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們一行人到了嶺南,不得不再由水路轉陸路,分兩輛馬車同道而行。慎以瀾本就體虛,加上被原随雲打傷了,更受不起舟馬勞頓,故而原随雲也很君子地将無争山莊那四平八穩的馬車讓給慎以瀾與無情,自己和南宮靈在另一輛馬車裏。

慎以瀾坐在這輛再熟悉不過的馬車裏,有些恍惚,也忍不住後背發涼。

她隐約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仿佛是一旦坐上了這無争山莊的馬車,又要再與他糾纏不斷一般。

無情斜睨她一眼,壓低聲音問:“說吧,這位原少莊主,怎麽回事?”

慎以瀾還是蠻感動的。

熊孩子雖然熊,一下子就被怪叔叔騙了,但好歹也沒偏聽偏信,至少還懂得問她一句,不像那個南宮靈,她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估計連上門道歉時要帶的禮品單都在心裏列好了。

她正要開口,無情又道:“贓物在哪?”

慎以瀾捋了捋袖子,拿起靠枕就要砸他。

白感動了!

無情的左手摸了摸輪椅扶手上的機關。

慎以瀾咽了口唾沫,默默地放下了手裏的枕頭,坐得端正,她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生怕被另一輛馬車上的原随雲聽到,她以誇張的口型道:“他說的話,一句都別信。”

無情的眼神裏浮現出疑惑。

慎以瀾卻是很堅定地道:“都是假的。”

無情收回了目光,目視前方,又從袖袍裏取出了一個用黑色布袋包裹好的筒狀物,遞給她。

***

萬籁俱靜,整個客棧都陷入了沉沉的睡夢,郊外林間卻響起了駿馬奔騰而發出的腳步聲。

丁楓走到客棧旁的一個窄巷,貼着牆面縱躍而上,落在了那扇唯一開着的窗戶之內,屋內果真空無一人。借着微弱的月光,丁楓審視着屋內的擺設,最後,在慎以瀾床上放了一把匕首。

那匹駿馬仍在飛奔,只是馬上的人一晃眼的功夫就消失了。慎以瀾一動不動地躲在樹上,屏息靜心,只有那雙眼死死地盯住她來時的方向。

自她出了城,她便隐隐覺得有人在跟着她。只是她并無內力,也沒有英萬裏那對順風耳,并不能很好地判斷出來人的方位,甚至連有沒有人跟蹤,實際上也是并不能确切判斷出來的。

大約……只是錯覺罷。

慎以瀾搖了搖頭,暗嘆自己現在的膽子怎麽越來越小。她雖失了馬,但所幸溫約紅的住址離此處也不遠了,足尖輕點,就在這林間飛奔了起來。

三絕公子有三絕,酒、毒、劍。

他顯然是被從窗戶溜進來的人給驚醒了好夢,就算那把劍已經架在了來人的脖子上,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還只是慵懶地半搭着。他的劍,是一把青劍,清如一泓秋水,慎以瀾看看他,又看看劍。在她闖蕩江湖的這些年,能将劍架在她脖子上的人并不多,可她一旦失了武功,僅是這幾日,就有兩個人敢這麽對她了。

慎以瀾毫無懼色,緩緩舉起一塊木牌,她也不必在溫約紅面前裝啞,只開口道:“閣下可是溫約紅溫公子?”

屋內只點了一盞油燈,低低地置于角落,溫約紅掃了眼木牌,将劍從她肩上移開。慎以瀾手腕一麻,那木牌竟也脫手飛了出去,卻是正正地落在了木桌上。

溫約紅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神侯府的女捕快,随便坐吧。”

空氣裏是淡淡的酒香,說溫約紅是酒鬼,可他仍是神智清晰,這屋內卻也整潔得很。桌上雖傾倒了一個酒瓶,卻也不顯得淩亂,倒是生出一種別致的風流來。

他的那把劍就放在桌上,放在木牌邊上。他随意坐在太師椅上,身子向後傾去,下巴微揚,睨她一眼,等着她說話。

卻也半分不顯得他傲慢。

慎以瀾并不說破自己的身份,她坐得端正,雙手攏着放在桌上,道:“我想請溫先生幫一個忙。”

他避而不答,滿臉不以為意,“嗨,叫什麽先生,多顯老。”

慎以瀾也不惱,“聞先生三絕,酒、毒、劍。這劍我已經領略了,而這酒呢,滿屋酒香,也可見先生是好酒也識酒之人,至于這毒,不知,老字號溫家的毒與蜀中唐門相比,何如?”

溫約紅眯了眯他那雙好看的眼睛,道:“蜀中唐門的暗器為武林一絕,而我溫家,則是以用毒著稱。”

慎以瀾輕笑一聲,“溫先生方才說錯了。”

“什麽意思?”

溫約紅既然是溫家的副首腦,自然聽不得別人侮辱溫家,聽慎以瀾似要說幾句溫家的不是,臉上雖未顯怒色,可也無方才那般慵懶了。

“先生說錯了,我非神侯府的捕快。”

溫約紅只看着她,也不說話。

慎以瀾拿起那塊木牌,道:“我乃神隐山莊弟子,先生可喚我為阿慎。今日前來,實則有要事相商,只是恐先生不欲見我,神侯府的無情公子便将此牌給了我,望先生看在神侯府的面上,聽我一言。”

溫約紅又仔細打量她,“神隐弟子,可有信物?”

“這塊牌子,不就是最好的信物了麽?”

拿着神侯府的信物證明自己是神隐山莊的弟子,溫約紅覺着好笑,不禁搖了搖頭,卻也并非是不信她,只問:“你來此,究竟何事?”

慎以瀾一捋袖子,露出細長且雪白的手腕來,“請先生先看看我的脈象。”

溫約紅不疑有他,也便伸手去為她診脈,道:“不是什麽重傷,喝幾副藥療養幾日便可。”

他說的是慎以瀾前些日子被原随雲打傷的事。

慎以瀾搖了搖頭,“請再診脈。”

溫約紅揚眉,卻也未移開手指,久而蹙眉:“你曾習過武?”

慎以瀾只是微笑着看他。

“不僅習過武,還曾走火入魔,若不是你現在內力全廢,恐怕活下去的時日也不久了。而你這內力一廢,根骨全易,經此重創,便終身不得再習內外武功,而且身子也要比常人還虛弱些。你若是想要調養的話,也不是不行,就是費點藥材和時間。這些你也當知道的,難道你……你該不會想讓我給你調養,還不收錢吧?”

慎以瀾沒想到他的話這麽多,一噎,問:“很貴?”

溫約紅苦着臉,“當然貴了,那麽些個名貴藥材,我沒有,別找我。”

“……”

慎以瀾呵呵幾聲,道:“不知道先生治得好我這啞病和失憶麽?”

溫約紅一頓,神情裏頗有幾分見了鬼般的詫異。

“我不如實話告訴您,我是神隐山莊的人,也是神侯府的人,此次是要參辦一場案子。只是這個案子裏需要我做個內鬼,而這個內鬼,就勢必要又聾又傻,才能得對方的信任。我這也是沒法子,便想請先生幫這個忙,診出我是又聾又傻,而這病,至少要拖得三個月後才能治好。”

她生恐用時過久,耽誤了回去的時間,也懶得再說些客套話,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毫無保留地将話全說了出來,溫約紅越聽越覺得此事與他無關,神色也平淡許多,複又倚在倚靠上,懶洋洋地發出一聲:“哦。”

神侯府如何,神隐山莊又如何,查案子,又與他何幹。

慎以瀾皺眉,“這個忙,您是不願幫了?”

溫約紅搖搖頭,道:“我不是大夫,本就不為人診病。”

慎以瀾收回目光,暗想,若是溫約紅連門都不讓他們進的話,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

只是……對她而言無妨,對原随雲呢?

她坐直了身子,“溫先生還記得方才我問的問題麽?”

溫約紅挑眉看她。

“與蜀中唐門相比,溫家的毒為一絕,那敢問,與‘怪大夫’相比,三絕公子的用毒又能比得過他麽?”

慎以瀾此言一出,溫約紅便嚯地站了起來。

他并非憤怒,相反,他的臉上還有奇異的光彩。

好酒之人嗜酒,更喜歡能有個把酒言歡的知己;劍客醉心劍術,追求劍術更上一層,也望有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而像溫約紅這樣的施毒高手,若是能遇見可與其一較高下的施毒高手,來一次酣暢淋漓的比毒,豈不痛快!

以他溫約紅今時的成就,放眼江湖,未必有多少人能與之比肩。而就算能與他比肩者,他也不屑于與那些用毒做卑鄙事的小人為伍。‘怪大夫’卻是不同,怪大夫雖怪,卻也并未違背江湖道義,也不是卑鄙之人,而其用毒、解毒之技皆是令人驚豔絕倫,若是能有機會與其相識……

這也便是慎以瀾告明自己是神隐門人這層身份的作用了。

慎以瀾見溫約紅上鈎了,便趁熱打鐵:“若是先生願幫這個忙,事成後,我必請我師叔‘怪大夫’親自上門道謝。”

溫約紅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坐了下來,道:“能為神侯府和神隐山莊盡綿薄之力,是好事。”

“多謝溫先生。”

慎以瀾又與溫約紅再三交代幾句,二人寒暄一番,她又出賣了些許怪大夫的事跡,眼見天色不似先前那般暗,慎以瀾也便急急告退了。

溫約紅因聽了喜事,雖被擾了清夢,臉上卻是要更精神幾分。

慎以瀾走到門口,像想起什麽般停住腳步,“溫先生,還有一句話,倒是題外話,只是我忍不住,還想提醒一句。”

溫約紅好脾氣地笑笑,“但說無妨。”

“屆時與我同來看病的,可能還有一位無争山莊的少莊主,我與他不太對付……他素有眼疾,雙眼皆不可視物,已有二十多年,這次來,也便是想治好這眼疾。若是可以……”

“這位,也不治麽?”

“哦不是……”慎以瀾急忙擺手,道:“他……若是先生能治得好,但凡有一線希望,還請先生多多費心,請務必治好他的眼睛,花費的時間長一些也無所謂,一定要将他留下來,治好了才能走。”

溫約紅疑惑地偏頭看她,許久,流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來。

慎以瀾頗感無語:“……告辭!”

她才不是為了原随雲好,她只是想讓他多拖延時間而已。

慎以瀾如是想着,打開了竹屋的門。

那匹被她驅趕走的駿馬竟就停在了竹屋門口,缰繩也被系在了一根樹幹上。

她還是被人跟蹤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直以為小原出場後我就能不卡文了,結果這章……真的是卡得很迷醉了……

溫約紅的人設我沒怎麽看過原著……這是我根據百科想象的,但是越想,越有點愛上了的感覺?(? ???ω??? ?)?我就喜歡這種又帥又給的劍客騷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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