清什麽是夢境、什麽又是真實。
亦真亦幻、亦虛亦實,她甚至懷疑自己的腦子為什麽還不壞掉。
只是剛剛醒來的人,總是會有強烈的意識,去努力記起睡着之前的自己在做些什麽,或者是怎麽安眠的。越是不知,卻越是渴知。
這種強迫似得習慣,卻引來霓煙平靜醒來的篤定自若,瞬間化為烏有。
那種心裏驟然騰起的惡心感,讓她又開始強烈的反胃,幹嘔似約而至。
在精神力的驅動下,半晌之後,霓煙終于微微止住了身體這反常的表現。
她伸手拂了拂身後墓碑上的塵土和晨露,然後起身飄然而去。
因為,她想到不遠處的木屋內,還躺着一具她應該處理安葬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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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天影峰,圍漫四周的寒風,盡忠職守,似乎從未有過一刻的消極怠工。
坐落于天影峰頂的、象征着倒影之國最高權力和無上榮耀的天影大殿內,早已是一片莊重和肅穆。
年輕的主君龍衮加身、冕冠旒垂、正襟危坐在大殿之上接受群臣的朝拜,正統威嚴的氣派早已不見前日的頹奢靡廢、邪魅龌蹉。
新王登基入試煉洞歷劫不可避免。
一則影族千萬年來的禮儀規制,二則也是對新君修為的一種試煉。
之前九王皇竹登位尚未來得及行此禮,是出于未得到大祭司的承認。
畢竟入試煉洞艱險異常,若非祭司署全力護法是不可能安然渡劫的。所以也可以說,皇竹的登基其實并不完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不得真正的君王。
倒影之國新君的繼位一是登基大典的着色王城,二便是試煉歷劫。只不過這第二步卻沒有規定行禮的時間。
可是一旦新君登位,便會不斷接到群臣的參奏,時刻叮囑着君王莫要忘記自己還未接受渡劫超脫的禮法。
只有歷劫不死的君王,才會得到上天和神靈的祝福,才能得到臣民的認可,才能證明自己有更強的靈力和修為,可以帶領族人實現亘古以來的夙願。
當然,冒失歷劫的君王自然也會付出魯莽的代價。
若不能和大祭司配合無間,或者是自不量力地冒然激進,新君命隕試煉洞的情況也是曾出現在影族冗長的歷史長河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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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此時此刻的水松眉頭微皺。
只是不知他此刻是在擔心大祭司繼任者的修為可否助他一臂之力、還是自己的修為可否支撐到安全離開、亦或者是他心裏惦記着那個唯一可當他的王後的女人。
一切的事情都已經按照他的計劃一一實現,那麽接下來的他更要好好地籌謀,如何才能坐穩這把王座,和得到自己一心要得到的人。
只是人在強烈欲望的驅使下常常會忘記,你所給予的卻不一定是那個人真正想要的。
就像此時此刻的霓煙,她內心深處真正需要的,是一份平靜和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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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之國,諸夭之野。
‘吱呀’一聲,木門被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推開。
也許是心中還是有些顫栗和抵觸,霓煙伸出的手,很輕地推開了門,像是怕驚醒了屋內安睡的人。
然而,木門輕輕打開,還未進屋的霓煙像是被雷擊了一般,被屋內的景象驚駭到直直地呆在了原地。
她雙目圓睜、雙唇張開、一臉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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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吹拂,木屋之內。
紫萼一襲不惹塵埃的玄色長袍悠然垂落,他靜靜地坐在木桌旁,颀長的手指握着茶杯,緩緩地斟着茶水。
看到有人回來,他微微揚起了嘴角,五內欣喜。
只是他沒有想到,一心認為他早已命喪黃泉的霓煙見到此番情景早已吓得魂不附體。
“怎麽,吓到了?真的以為我已經死了?”紫萼笑看着霓煙,慢條斯理地問着門外的歸人,然後順勢伸出左手又拿起一只白玉杯,右手端起茶壺倒上茶水。
不知過了過久,霓煙才漸漸平緒了自己的心神,慢慢回過了神,走進了屋子。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沒死。”霓煙輕聲地說,話語中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的意味,不知是欣喜還是害怕。
“怎麽,煙兒也很希望我死掉嗎?”紫萼笑問着霓煙。
“只是沒想到你居然能躲過。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霓煙回答。
“那麽我在你心裏的形象也并不怎麽樣嘛。”紫萼搖了搖頭感慨。
“為什麽這麽說?”霓煙問。
“你認為藍芙和水松能夠輕而易舉的就算計到我,不是說明在你心裏認為我的能力比不上他們倆個嗎?”紫萼微微感懷。
紫萼提到了水松和藍芙,霓煙的心裏震顫。
“倒也不是,只是你是怎麽看穿的?我都沒有察覺。”霓煙認真地問。
“不用看穿,不過是用藥這樣的小伎倆。我身為大祭司,若都不能化解這些個雕蟲小技,影族豈不是早就該滅亡了。”紫萼自信地言之鑿鑿。
“是啊,你是大祭司,本就有通天的本領。連紅塵人間都能随意進出,更何況區區□□。是我太小瞧你了。”霓煙悻悻地說。
“謬贊了,我紫萼還是能力有限,不然也不至于不能護你周全,讓你經歷諸多的痛苦。”說話紫萼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像是這句話的說出,也是經過了他內心地掙紮才鼓足了勇氣。
“往事不堪回首,便不必再提。”霓煙一句話将過去帶過。
心裏對自己的過往,她也再不願多說。
不論原因為何,紫萼也算是始作俑者。
“煙兒,你能釋懷便好。”紫萼安慰道。
一時之間他們兩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各自思忖着自己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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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去推翻水松的王權嗎?”半晌之後,霓煙突然看着紫萼問道。
紫萼愣了一下,遲遲沒有做出回答的樣子,霓煙奇怪:“怎麽?我不能置喙嗎?”
聽到霓煙追問,紫萼才緩過了神,回答:“不是,只是我沒想到煙兒居然會有此一問。”
“為何我不會問?”霓煙問。
“我以為煙兒的心裏從未裝下過這個國家。”紫萼如實回答。
“這不是你們一直所希望的嗎?”霓煙回複。
“是啊,确實如此。”紫萼說着眼中卻露出無限的憐惜。
他一直希望霓煙能夠承擔起一族的重任,只是她若如此,便也真正的成為了當初他師父和老君王将她視作的那顆關鍵的棋子。
“是不是在你們的心裏裝着的只有你們認為的全族夙願,只有那個不知道怎麽流傳至今的荒謬傳說?”霓煙的話說得有些激動了。
“煙兒,你怎麽了,何以會這樣說,我們?你指的是誰?發生了什麽事?”紫萼察覺除了霓煙心裏的怒氣。
“師……”這個‘父’字霓煙卡在了喉中沒有說出口,因為她已不清楚藍芙是不是還是她的師父了,她心裏有沒有還覺得她是她的徒弟,“馨香祭司她死了,你知道嗎?”霓煙激動得說着,淚水充盈了眼眶。
“煙兒,你不要這麽激動。我知道的。”紫萼回答。
“你知道?你怎麽知道的?!”霓煙震驚。
“我是大祭司,手下的首座祭司喪命我又豈會不知。”紫萼沒有欺瞞她。
“是啊,你是大祭司,你什麽都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師……馨香祭司是因為你的死才輕生的!”霓煙大聲地說,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對眼前的人如此生氣。
人們習慣對自己親近的人發火。
只是什麽人才是親近的,就算你沒有意識、不願承認,可心裏總是最清楚的。
紫萼見狀,嘆了口氣,靜靜地看着霓煙肆無忌憚地沖着他咆哮着:“她中了水松的圈套,她以為她親手害死了你,所以她才生無可戀,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紫萼平靜地回答。
“你知道?那你為什麽不去阻攔她,既然你第一時間就知道?”霓煙問。
“她會自殺我也沒有想到。”紫萼回答。
的确,他是在藍芙死後很快得到了情報,但是他不是藍芙肚子裏的蛔蟲怎會知道藍芙會為了他連命都不要。
“好,就算你和他多年師兄妹都不了解她的性情,那你知道了以後為什麽連一點難過都沒有,你不可能不知道她對你的情誼,你怎可這般絕情、無情!”霓煙憤怒地質問着。
“藍芙對我的情誼我一早便知曉。然而我對他只有同門之義并無其他感情,就算我在功力盡損之時曾一度利用過她安排照顧你,”紫萼将他所作所為毫無避忌的一一相告,對于藍芙他曾存心利用,但卻并無虧欠,“我是利用了她,可她只因為我對她的無愛便背叛加害,更因自己的愚蠢和無知害人害己。我沒有對不起她,相反的,她因愛生恨選擇了背棄我,和一心加害我的人合作,要我的性命,我沒有親手殺她已經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了。”紫萼回答得義正言辭。
“是啊,你們一個個都是忘恩負義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随意犧牲自己的身邊最親近的人,即便為你們付出再多、對你們再真心,你們也都感受不到。你們都是自私自利的小人!”霓煙瘋了一般地嚷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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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時,木屋的門外翩然飄落了一位絹錦白衣的男子,衣飾之貴重一眼便可知。
正當男子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屋內女子爆發的喊聲讓他不由地停頓。等他聽清所喊的內容時,立刻慌了神,迅速退後幾大步,待他深吸了一口氣,已移形到窗下側耳細聽。
心下卻大驚:‘紫萼他居然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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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無情的人無情,對……有情的人……盡心呵護……”紫萼有些尴尬、哽咽,畢竟他從未向任何人表露過心意,“我扪心無愧。”
“是嗎,可馨香祭司對你的情誼又豈是一星半點,若你之前從未給她過希望。也不會誤她一生!你就是如此心狠的人,又何必礙于承認呢!”霓煙依舊撕心裂肺地宣洩着。
“煙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從來都沒有這樣過。”紫萼開始擔心了。
霓煙聽到紫萼所說,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的确從未如此過,只是,她真的無法再粉飾內心的平靜了。
“是不是和匙葉的死有關?”紫萼輕聲問,偷偷看着霓煙的表情。
霓煙渾身震顫了一下,觸電一般。
“你……你怎麽知道?”霓煙心虛地有些結巴。
“我只是能知道匙葉已經死了,但我不是先知,也不是手眼通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煙兒,到底怎麽回事?”紫萼追問,心裏有些急了。
“匙葉……匙葉……”霓煙看是哭,渾身抖動地哭泣,“匙葉被水松害死了……是水松害死她的……她對松兒那麽好,我都還不知道松兒的時候,就是她來找我和節離求救的……就像,就像我師父一直對你那麽好一樣……為什麽,為什麽你們不知道珍惜就算了,還要親手害死她們!就像當初莫颀哥哥要弄死我一樣……”突然間,霓煙的哭泣變成了嚎啕大哭,痛徹心扉。
紫萼知道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真真正正地刺激到了霓煙最心底的那層傷疤。
那些她從不和外人道的傷,那些看起來她已經遺忘的疤,其實它們從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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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那些曾經讓她費解的原因現在也變成了最厲害的致命傷。
為什麽愛了,為什麽又不愛了,為什麽可以親手殺死曾經的愛。人心的柔軟、人心的堅硬、人心的決絕,都化成一句讓人無法印證、也無法反駁;無法接受、也無法釋然的話——你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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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萼慢慢靠近霓煙,将她摟在懷中,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她。
很久很久,他們之間沒有一句對話,紫萼就這麽一直抱着霓煙任由她将心裏的所有委屈和悲傷全部發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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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人也默默地低頭傷懷。
他愛她,亦恨她。
她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然而也是她帶走了他其疼愛他的親人們的性命;她照顧他無微不至,但她也對他毫無兒女私情。
他愛她,他想給她能給的一切,然而最終他卻選擇了一種讓她厭棄的方式,也令他耿耿于懷。
只是他不知道,其實他所給的,她跟本就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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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兒,我知道我安慰不了你,但我想讓你知道一點,我操縱不了你的人生,也改變不了你曾經受過的傷害,甚至将來的某一天我都不能保全你的性命,但是只要我紫萼活着一天,我都會盡我所能護你周全,就算你死,我紫萼也一定是死在了你的前面。”紫萼抱着泣不成聲的霓煙,心裏悲戚不已,不禁動容,将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情感說了出來。
霓煙在他懷裏聽完,漸漸止住了哭聲,緩緩地坐直了身,盯着紫萼看。
剛剛表白完心意的紫萼不禁尴尬低頭。
“紫萼,你不用騙我了。”霓煙冷靜地回了這麽一句。
“沒有,煙兒,我沒有騙你。這的的确确是我的真心。”紫萼匆忙解釋。
“紫萼,你曾經為了讓師……馨香祭司死心塌地為你效勞,騙過她。現在故技重施嗎?可我對你似乎沒有什麽利用的價值呢。”霓煙用質疑的眼光看着紫萼。
“藍芙的事情我确實無從辯駁,只因那時我自己的情況特殊,但是……”紫萼确實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不用想辦法圓謊了。你那樣的一句話,也許真的可以騙過很多人,但唯獨我,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用這個辦法了,你知道嗎?”霓煙冷笑着對紫萼說。
“什麽?”紫萼不解。
“你說你對我有情,願付出一切。但是你要記得,我的一生都是被你害的。若你真的在意我,最初你就可以不帶我去人間。就算君、師之命難為,到了人間你也可以即刻帶我返回;或者退一萬步說,你可以照顧我長大成人,再告訴我一切之後,我們再一起返回或者就陪着我長住人間。可實際上呢,你依舊把我按照成為棋子的道路上牽引,甚至為此你付出了太多,編造了太多的故事。可是很不幸,這個棋子在你并沒有完全訓練好的時候,便被強行召回使用,以至于帶來了一系列的反噬作用。我的任性害死了你的君、師。此時唯族至上的你應該恨死我了才對,可你依舊遵命留我性命,并用盡一切心思将我帶回這裏,連留棄子在人間自生自滅的機會都不給,一定要我回來履行這顆棋子的使命,不是嗎?那麽紫萼,我的一生有太多的機會你可以顧及我、你可以改變我被設定的人生,甚至扭轉我的命運,可為什麽你一次都沒有保護我呢?你對我說出剛才的那番話,不覺得很可笑嗎?”
霓煙說的調理清晰,沒有錯漏。只是對紫萼而言,他對她的情誼,卻是在這漫長的期間內逐漸地掙紮而出的,甚至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何時開始,又有多麽的深刻。
紫萼嘆了一口氣,說道:“煙兒,你說的沒錯。你的一生盡毀我手。只是我對情誼卻是真心。你不知道,對你的感情和想對你的保護,這些都是有背于師父和老君上的囑托的。當我發現我開始對你有恻隐之心起,我便試着疏遠你,讓自己的內心少些掙紮。”
“疏遠我?”霓煙反問,心裏也在思索。
“是的。我試着疏遠你,因為我知道,我不能擁有你。”紫萼回答。
“為什麽說不能?”霓煙繼續問,沒有絲毫感情。
“我師父的遺言。他讓我遠離你,不然會被其所累。”紫萼依舊如實回答。
“哈哈,那不是好笑。你既然之前都這麽聽你師父的話,為什麽現在倒戈?”霓煙質問。
“因為一切早已脫離了我師父之前的預測和掌控。而我,也需要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內心。”紫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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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霓煙卻沒有再問什麽。
這一生,她經歷了太多的情與愛。
人們都說熟能生巧,然而對于感情,經歷過越多,會越來越不知道該如何相信。
就像信誓旦旦的誓言,又有多少人真心地相信而心底沒有一絲的擔憂呢?
人生就是這樣,糾葛了太多就分辨不清真心和假意,也算不清付出和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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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萼,若我相信你的話,你會安排我接下來做些什麽?我不信你的話,你又準備将我如何處置?”霓煙問得直接又冰冷。
“煙兒,無論你相信與否,你便是你,做你想做的事。包括見我與否。所有的選擇和權力都該是你自由支配。”紫萼說。
“你會為了我放棄修煉、放棄從你出生就肩負起的責任、放棄你所謂的帶領族人修煉升仙的目标嗎?”霓煙問。
她知道,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才是紫萼心裏最最放不下的,比起任何人、任何事這些東西對他都要重要得多。
“我覺得這點和你的存在并不矛盾。”紫萼回答。
“不矛盾嗎?別忘了你的師父也覺得我和你的目标是不能共存的。”霓煙苦笑着追問。
“也許是師父錯了,若是矛盾他又怎會臨死也不忘記告訴我,不能放棄你呢?”紫萼反問。
“呵,”霓煙輕哼一聲,“你師父那是要你利用我、操控我,把我徹徹底底訓練成一顆心甘情願的合格棋子,這麽淺顯你不會裝作不知道吧?”
“若你願意,我陪你一起修煉,若我們真的可以修煉成仙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若你不願,我亦可以陪着你過你想要的生活。”紫萼妥協了。
可以說,他這句話就是告訴霓煙,‘我可以為了你放棄我心中最重要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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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修煉成仙就是一件好事?做仙人就一定比現在好嗎?”霓煙搖着頭,不屑亦不解地問。
“那是我們一族的夢想,成仙了就能重新擁有色彩,就不會懼怕光熱,就可以享受我們本該享受的美好。”紫萼回答。
“可是這個國度裏本身就沒有色彩、沒有光熱,而大家生活得也很美好呀,只要你們不要再無畏地浪費自己的精力。”霓煙反駁道。
“不好!這是詛咒,這是禁锢,我們本該……”
還未等紫萼繼續駁斥着說出影族世代被根深蒂固的執念,霓煙便打斷,道:“本該?呵呵,代領族人升回仙道就是本該嗎?如果是,那麽只要我們無止境的修煉就可以的嗎?即使找到金色狐尾草,那真的就會和傳說中的一樣嗎?升仙不光是靠修煉的吧,其實從古至今你們都從來沒有反思過如何自省其身。祖先不是求得長生不老麽,現在我們不老不死,如此不正是所求嗎,為什麽還要求真的成仙?”霓煙咄咄逼人地說着,看着紫萼的三緘其口,笑了笑,繼續說,“相對于你從小給我講的這些道理相悖而年代久遠的傳說,當我現在知道它們是你們一直虔誠信奉的過往時,其實我更關心那只九尾白狐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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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人影不禁地晃了晃。
“九尾白狐的結局……”水松以不可聞的聲音重複了出來。
多少年前,他也是個被父王寵愛的孩子,那時的他也曾問過同樣的問題,卻遭到了母親的責怪。
經此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想起去詢問那只九尾白狐的事情。
直到今天,當霓煙的話從屋內斷斷續續地飄進水松耳中的那一刻,他才在記憶的角落找到了當初曾同樣執着于白狐經歷自己。
只是有些執着和信念盤踞久了,便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心境。
“九尾白狐……白狐……”水松的嘴型像在一直重複的這兩個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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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越行術運轉,水松的身形漸漸消失在窗外。
“紫萼,如今我們是時候該好好談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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