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只鷹興許是死了,它落在沙坑裏久久都沒有動靜。

商隊這才緩緩地走近了。

那對楚留香發出警告的,也便是坐在第六只駱駝上的少女,她身上圍着一圈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張臉來,而那張臉卻還蒙着面紗,楚留香只瞧得見那雙眼睛。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感嘆道:“看來慎姑娘又遇見了許多有趣的事。”

那少女本是一臉木然地騎在駱駝之上,聽了楚留香的話,那雙眼睛頓時靈動了起來,她詫異地問:“這樣你都能認出我來?我就這麽讓你難以忘懷??”

楚留香還未接話,慎以瀾卻又立馬跳下了駱駝,往這邊跑來。她直沖着楚留香而來,卻是在那沙坑邊停住了腳步。她蹲了下來,楚留香以為她是要撿起那只鷹,卻見慎以瀾探了探頭,毫不猶豫地抓起一把沙子就往那土坑裏扔。

“……???”

“垃圾禿子,毀我童……艾瑪沒死啊!”

慎以瀾才抓了第二把沙子,那黃沙還兀自在空中飛舞,坑底的老鷹卻重重地扇了扇翅膀。一時間又是灰土揚塵,慎以瀾正要以袖掩鼻,卻立馬想起了什麽,她什麽也看不清,敏捷地抓住一同從駱駝背上帶下來的棉被,圍住自己,頭也不回地跑了。

可她跑得再快,也比不上在空中飛翔的老鷹。

丁楓剛拉開車簾,便叫老鷹眼明嘴快地又啄了一下慎以瀾,慎以瀾一個沒踩穩,便又面朝大地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丁楓轉頭對原随雲道:“并沒有什麽異樣。”

“……”

丁楓:我也是為了讓少莊主遠離怪人而操碎了心啊!摔!

西夜并非樓蘭,也沒有被埋在黃沙之中。

他們四人在那只鷹的帶領下,終于見到了并未被黃沙覆蓋着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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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鷹将他們帶到城牆之外,又狠狠地在慎以瀾背上跳了跳,又心滿意足地飛走了。

城牆之後不是空城,甚至稱得上是繁華,在他們只是遠遠見到城牆時,舞樂聲已然傳了出來。歌舞升平的小國裏,每個人都帶着和善的笑,他們似乎只在意生活是否快樂,絲毫不在意城外突然出現的沙漠,也不在意四個打扮怪異的外鄉人。

其實打扮怪異的,只有慎以瀾一人。

楚留香走在最前頭,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游客一樣,腳步輕快,臉上帶着快活又驚喜的笑意,時不時地被攤上的玩意兒吸引去注意力。

慎以瀾的頭發已然亂了,她此刻沒有圍着錦被,穿着的還是中原女子常穿的衣裙,但因為左肩上被鷹啄破了個大口子,她便在小攤上買了塊長長的披肩蓋着,又順便用披肩包住了腦袋。

她一臉憤恨地道:“我要吃鳥肉,我一定要吃鳥肉!”

楚留香走了過來,倒是好奇地問:“方才我聽原兄說,那只鷹是你師叔的愛寵,怎麽你們卻是如此不對盤?”

當慎以瀾、原随雲和丁楓踏上回去的路程時,未行幾步,便聽見了駝鈴。

一支行于沙漠的商隊一定準備好了充分的食物。

于是面善心黑的原少莊主和面黑心不善的慎女俠同時想到了這一點,也抱着相同的心思,埋伏起來等着商隊靠近。

然而如楚留香看到的那般,這只商隊從最初的出場便畫風詭異,只有一連駝隊,一輛車。而最詭異的是,當慎以瀾興沖沖地掀開車簾上,裏面正坐着的是一只老鷹。

一只老鷹坐在了馬車裏。

這是神隐山莊的鷹。

神隐山莊“天機子”先生養的鷹,年齡比“天機子”小不了幾歲,也以欺負慎以瀾小師侄為趣,為慎以瀾不怎麽浪漫的童年時光增添了一抹鳥屎白。

慎以瀾也不想呆在外面被一直鳥欺負的。

可若是慎以瀾躲在馬車裏,那只鷹也便坐在馬車頂上,整群駱駝也如被拔掉電源一般停在原地不動。而只有慎以瀾出去了,那只鷹才肯為駝隊指路,帶着他們穿過沙漠。

車上有食物有水,簡直是完美的探險裝備,只需要一只鷹導游。

為了讓原少莊主不會突然黑化,為了能及時抱上楚留香的金大腿,慎以瀾幾經掙紮,再也沒有找到其他的理由。她只能獻上自己的尊嚴,接受鷹導游的欺淩,換取一條光明的前路。

慎以瀾的腦海中瞬間閃過多年被老鷹支配着的恐懼,還有噩夢裏常見到的幾片黑羽,她抖了抖,狠狠地瞪着楚留香道:“你說的好像我們神隐門人相親相愛一般。”

楚留香回憶了下傳聞中的神隐門人高度一致的古怪作風,問:“難道不是嗎?”

“……你還是太年輕了。”

“……”

正如不陰不陽把她扔到原府一樣,她深信,她的師叔讓禿鷹給她帶路來這裏,一定沒什麽好事。

直到進了一家酒樓,安穩地入了座,原随雲才問:“香帥沒找到西門姑娘嗎?”

楚留香一臉嚴肅,“我本該追上的,只是顧慮沙漠的可怕,未拼盡全力,只能讓西門姑娘被人劫走了。”

他用的是‘劫’,而不是“接”。

原随雲自然注意到了。

楚留香解釋道:“我趕到時,見到西門姑娘騎的那匹馬被分屍了。”

慎以瀾的重點完全偏移,驚奇道:“你怎麽不把馬肉帶回來呢!”

“……有毒。”

慎以瀾咋舌,“看來劫走盈盈的人很有錢,都不心疼馬的。”

楚留香不是很想說話了。

原随雲問:“香帥可知是何人劫走西門姑娘?”

楚留香搖了搖頭:“手段狠辣,只希望不是魔教的人,可若是魔教的人……”

那他們也束手無策了。

從離開悅來客棧開始,他們的每一步都早已脫離了原計劃,就像是被人牽着鼻子走一樣。

他們在西門盈的指路下走到了沙漠,又在神隐山莊的幫助下走到了西夜國,可是魔教又在何處?

夜深了。

如原随雲之前說的那般,西域的酒果真誘人,入口醇香,卻又在入喉的一刻爆發開來,如火苗自喉間一路蹿到了胃裏,不但沒有半分不适,只讓人覺得十分盡興。

飲酒的只有兩人,原随雲和楚留香。

雖然前方迷霧重重,但他們從不是會用愁悶折磨自己的人。

原随雲将酒杯放下,道:“能與香帥把酒言歡,原某真是三生有幸,不虛來此一行。”

楚留香添了一杯酒,正要喝,又覺不夠,伸手将桌邊的兩只碗取來,添滿,“好酒與好友,我楚留香也不虛此行。”

原随雲并未猶豫,他端起了那碗,本該是豪放的舉動,在他做來卻是十分斯文,他将酒喝完,問:“既然來了西域,香帥可是要游歷一番?”

楚留香苦笑一下,卻又仰頭喝了一口酒,“我本是想的,只是這一路的怪事太多,我只想讓那引我來的人快快帶我去魔教,把将軍府的事調查清楚,就能早些回我那只船上了。”

楚留香有一只船,漂泊在海上的船,也是他看來天下最好的船。

原随雲笑了笑,“的确,這一路的怪事太多。據說沙漠是世上最恐怖的地方,我卻這樣莫名其妙地遇見了,又莫名其妙地穿過了沙漠。”

“若不是見到慎姑娘那麽狼狽的樣子,我是無法相信,這麽簡單就能穿過了沙漠。我定會覺得還尚在夢中。”

原随雲‘哦?’了一聲,疑惑地問:“在香帥看來,慎姑娘是不會有狼狽的時候麽?”

他的話音剛落,方覺得這話說得不太客氣,又搖搖頭沉吟道:“倒不是這麽說的……嗯……”

“倒不是這麽說的,只是我覺得,若是慎姑娘讓人看到了她這樣狼狽,定也不會讓人痛快地活下來。”楚留香一臉揶揄的笑,接着說:“她定要讓看到的人也嘗嘗那滋味。”

原随雲卻滿是無奈,嘆道:“神隐門人的行事确是如此。”

楚留香想到那支帶着他們穿過沙漠的駝隊,似乎能與人對話的老鷹,感慨道:“要是有機會,我倒想去拜訪一下神隐山莊。”

原随雲猜到楚留香的想法,笑着說:“看神隐山莊能這麽快支援慎姑娘,想必也是在西域之中,嗯,有可能也是在沙漠之後吧。”

楚留香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原随雲雖看不見,卻能感受到氣氛裏的不同尋常,他調侃着道:“我一直以為香帥是四處闖蕩的浪子,卻不想香帥倒是個戀家的人。”

楚留香也笑了,“那艘船何止是我的家,而且,那艘船上還有天下最好的三位姑娘。”

原随雲了然,“我曾聽聞香帥有三位紅顏知己,蘇蓉蓉姑娘的易容術出神入化,李紅袖姑娘的博學少有人能及,而宋甜兒姑娘更是做的一手好菜……”

“這最重要的一點卻是放在最後了。”楚留香笑着道:“我已經想念甜兒做的燒雞許久了。”

窗口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來。

“我本來想讓你們嘗嘗蛇肉羹的。”慎以瀾氣呼呼地道:“但是你們居然背着我吃香喝辣,太可恨了!”

原随雲摸着酒碗,莫名有了一種在偷偷喝酒的感覺。

和慎以瀾相處久了的人,都應該再學會一門語音,慎以瀾的語言。

她的話往往還有別的意思。

楚留香已然走到了窗邊。

月光所及之處,樹上,地上,甚至是院子裏的石桌石椅上,密布着四處爬行的蛇。

作者有話要說:

手機排版不太好看,等我修好電腦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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