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阿慎姑娘此病,着實不一般。”

溫約紅睜開眼,收回診脈的手,故作深沉地搖了搖頭,又伸手把弄着桌上的白瓷杯。

還是那間飄着淡淡酒香的屋子,收拾得當,整潔卻不呆板,別致的酒杯,牆壁上挂着的名劍,無一不流露出屋主的風流雅致。

南宮靈追問:“如何?醫得好麽?”

溫約紅将他仔細打量了一番,好奇道:“南宮幫主對此事很在意?”

慎以瀾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節外生枝,然而溫約紅卻是只做未見。

南宮靈未及回應,而坐在遠處的原随雲卻是輕笑一聲,道:“南宮兄與這位姑娘已有婚約。”

他左手端着茶杯,右手緩緩地撇着茶葉,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似乎所有事都與他無關,而他言語輕快,就像是南宮靈真為他的拜把兄弟一樣。

溫約紅便覺得更有趣了,他聽着慎以瀾前些時日的囑托,還以為慎以瀾心儀原随雲,然而今日卻一點也未瞧出二人之間的情愫,反倒是得知了慎以瀾與南宮靈的婚約。

他道:“吾這小小的一間竹屋,今日卻是來了神侯府的名捕、丐幫的幫主、無争山莊的少莊主,還有神……”

無情忙出言打斷他的話語,問:“溫少俠,治不好麽?”

溫約紅這才瞧見慎以瀾幾乎要殺人的神情。

也對也對,這慎以瀾是卧底,身份怎麽可以輕易就這麽洩露出去了。

溫約紅懊惱地一拍腦子,“嘿,這茬我給忘了。”

衆人皆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只有慎以瀾是一臉‘見鬼了我怎麽老是所托非人’的痛苦與悲戚。

“阿慎姑娘這病自然是治得好的。”

衆人松了口氣。

慎以瀾嘆了口氣,深覺溫約紅說話如擠牙膏一般讓人不痛快,她伸手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無情,自己端起了另一杯,等着他的下一句。

南宮靈喜憂參半,喜的是慎以瀾的病能好,憂的是原随雲也聽到了此話,只怕将來還是要生麻煩的。他問:“怎麽醫?多久能好?”

溫約紅見吊夠了胃口,也便将慎以瀾先前教他說的話搬了出來:“我給她開副方子,喝上三個月就能好。”

這是出乎南宮靈意料的答案,卻也是令人滿意的答案。

他點點頭,眼裏是收不住的喜意,對溫約紅抱拳道:“有勞溫兄。”

溫約紅面色平靜,只是走進裏屋,未多久,拿出一張墨跡未幹的藥方來,交給慎以瀾:“每日睡前一副,喝完藥,再喝上一碗熱酒。”

他的目光意味深長,“酒解千愁啊。”

“……”

一個酒鬼大夫的安利方式?

慎以瀾木着臉,僵硬地點了點頭。

一件大事塵埃落定,衆人都覺輕松許多,無情的輪椅退了半米,已是近了門,南宮靈也便趁着這少有的機會去扶慎以瀾,道:“先回客棧吧,這之後我們再思量下一步去何處,你……阿慎?”

他疑惑地看着坐在原地不動的慎以瀾,她臉上皆是挑釁與不解,又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見到含笑的原随雲。

是了,原随雲還有眼疾要醫。

見原随雲起身走了過來,慎以瀾才站了起來,投了個不屑的眼神給他。

看不見這一切的原随雲仍是保持着笑,而目睹了一切的丁楓則是狠狠瞪她一眼。

雖然也沒人去看他的眼神。

原随雲走了過來,道:“還是要麻煩溫兄,在下這眼疾也有二十多年,今日得此機緣,想請溫兄幫我看看。”

溫約紅懶洋洋地窩在太師椅上,下巴一揚,倒也不傲慢,只是語氣輕浮:“坐吧。”

原随雲也便落了座。

他的身板挺得筆直,又側身對着溫約紅,就像真的能看見他一樣。溫約紅心裏暗暗贊許他雖是盲人卻能與常人一般無異地生活,也打量着他,行着醫者的第一步‘望’。

嶺南再偏遠,但溫家也是江湖上的一大門派,自然是知道江湖之事,也聽聞過無争山莊這位少公子的事跡。

原東園老年得子,而其子原随雲也的确是‘文武雙全、才高八鬥’,毫不負無争山莊之威名和衆人的期許,只可惜的是,他自三歲時的一場大病後,就雙目失明,成了個瞎子。

按理說,他既已經盲了二十多年,要不是尋不到治眼睛的方子,也該是已經放棄了治自己的眼盲。他來找他看病,恐怕也并未抱什麽期望。

溫約紅也不是什麽醫者,只是懂些醫術而已,并沒有醫者的執着。

只是他受了慎以瀾的囑托……

原随雲并不是幹坐着,他素有恰到好處的體貼,也是為了使這氣氛不至于過于尴尬,便道:“當年的事,某也早已記不住了,只知我是三歲時的一場大病,那時高燒不退,大半月昏迷不醒,差點丢了性命。醒來後,也便雙目失明。與性命相比,失去一雙眼睛倒也算不得什麽。只是,若是能有一線希望,某也願一試。”

望聞問切的聞,不僅是聞氣味,也有聞五音。

溫約紅聽他聲音溫潤也渾厚,更覺他內力不淺,也是一代高手。

這樣文武雙全又一表人才的世家少年,有着眼疾的确可惜,可有着眼疾,卻也是另一種平衡吧。

他清了清嗓子,開口問:“原兄可知當時是染了何疾?”

原随雲笑着搖了搖頭,“這也是家父多年的一大心結了,當年雖訪遍名醫,卻絲毫查不出這是何症,也是藥石不靈,後來這病雖好,卻也是灌了太多湯藥,不知是哪副藥起了作用。”

慎以瀾站在門口,站在無情的身後,她将二人的對話皆聽了進去,眉頭緊鎖。

這兩人,話還挺多。

溫約紅不知為何坐直了身子,同是倒了兩杯茶水,一杯遞給原随雲,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他潤了潤嗓子,臉色也不似方才那般輕松,“原兄除了不可視物,這些年可有什麽異常的感覺?”

原随雲遲疑片刻,道:“未有。”

“全身上下都沒有?”

“全身?”原随雲好似想到了什麽,露出苦澀的笑,道:“這三年,時有心絞痛,不過最近卻是好了。”

又是三年。

無情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眼,回頭看了眼慎以瀾。卻見她神色複雜,似有疑惑,也似有憤怒、不屑。

溫約紅眉頭微皺,“我為原兄診下脈吧。”

原随雲也便伸出了手,置于桌上預備好的那塊脈枕上。

“原兄可還記得早些年,也便是三歲之後的那段時間,可有察覺什麽異樣?”

原随雲搖了搖頭,道:“不曾有過記憶。”

他答話答得這般流暢,不知是早有預備,亦或是已重複過這樣的問答多少次,還是在隐瞞什麽?

現在的慎以瀾總要将原随雲的言行舉止解讀出數種猜想,最後再以最惡意的想法拍板定案。

也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溫約紅卻不似慎以瀾,他本就與這位原少莊主少有交集,他先前雖是因受了慎以瀾之托才為其看病,可後來也覺原随雲是個可交之人,且這病症也着實惹他好奇,他沒有先入為主的惡意,只是一心想治好原随雲的眼疾。

他起身,對原随雲抱拳道:“原兄,多有得罪了。”

原随雲笑笑,“無妨。”

溫約紅點了原随雲身上的幾處穴位,也一一詢問他的感覺,原随雲也一一作答。後又伸手去觸他眼部四周,看了眼睑,又去取了銀針來,在幾個穴位紮了針。

他忙活的時間不短,慎以瀾自然看得出他的用心。

只是看着溫約紅的神情絲毫沒有放松,還越來越沉重,她也莫名覺得心情沉重許多。

溫約紅取下了針。

他坐在太師椅上,卻也是做得筆直。他臉上沒有半似笑意,卻是伸手揉了揉緊皺的眉頭,嘆了口氣,道:“抱歉。”

原随雲的臉上沒有失落,沒有憤怒,仍是保持着笑,就像一切與他無關一樣,拱手道:“辛苦溫兄了。”

溫約紅搖了搖頭,看他那樣無謂的模樣,反而笑了一聲,“原兄不像是看病的,倒像是來游山玩水的。”

他的目光落在慎以瀾身上,又很快地移開了。

他今日為兩人診病,一人是無病給他醫出病,而另一人是有疾而他無法醫。

他卻也看出,整間房裏,只有慎以瀾和無情、丁楓三人是真在關心此事,關心原随雲的眼疾是否能醫好。

就連原随雲也并不在意自己的眼疾。

原随雲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地敬他,“本就是頑疾,若是時刻牽挂于心,也只是徒增煩惱。治得好是機緣,治不好,也無妨。”

這是溫約紅少有的,以茶代酒。

“餘毒已清,只是清得太晚,毒已傷了血肉經脈,屬實非藥石針灸可逆轉。原兄就算找到怪大夫,亦或是其他名醫,只怕也是同樣的。”

“這雙眼睛,是永遠都治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電量只有7%了!搶着最後一刻發表!(考驗服務器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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