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林若第二天就打電話到學校，學校協調的結果是兩天後的下午兩點三方碰個頭。

那天下午林若早早請了假，不到兩點就在校門口等裴顯，她想着他畢竟沒來過這學校，不好讓他找地方。

寒冬臘月的，那天風又大，沒等十分鐘，她的臉就被風吹的有點疼，腳有點失去知覺。她也不知道還要等多久，就在原地蹦來蹦去來保持溫度。

這時候開來一輛黑色的車，她對車沒什麽概念，但是對于車頭凸起的家喻戶曉的标識還是認識的，知道這是一輛奔馳車。

她往旁邊讓了讓，那車卻貼着她停了下來。沒等她好奇，後排的車窗降了下來，裴顯赫然在後排坐着。

她楞了一下，這不是上兩回她見過的車。

今天的裴顯看起來和前幾次也不太一樣，頭發打了發蠟全梳了上去，穿着深色的西裝和白色的襯衫，表情有點疏離，整個人看起來有點生人勿近的氣質。

裴顯看着她說：“上車”。

林若你看了一眼關着的大門，想說車應該停在外面吧又不想看起來太蠢就沒說話上了車。

車裏溫暖的空氣讓她凍僵的毛孔舒展了開。前排還坐着兩個人。

裴顯說：“小王，你去講，讓他通知葛校長長昆集團的裴顯來拜訪。”

坐在駕駛位上的年輕人聽了馬上回頭恭敬地說：“好的，裴總。”然後開了門下了車。

裴顯轉向林若說：“這位是張律師，來幫我們忙。”副駕上坐着的是位戴眼鏡的中年人，這時轉過臉熱情地跟林若打招呼：“林小姐”。

林若有點驚異馬上應到：“張律師，麻煩你跑一趟。”

“林小姐客氣了。這是我分內的事。”

這時學校的電動門緩緩地打開，轉達室的保安伴着小王走了出來。

小王過來發動車子，保安在外頭說話，車裏聽不真切。小王降下了車窗，那保安滿臉陪着笑，叫到：“進門右轉，開到底就是停車位。慢走，領導。”

車裏沒人說話，車一下就從保安旁邊駛過，那保安還在原地目送他們。

他們三人下車，小王留在車裏。林若帶他們往辦公樓走，裴顯在她旁邊不輕不重地說：“進去不用說話”。

沒到辦公樓樓下，迎上來一幫人，打頭的是個瘦削的中年男人。見了他們，老遠就伸出手，朗聲說到：“裴總，裴總，我是葛懷遠，有失遠迎。”

裴顯上前一步和他握了握手，說：“你好，葛校長。為點私事麻煩你們。”

幾個人寒暄開了。林若和林肖的班主任落在了最後。她朝一臉驚疑的王老師笑了笑，打了個招呼。心想我和你一樣看不懂情況。

這幾個人中除了這個葛校長和另一個人不認識，其他的倒是見過。一個教導主任一個副校長，上次碰頭都在。

他們一行人被領着去了三樓的一個會議室。落座後，有一個姑娘來上茶。

葛校長說：“長昆集團是城東的經濟支柱。久聞裴總年少有為，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有幸。希望今後本地的骨幹企業和我們教育界有機會合作，教育還是要靠你們多多支持啊。”

“葛校長客氣了，不敢當。我們不過一介商人，不像諸位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四中是本市的重點中學更是擔當重任，我們更不敢比。馬秘書長提起葛校長也是稱贊的。今天見到，是我的榮幸。”

林若掃視了下衆人，發現每個人都挂着真誠的有點乖巧的微笑，仿佛在聽高僧布道，沐浴在佛法裏，和前次所見完全不同。

牆上挂了一個鐘，她不着痕跡地瞄了一眼，已經兩點半了。對方還沒有出現，大概是想給個下馬威。

這時，她聽見裴顯說：“今天來是為點私事，我有個弟弟在貴校上初三。不懂事惹了點麻煩，我這幾天比較忙，才聽說。今天趕緊帶人過來了解下情況。頭都讓人開了個窟窿，我開始還不相信，四中可是好學校啊不能發生這樣的事情吧，他們畢竟還是孩子，這讓我們做家長的怎麽放心！”

葛校長忙接上說：“雖然這屬于偶然事故，但即使是偶然事故也說明是我們工作不到位有漏洞，我們已經開始檢讨，以後堅決杜絕。”

“我肯定相信學校，相信葛校長和在座的各位。另外，我這弟弟聽說也傷着別人家的孩子了，這不是小事。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不會逃避，怕說不清，我就帶了個法律方面的專家來現場咨詢咨詢。”

裴顯軟中帶硬的話說完，大家心裏都抽口氣，靜默了幾秒鐘。葛校長出來打哈哈，說了幾句，替學校表了個态。

這時，另一方終于出現了，是一對其貌不揚的夫婦。這兩人進來時表情有點倨傲，看到會議室裏這麽多人，遲疑了一下表情變得很警覺。

林肖的班主任站起來招呼他們坐下。

坐裴顯身邊的張律師這時開口：“我代表林肖的家長，有什麽要求跟我說。”

這時剛坐下的對方父親突然站了起來，表情有點激動：“張律，您是張李高所的張律吧？”衆人都有點疑惑地看向他。

看見張律師點了點頭，他更激動地說：“我是王金所的陳建國。您可能不記得我了，上次有幸和您見過一面。您是我們業界的傳奇啊。”

張律師聽完表情有點冷淡，說：“大家都是同行最好，溝通起來比較容易。剛才我說過，我代表林肖的家長，你方有什麽要求可以提。”

陳建國聽完忙擺手，急切地說：“哎呀，既然都是熟人這樣說就見外了。小孩子打架嘛，各自回家教育一下就好了，不至于。哪裏需要您這樣的大律師出面。”

林若聽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哪還是上次那個傲慢的男人，口口聲聲威脅她，他在公檢法都有人，不好好弄弄她弟弟不算完。

她轉過頭去看裴顯，他還是那副疏離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情緒。不知怎麽，這時的裴顯讓她想起甲板觀察員，冷峻絲毫不懈怠。

校方聽到這樣的表态，各人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氣。

葛校長趕緊說：“看來是誤會一場，這樣最好。大家都是同學嘛，以後還是好好相處。争取這種事情以後不再發生。”

就在衆人都松口氣的時候，裴顯開口了，他看着陳建國，不輕不重地說：“慢着。雖然是個誤會，我朋友為這誤會很是擔心，睡也沒睡好。是不是也得說說。”

大家都沉默了。陳建國臉上有點挂不住，讪讪地問：“這位是？”

張律師介紹說：“這是長昆的裴總。是我們所的顧問公司。”

陳建國聽了臉上藏不住的驚訝，他怎麽也想不出來，上次還孤苦無依的兩姐弟，這次帶來的人怎麽來頭一個比一個大，到底是什麽路數他對着裴顯賠笑到：“原來是裴總，久仰久仰，你看這事辦的，是我不識泰山。”

裴顯打斷他：“跟我說不着，不高興的人不是我。”

陳建國幹笑了兩聲，轉向林若，賠了禮道了歉，責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并表示要賠償林肖的醫藥費。林若拒絕了。她不覺的痛快，想想他之前的趾高氣揚再看看如今的卑躬屈膝，只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惡心。

裴顯看了她一眼，起身跟學校的人告別，衆人又一頓客套。

這次，學校的那幾個人居然主動來跟她握手告別，她沒什麽感覺，一一應付。他們大概也沒人在乎她的反應。

一行人擁着他們出門。

陳建國一直拉着張律師套近乎，“張律，我們所王主任一直想向您讨教讨教，您看能不能賞光一起吃頓飯？”

裴顯回頭看了張律師一眼，張律師馬上說：“這樣裴總，您先行一步。我等下還有點事。”

裴顯回了句：“也行”。

這邊學校的人本來恨不得把他們送到門口，眼看這形勢，他們有點摸不着方向，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老江湖，就客氣了幾句都留步了。

林若跟着裴顯順着走廊離開，感覺背後被目光燒出個洞。

等走遠了，裴顯輕輕問她：“剛剛在門口等了多久？”

“也沒有多久。”

“沒多久你凍成那樣。我要是晚來點，你打算一直凍成冰棍？”

“我擔心你找不到地方，再說 本來就是麻煩你們。”

“你剛才看見了，我找不找得到地方？”

“我哪裏知道 ”林若一陣沮喪，也覺得自己挺蠢。又問：“你怎麽認識校長？”

“我不認識，有人認識就行。我打個招呼，他們找誰我不管。”

“噢”

“剛才說你呢，別打岔，以後別傻不拉幾的，該聰明的時候犯傻，該犯傻的時候又自作聰明。”

裴顯說着住了腳轉頭看着林若。

他停林若也跟着停，她一轉臉看見裴顯近在咫尺的臉和盯着她的嚴厲的目光，心裏一跳，不知為什麽不敢直視，趕緊蹬蹬地往下跑了幾級臺階。

一回頭，看見裴顯站在樓梯中間，高高瘦瘦，背後的日光打在他身上，他的臉看不太真切。

她有一剎那晃神，疑心這場景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她輕輕地叫了一聲：“裴顯？”仿佛怕驚醒什麽。

“嗯”裴顯幾步邁下了臺階走到她身邊。

她不知為什麽就想笑，覺得心裏有無數的泡泡在往外冒。走路就有點蹦跳。

裴顯警告她：“老實走樓梯，摔下去我可拉不住你。我律師也不在，到時候我說不清。”

“裴顯，我今天深切地明白一件事。”

“什麽？不會是自己很蠢吧？”

“才不是！錢真他媽是個好東西，能讓所有的人對你笑，讓所有的事情好簡單。”

“小姑娘說什麽髒話！”

“不說髒話表達不了我澎湃的心情。我以前以為錢對我們這樣的家庭特別重要，沒想到還有這麽大的威力。”

“所以，大家都不能免俗，都想要更多的錢，包括我。”

“我問你一個問題啊，你老實回答我。”

“你說”

“你是不是很有錢？”

裴顯聽了一下子笑了，眼睛裏都是笑意，笑吟吟地說：“那得看跟誰比。跟你比，應該算有錢。”

林若想找個更高的标杆一時想不起來，就問“那夠不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夠，兩輩子也夠。”

“哇，真好。那你別太辛苦了。”

裴顯的笑意斂了點，說：“有些事身不由己，也不是想停就能停，有很多責任。”又接着着說：“那你快巴結我，說不定我一高興就分你一點。”

林若“格格”地笑了。往前走了兩步轉身對裴顯說：“這技能真不會，我不如好好上班讨我老板開心呢，說不定他一高興就給我發個大紅包。”

這時他們走出了大樓，陽光灑在裴顯的臉上，裴顯笑意盈盈，陽光讓他的眼睛閃閃發光。林若想，真好！但是他離她好遠！

裴顯問她：“去上班嗎？送你過去。”

“不用，不用。這邊方便的很，我自己過去。”

說着想起今天的事，她恭恭敬敬地給裴顯鞠了一躬，嘴上說：“你幫了我大忙，我也無以為報。只能嘴上說說了，當然我心裏也是記着的。謝謝你！”

裴顯看着她皺起了眉頭，說：“我幫你是為了這個嗎？”

“不是，當然不是。但在我，不能不知感恩。”

那頭司機小王看他們過來，已經恭敬地站在車旁打開了車門。

裴顯沒再接話，只說：“上車！”

林若心裏覺得人家幫了她大忙再沒有麻煩人家送她的道理，想拒絕，看看裴顯又恢複了嚴肅的表情也站在車旁等她，她沒辦法，只能跨進了車裏。

後來在路上，裴顯跟她說：“林若，我教你個人生道理，叫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呢有我這個還算有錢的朋友，我要是你就好好利用，反正你在我這裏丢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林若沒敢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