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

第二天，林若媽被送回了病房，精神還不錯，只是傷口疼一直不□□-穩。白天還好，到了晚上照顧的人就比較辛苦。

王靜林因為傷口疼痛一直沒有真的入睡，時不時發出呻-吟。她一發出動靜，林若就馬上從她臨時搭的床上起來查看。

王靜林一直胃不太好，做手術空腹時間太長加上麻藥的刺激，她直嚷胃疼。林若對此束手無策，醫生說只能等能進食後吃點胃藥，現在也沒有什麽辦法。

反複幾次後，林若看她媽媽實在睡不着，就把手機的收音機打開，音量調到最低，放在她媽的枕頭邊，希望能分散下王靜林的注意力。

另一頭，她媽一直打着點滴，還要時時看着叫護士換針，不敢打過頭回血。

臨床的家屬整晚鼾聲震天。幾樣加起來，她這晚幾乎沒睡。

到了走廊裏人聲漸漸起的時候，她松了口氣，這難熬的第一晚總算是過去了。護士早早就來催促把折疊床收起來，她連補覺的機會都沒有。

這天她舅媽沒有現身。

傍晚的時候，林肖放學來了一趟。林若只讓他呆了二十分鐘就趕他回家。

林肖告訴她他現在開始自己做飯了，能便宜點，雖然不好吃但能填飽肚子。他興致勃勃地表示要趕超林若這個大廚。林若很欣慰，鼓勵了一番，出身在他們這樣的家庭只能早早當家。她從七歲就開始學習做飯了。一旦林肖能真的上手做飯了，寒假裏他照顧媽媽也能方便不少。

林若到底還是心疼林肖，算了算時間，既要買菜做飯又要學習，時間不寬裕，早早趕了他回去。

這天晚上，她媽睡的踏實多了。大概傷口的疼痛開始消退，只中間喊過兩回胃疼。林若安慰她，等明天吃點胃藥就好了，再忍忍。

點滴還在挂着，要随時看着，林若生怕睡過了頭，每次躺下定十分鐘的鬧鐘，生怕吵醒別人，只敢開震動貼着身體放着。就是這樣每次鬧鐘震動她也要費好大勁才能清醒過來，頭天晚上沒有睡覺到了這天淩晨3,4點，她的身體對睡眠極度渴望，每次躺下就是昏睡，隔壁床如雷的鼾聲也阻止不了她。

早上起來洗了把臉，感覺比沒有睡覺還累。

這天她媽媽終于可以進食了但胃口不好。林若不知道是她身體不好還是醫院的食物不合胃口。她盤算着等她舅媽來，就去附近找個做飯的地方給她媽熬點粥，醫院附近有很多這樣的廚房。回家算上來回的時間是不夠的。

她猶豫要不要給她舅媽打個電話。

這天傍晚醫院的晚餐早早送來，王靜林只草草地喝了幾口稀飯吃了幾筷子青菜就說飽了。林若無奈，把剩下的粥和菜都吃了，就算一餐。那粥的确是不如人意，米粒偏硬也沒有米粥的香味。

待她吃完，收拾了餐具，又給她媽擦了臉，安置好，已經快七點了。

她這才看見她的手機上有幾個未接電話。夜裏關了鈴聲一直忘了打開，手機怕丢了就一直放抽屜裏，剛才誰也沒有聽見震動。她點開一看，全是裴顯的電話，心裏有點複雜，掩不住有幾分雀躍，這兩天她也沒有時間理理她腦子中的毛線。

她猶豫了下，想不理，看到有好幾個未接又有點不安，咬咬牙就撥了回去。

鈴聲還沒響那邊已經接了起來，倒把她吓了一跳。

裴顯問：“在哪？”

“在病房呢”

“手頭的事忙完就出來，我在門口。”

“門口？哪個門口？”

“421門口”

林若本能地擡頭看向門口，門是關着的，什麽也看不見。

她回頭看看她媽媽，打開門走了出去。

病房不遠的地方有幾個座椅，裴顯正坐在上頭，看着病房門口。他長長的腿伸得老遠，顯然這座椅對他來說太矮了。

他看見林若出來，挂了電話，目不轉睛地盯着林若，仔仔細細地打量她的臉色她的神情。揣測這兩天她到底過得怎麽樣，問她十有八九是問不出真話的。把她一個人放在醫院，他有點不放心。

林若原以為見了他會尴尬，然而他們之間總是奇怪的融洽。

裴顯的目光讓林若有點不自在，她低了頭，抱怨：“看什麽呀？”

“稀奇啊，沒見過有人兩天時間就醜那麽多的，我得好好看看。”

“啊，那你趕緊去樓上挂個號吧，眼睛老花成啥樣啦。”

“這兩天都沒睡覺嗎？”

“睡啦，都睡了。”

“病房是不是沒有鏡子，還是有一個魔鏡，能把如花照得如天仙？”

“真那麽醜？完蛋，我還指望着靠我無敵的美貌找個有錢人，渡我家人出苦海呢。”

“也不是不可能啊。比如，眼神不太好的大爺，或者高唱你是我的眼的需要關愛人士。或者我!”

“你看着像個正常人啊，莫不是你腦子不好？”

“傻子配傻子，絕配啊。”

兩人笑鬧了幾句，都安靜了下來。

林若問他：“來了多久啦？幹嘛不直接敲門進去？”

“怕不方便，也怕你在忙。”

“那我要是沒看見電話呢？不回你電話呢？”

“那我就多等一會，你總歸在病房裏。”

林若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怎麽接話。

裴顯問：“一切都好吧？累不累”

“都挺好。我還行。”

“需要搭把手就說話啊，跟我也不用客氣。”

“不用，真不用。我一個人就行。”

“你媽現在能吃飯嗎？醫院的飯菜怎麽樣啊？”

“已經開始吃飯了，她吃的不多。我想抽空給她做點，看能不能好點。”

“你走了誰來替你看？”

“所以我要等我舅媽來”

“其實，我可以 ”

“不用，不用，實在不行，我讓林肖放學來替我看兩個小時。”

“接受我的幫助有那麽難嗎？”

“不難，太容易了，就是太容易了我害怕。能自己想辦法的我自己來。”

“你自己這兩天吃得什麽？”

“就 就飯啊”

裴顯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說：“你還可以再瘦一點，畢竟身上還是有點肉。這樣，等你媽病好了，就可以換她來照顧你，多好，母女情深！”

林若瞪他：“你是來惹我生氣的嗎？”

裴顯看她一眼，拿起放在旁邊的一個袋子遞給她，“拿着，給我吃完了。”又加了一句：“你們家現在這情況，你要感冒都得先想想！”

林若接過來，心裏覺得溫暖，不管話再不好聽，關心是實實在在的。她小聲加了句:“知道了。”

裴顯說：“行了，明天開始我讓人送飯過來。旁的不要想先解決眼下的問題。”

林若正要開口，裴顯說：“林若，我要是你就先想想是你媽的身體重要還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重要。”

林若一下啞口無言了，想了想，輕輕地叫了聲：“裴顯”什麽都沒說又好像有千言萬語。

裴顯站起身，看她那樣子，忍不住拍了她後腦勺一下，說：“行了。這些對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也沒讓你以身相許。你趕緊回去吃飯，能睡覺就多睡覺。別的不要想。我走了。”

林若想說點什麽，裴顯已經走遠了。

她站了一會，轉身回病房，腳步控制不住的輕快。

回去打開袋子看，是那天她喝過的八寶粥和幾樣點心。

她把熬得恰到好處的粥端到她媽媽跟前，跟她說剛才出去買來的。王靜林看到沒說什麽表情卻有些歡喜。林若便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一下子吃了半盒才叫停。

林若心裏十分開心，果然還是醫院的飯菜不合胃口啊。只是她幫王靜林重新漱口洗臉時，心裏又有點酸。她媽媽從來是一個不會委屈自己的人，如今也學會不麻煩別人了。從前的那個媽她內心未必認同但如今這樣的媽只叫她內心十分的難過。她寧願看到以前那個自我，活得開心的媽。只要她給得起。

她湊近她媽，說：“媽，你哪裏不舒服，想吃什麽都告訴我啊。別憋着別忍着。”

王靜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完全不同于平時的王靜林，開口道：“林若，我趟在床上這半年，有大把的時間回想我這半生，想通了很多事，心裏的怨氣也平了許多。看到你這樣辛苦，我再自私，你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也知道心疼。我能做的也就是不給你舔麻煩了。我和你那個爹自己過得怎麽樣不說，對不起你們啊。你出生時，我也想過給你最好的生活，也設想過你今後的人生，從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生活。”

說到這裏，王靜林把頭扭了過去，擦掉了流下的眼淚，又說：“林若，我們是真的對不住你。”

林若這時已經淚流滿面，她悲從心中來，覺得她辛苦那麽久到了這會，終于有人站出來說一聲“你辛苦了”。然而這讓她更難過，盡管她也說不清難過什麽。她貼着她媽的手無聲地流淚。

她想起夏日裏她奶奶摟着她在外頭乘涼，跟她講她似懂非懂的各種傳說，頭頂上是漫天的星星，腳邊有螢火蟲飛來飛去，她睡着了奶奶就把她抱到床上去。

所謂家人，也曾給你痛苦也曾給你溫暖，你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