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竹笕引了泉水來,因清水流淌而左右晃動的竹筒觸碰着岩石,潺潺水流聲夾雜着木石相觸的響聲。

慎以瀾便什麽也聽不見了。

無情還要審案,溫約紅看完原随雲的病後,衆人就皆離開了竹屋,只留無情與溫約紅周旋。慎以瀾便坐在低矮的岩石上,目光穿過流水,沒有歸處。

為什麽會是中毒?

既然是中毒,又為什麽秘而不宣?

是什麽人又出于什麽理由,要對一個三歲的孩童下毒?

二十年前的無争山莊就已經有不可示人的隐秘,蝙蝠島又是何時的事,一切惡的根源是什麽?原随雲是幕後黑手還是棋子?

無争山莊之後,會不會還有更可怕的,而他們卻都未發現的勢力?

原随雲不是傻子,他既然來找溫約紅看病,既然故意讓他們聽到溫約紅的說法,定然是故意要讓他們知道當年他的眼睛是被毒瞎的。他或許是想借無情、借神侯府、借朝廷的力量再達到什麽目的?

為什麽是再?

慎以瀾腦中似有什麽念頭一閃而過,而她卻抓不住而想不透,她隐隐覺得原随雲不是第一次利用別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她卻又說不出來是哪一次。

她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快馬飛奔而來,一名丐幫弟子對南宮靈耳語幾句,便見他已然變了神色。南宮靈環顧四周,原随雲坐在院中小桌邊喝茶,怡然自得,對其他的事一點兒也不在意;慎以瀾坐在石墩邊上對他投來疑問的眼神,但他沒有回應;竹屋的小門是緊閉着的,卻也很快從裏打開了。

無情從竹屋裏出來了。

溫約紅并沒有出門送他,甚至是關上了門,意為送客。衆人未有惱怒,溫約紅這般地位的人傑,願意出手診治已是難得,如若還要求他一點兒怪脾氣也無,倒有幾分苛求。

南宮靈輕咳一聲,問:“無情公子下一步要去哪裏?”

慎以瀾聽及此言,也起身走了過去。

本是說好了回客棧才讨論今後的去處,南宮靈這是在做什麽?

無情看他一眼,神情漠然,語氣也同是冷淡,“回京複命。”

南宮靈點了點頭,他面上沒有笑意,也沒有惱意,只是隐隐可見一絲迫切,似有什麽事郁結于心,他見慎以瀾也走了過來,便問:“瀾妹呢?”

慎以瀾突然被點名,不由茫然了起來。

她看看無情,再看看南宮靈,一時不知做何決策。

平心而論,她自然是想跟着無情走的,只可惜現在她也不是神侯府的婢女了,再回去也沒有理由。當時是不陰不陽将她從神侯府帶走的,所以,若是不陰不陽在此處,她定是跟着不陰不陽走的。如今不陰不陽不在這裏,她似乎該和南宮靈一道,可就算她與南宮靈訂了婚約,直接和南宮靈一道走又實在是太奇怪了。

南宮靈也猜到了她的顧慮,急道:“你也是看到的,師叔的打扮實在太顯眼,在你我成婚之前,也不便與我們同行,以免暴露了你的身份,惹來仇家。方才丐幫傳來消息,我需馬上去一趟濟南,我也通知了師叔讓他先行去濟南,你若是願意和我一道走,在濟南便可與他會面。”

看來方才丐幫弟子就是來請他前往濟南的。

慎以瀾對他的這段話表示很懷疑。

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不陰不陽,她的這位好師叔,一不怕給她惹麻煩,二就怕不給她惹麻煩,哪裏會是因為擔心為她惹來仇家而先避開的。而不陰不陽真的會在濟南與她會面?這種話,估計只有南宮靈才會信。

只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也沒理由拒絕。

南宮靈問:“你是要同我去濟南麽?”

她點了點頭。

南宮靈也并沒有露出達成目的的輕松來,正色道:“既然如此,那瀾妹今日就早點休息,我們明早便出發。我會留下一位丐幫弟子,無情公子但凡有需,皆可直言,只要能做到的,我丐幫定然傾力相助,配合無情公子和神侯府。”

無情和慎以瀾同時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明早便出發,實在是太着急了。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無情道:“南宮幫主客氣了,不過幫主急着趕路,帶着阿慎是否不便?我此次回京,定要經過濟南的,可以順道送阿慎過去。”

慎以瀾簡直想給無情點個大大的贊。

南宮靈尚在猶豫,原随雲卻在此時走了過來。

從得知原随雲的眼疾無法醫好之後,衆人面對他都難免有幾分尴尬。若是表現出同情來,定然是對這位少年英雄的羞辱,可若是表現得熱情或不以為意,又難免讓人覺得太過冷血,而實際上,也沒人舍得表現出愉悅來。

就算是對原随雲避之不及的慎以瀾,也并不希望他一輩子都陷在黑暗之中。

原随雲卻是噙着笑,腳步輕快,走到衆人面前,拱手道:“既已尋到名醫,心結已了,鄙人也自當告辭。”

慎以瀾神色略有動容,她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說。

不能說,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南宮靈先前還擔心如何甩掉原随雲的糾纏,如今原随雲便自己告退了,深覺意外,便問:“原公子是要回太原?”

“是,某離家數月,家父先前來信盼我早歸,今也當回去看看。”

無情笑問:“據我所知,無争山莊并未開镖局,原公子離家數月,可是去游山玩水了?”

慎以瀾一怔,暗自腹诽,原随雲怎麽會有閑心雲游四方,定然是在蝙蝠島老窩裏籌謀着什麽惡事了。

原随雲答:“尋人而已。某總想為父親尋回那把寶刀,不過尋了三年,皆是一無所獲,或許是那把刀與我無争山莊無緣吧,也該是放棄的時候了,我自當回山莊複命,為父親尋別的寶刀來。”

他的話意味深長,話裏有話,似是說刀,卻又像說人。

南宮靈頓了片刻,追問:“是不再尋刀,還是不再尋人?”

南宮靈或許是這裏最有資格問這句話的人了。

慎以瀾的目光卻停在了院子之外。

原随雲是早就做好了準備了,他自己的眼睛自然是自己最了解,他的确是早就猜到溫約紅治不好他的眼睛,也便打算就在這竹林與衆人道別。馬車也備好了,放在客棧上的行李也早已收拾了出來。丁楓穿着一身白衣,抱着劍,倚着馬身,站在院口,面無表情。

原随雲笑了笑,避而不答此問,轉向無情道:“某曾聽聞無情少俠精通機關術,恰好我那輛馬車上同布有些小機關,且諸位為朝廷辦事,查案奔波,這馬車也用得上。若是無情少俠不嫌棄的話,馬車我已留在客棧,願送給少俠,聊表心意。”

他既已将馬車留下了,無情若是再推脫就未免太過疏遠,且他的話有禮又委婉,表面是送給無情,實質上,在這群裏最需要這輛馬車的,大概就是慎以瀾了。無情不知他的深意,卻也是出于同樣的想法,欣然應允,謝道:“多謝原兄。不過,原兄如是回太原,不着急趕路,也可與我們一道而行。小弟雖非風趣之人,但路途遙遠,做個喝茶解悶的伴兒也還尚可。”

慎以瀾不是傻子,南宮靈也不是個呆子,都到了這一步,他們怎麽會察覺不出無情對原随雲的欣賞。

她強忍着要揍這個小叛徒的沖動,看向原随雲。

她還以為原随雲是真的在告別,沒想到是在以退為進!原随雲一定會順着這個小叛徒給的臺階而下的,這樣也就既打消了衆人的疑心,又可繼續跟着他們,依他的性格,怎麽會善罷甘休,定是會……

“賢弟厚愛,只是某打算繞道雲南,見一位故人,再由陸路回太原,只怕與賢弟的行程不符。”

慎以瀾瞠目結舌,驚得後退一步。

他是真的要走?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原随雲的注意,他輕笑,道:“阿慎姑娘很吃驚?”

慎以瀾慌亂地搖搖頭。

原随雲還要說什麽,卻被無情打斷,“阿慎毛手毛腳習慣了,也只有南宮幫主能受得住她。可惜原兄此行匆匆,小弟也來不及為原兄踐行,不過,原兄今後若有往京城去,定要告會我,我定會為原兄擺一桌接風宴。”

原随雲笑:“一言為定。”

慎以瀾見他行禮後轉身就走,心裏也有了幾分如釋重負的輕松,卻也說不出哪裏不對。

原随雲走了幾步,又回頭對南宮靈道:“某與南宮兄一見如故,如二位大婚,某定帶份大禮以賀二位新婚之喜。”

南宮靈客氣地謝過了他,原随雲又對慎以瀾道:“阿慎姑娘,我先前說過的話,一直都有效。”

他這次離開,便再未回頭了。

慎以瀾微有失神。

他說過的話很多,她卻不知他說的是哪一句,是對慎以瀾說的,還是對阿慎說的,是曾經用溫柔的糖衣包裹着的威脅,還是揭穿身份後的針鋒相對。

是那句讓她和他走的麽。

所以,他也是真得再也不做糾纏,也再不會主動出現在她面前了?

她想要的安全與自由,這般簡單地得到了?

可好像哪裏還缺失了一塊。

無情輕咳一聲,道:“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寫論文,只能不定時随榜更了……

今天會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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