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麽?”

此處沒有南宮靈,沒有原随雲,丐幫弟子也已經被無情打發走,沒有一切需要讓她繼續僞裝成啞巴的人。

馬車在這路上行得四平八穩,絲毫沒有颠簸。

慎以瀾取了一瓣金桔放入嘴中,輕輕一咬,鮮甜的汁水四溢,這實在是夏天的氣息。

她道:“什麽真相,我難道是你的犯人麽?”

無情睨她一眼,“盜竊自然是罪。”

慎以瀾一噎,“我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我真沒偷無争山莊的寶貝,是原随雲污蔑我!”

無情絲毫不動容,淡淡道:“願聞其詳。”

願聞其詳?

她還不願說呢。

若是真讓她說起她和原随雲、和無争山莊的那些糾葛來,就難避開蝙蝠島和道貌岸然的原老莊主了。她雖是恨之入骨,卻又不想讓朝廷知道此事。

她避重就輕:“既然你也知我是慎以瀾,你也該知道,我曾經與鎮遠将軍府的熊小将軍有過婚約。”

無情點點頭。

“四年前,我出嫁的那天,鎮遠将軍府遭滅門慘案,上下兩百號人無一生還,而待嫁新娘呢,也被擄走了。其實那天我早就不在京城了,我逃婚了,那位被擄走的新娘子是我的弟弟,長興侯府的小侯爺。”

無情略被驚住,“小侯爺?”

慎以瀾笑得尴尬,“你就不要問我為什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了,畢竟我這個弟弟,他……他實際上也不是想代我出嫁,只是碰巧在試穿我嫁衣的時候被誤認成了我,才被擄走的。”

無情:試穿嫁衣?堂堂男子漢試穿長姐的嫁衣???

“出事那天,我正巧在濟南,遇見了原随雲。有神秘人,也據說是原老莊主的好友,拜托無争山莊徹查此案。這樣,我就認識原随雲了。起初吧,我們真的只是一起查案的,最後查出來此事的起因全在西域魔教,是魔教的關外十二毒聽聞熊将軍手上有羅剎牌,便滅門盜寶,誰知道這不過是謠言而已,可憐熊府上下兩百號人就這麽白白死了。”

無情似是想起了他身負的滅門之仇,對這件事也難免起了共情,但也不失冷靜地分析着,“雖說不過是謠言,但能讓他們大膽殘殺朝廷官員,還是滅門,只怕放出謠言的人身份也不一般。謠言直指鎮遠将軍府,此人定與鎮遠将軍有過恩怨,可為什麽要放過你?或者說,為什麽是擄走未過門的新娘,而不是就地殺了,或者置之不理?”

慎以瀾一驚,生怕讓無情猜到原随雲身上,勉強笑道:“拜托,我慎以瀾,好歹是神隐夫人的得意弟子好嗎!他們若是殺了我,也不怕得罪神隐山莊,得罪武林麽。再說了,他們能殺得了我麽……”

“那為什麽要去擄走你?擄走豈不是比就地滅口的風險要大一些?”

慎以瀾難得這樣費心地尋找理由,她的大腦飛快地運作着,遲疑地問:“大概……覺得我貌美如花?”

“……”

無情揉了揉眉頭,“你繼續說吧。”

慎以瀾又不是看不到他臉上的嫌棄,她長長地‘哦’了一聲,撇撇嘴,“再後來也沒什麽了,對了,能查出此案真相,其實還要多謝楚留香,如果不是楚留香出手相助,而那位魔教玉羅剎又很欣賞他,恐怕我們不一定能查出真相,甚至,連離開魔教都難。”

無情未見過楚留香,聽慎以瀾這樣的人都會對楚留香贊賞一番,便更想一見這位盜帥了。

慎以瀾毫無察覺她在無情的內心裏種下了怎樣的種子,她只是在回憶往事時難免有些恍惚,讷讷道:“離開西域時,我同原随雲還是有說有笑的,只是後來,嗯……是我言語不當,得罪他了,所以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任誰都聽得出她的敷衍,無情氣結,“所以你是在說,原少莊主就是因為你的不當言語而耿耿于懷,時隔三年還要再找你的麻煩?”

如此說來,要麽就是慎以瀾的言語過分出格,要麽就是原随雲小肚雞腸。

慎以瀾底氣不足,讷讷道:“也許不是耿耿于懷啦,可能就是,看到我了,就想殺一殺?”

“你倒是将殺人說得和捏死一只螞蟻般無足輕重。”

“哎……”慎以瀾硬着頭皮道:“你看,這不是沒殺麽……”

無情是聽出來了,慎以瀾定是将話藏了一半,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一半。她既然不肯說,無情也難再套話,便冷哼一聲,“我倒不覺你們像仇人,那日你們在客棧門口,倒也是相處和睦,倒是有幾分……”

“有幾分什麽?”

“比起仇人,倒有點像……舊情人?”

慎以瀾險些被口水嗆到,咳了幾聲,恨不得立馬找塊板磚将小叛徒拍死在馬車裏,“你小小年紀,腦子裏裝些什麽啊,再說了,你見誰看見舊情人,不由分說就拔劍相向的?”

無情的眼神意味深長,“比如對負心人的話……”

假設慎以瀾曾是負了原随雲的人,那麽原随雲三年耿耿于懷,一見面就倒戈相向,倒也都好解釋了起來。

無情深覺如此。

慎以瀾內心頗有些幽怨,“随你想吧,反正我都要嫁人了。”

走到這一步,再想後悔也來不及了,而且也沒有必要後悔了。

思及慎以瀾很快便要嫁入丐幫,無情猶豫了一會,輕聲道:“你要小心南宮靈。”

慎以瀾不以為意,“你對他哪來那麽多意見。”

“我對他沒有意見。給你的袖箭你便随時帶着,江湖近日必有紛争,丐幫又是天下第一幫,也難抽身而退。你既要成丐幫人了,就自己提防吧。”

慎以瀾聽他語氣嚴肅,便問:“江湖上,出了何事?”

無情搖頭,“此為案情,不可透露,不過,我沒騙你就是了。”

***

慎以瀾第一次遇見原随雲,是她從師門返京的路上。

她被扶月幫追殺,打鬥之時驚了原随雲的馬,那時她還不知他的身份,只覺他好看,也便傻兮兮地将自己的馬送給他,還與他一道回了京城。

那時坐的好像便是這輛馬車。

慎以瀾第二次遇見原随雲時,是從茶館聽完說書後出來,在大街上偶遇。她對其很是防備,甚至連話都不欲多說,便巧以借口離開了。

慎以瀾第三次遇見原随雲時,是在大明湖畔。彼時她逃了婚,在湖邊喂魚,悠閑自在之時,卻遇見了原随雲。她一時慌張,竟跳水以求生,後又結識了無花、楚留香,再後來,卻是被不陰不陽又扔到了原府,從而才開始了她與原随雲這段孽緣了。

只是現在終要消停了。

她搖頭笑了笑,沿着湖畔散步。

無情已經回京了,他并未留下與南宮靈打個招呼。慎以瀾也并不着急見南宮靈,她既已到了濟南,便想先去大明湖看一看。

一匹駿馬停在樹下。

那匹馬從頭至尾皆是烏黑,沒有絲毫雜色,也黑得閃閃發光,如黑色的珍珠般,通體渾黑,卻又透着層淡且奇異的光芒。

慎以瀾是不會瞧馬的,她在現代是連車标都識不全的那種人,她頂多誇一句馬俊,卻瞧不出這是什麽品種,也看不出這是怎樣的一匹好馬。

只是有這樣一匹駿馬的人,定然不會是普通人。

這匹馬的四周無人,不是無人看到它,而是看到了也不敢靠近。畢竟好馬的性子都要烈一些。

慎以瀾思及無情提點她的那句‘江湖近日必有紛争’,也便忍不住想侯在原地,等着看一眼馬的主人。

丐幫弟子見她停住了腳步許久,便問:“姑娘要是累了,可先回幫內,幫主已讓人收拾好了房間。”

慎以瀾搖搖頭,只得繼續向前走。

暮色将近,大明湖畔上也可見淡淡的霧氣,在蓮葉的深處,總是若隐若現幾只小舟。

有一艘船總是要與其他人不一樣點。

那船同那匹馬一樣,四周無人敢靠近。船上只有一個人,對方身形消瘦,帶着一個黑鬥篷,鬥篷裏是一身黑色的緊身衣,黑腰帶,黑馬靴,黑手套,如那匹馬一樣,渾身都是黑色的。

只這麽一眼,慎以瀾便覺得此人就是那匹馬的主人了。

雖是俠客,看起來确實要孤僻些,像是初闖江湖、不谙世事的少年英雄。

這樣的人會引起什麽樣的江湖紛争麽?

會罷,但好像也不會傷及筋骨。

慎以瀾內心不由放松了點,也不欲與這位少年英雄多有交集,只是看了一眼便走了。她一直走,便又走到了風雲亭。這風雲亭是慎以瀾從前便見過的,也來過的,只是近日新修了一番,欄杆也全是新換的了。

她倚在欄杆旁,目光不知該落于何處。

丐幫弟子猶豫再三,終究上前一步道:“姑娘,天色已晚,想必幫主已經久等了。姑娘若是喜歡這裏的風景,大可今後與幫主一道再來,只是接風宴不宜遲去。”

慎以瀾瞧他一眼,最終是深深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已不能反悔了,那便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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