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媽媽臉上印上一個大大的吻,又轉過頭對外公說:“早安!”
經過餐桌的時候,她抓起一根油條就往嘴裏塞。外公拍掉她的髒爪子,斥道:“先去洗手!”
程安安笑嘻嘻地說:“遵命!”還把右手放在額邊,俏皮地敬了個禮,逗得媽媽和外公一陣大笑。
飯還沒吃完,程達山就帶着楊秀敏登門。楊秀敏年輕漂亮,燙着時髦的卷發,踩着細高跟鞋,一襲紅裙,配上大紅唇,一身風塵氣。
她旁若無人地打開每間房門,審視道:“房子太老,裝修一下也能住。達山哥哥,你趕快把不相幹的人都趕出去,為我們的小寶寶騰房間呀!”最後一句嬌嗔膩得程安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什麽東西!”外公大怒,看他要發火,媽媽連忙拽住他,“爸,我明天還要上課,我們趕快回去吧。”她實在不屑和楊秀敏、程達山打交道。
王虎林已經出了門,王芸去收拾東西,楊秀敏掐一把程達山的腰,程達山上前,幹笑道:“安安,昨晚我和小敏商量了一下,你年紀還小,還是跟着媽媽好。”
一覺睡醒還在12歲,程安安心情很好,沒和這對狗男女生氣。她把油條泡進豆漿裏,淡定地攪着,語氣平平:“怕是她要給你生兒子,你忘記我這個女兒了吧?”
說起楊秀敏懷着的寶寶,程達山臉上有了喜色:“之前不知道,昨天小敏才告訴我。也不一定是兒子,或許給你添個小妹妹。安安,不管怎麽樣,你永遠都是爸爸的大女兒。”他的語氣很堅定。
程安安聳聳肩,無所謂地說:“不和你們住也好,反正我也害怕惡毒後媽欺負,可你打算給我什麽呀?爸爸,我記得爺爺說過,他那批古董是送我的?”
爺爺奶奶去世很早,那時程安安根本沒有記憶。但成年後,在燕京遇到一位爺爺的老戰友,曾提起過:“你爺爺最喜歡你了,他珍藏的那批古董,是他的命根子,全部送給了你。你爸擔心你一個小孩子看不好,就替你保管。”
不用說,後來肯定也落在姓楊的小三手裏了。
前世程安安只知道程家條件不錯,并不知道有錢到什麽程度。昨天聽他口氣,在東區買一套房子那麽輕松,這麽多年來,居然沒給媽媽買幾件像樣的首飾?
大概真的只有楊秀敏才是他的真愛吧。
☆、第一次交鋒
意識到程安安說了什麽,程爸臉上的笑意淡去了,他厲聲道:“安安,你怎麽變得如此功利?小時候你爺爺教你寫毛筆字,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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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嗎?程安安勾勾嘴角。媽媽倒是清高,可前世她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呢?為了給外公治病,家裏能賣的全部賣了,小姨、姨夫、媽媽和她,四個人擠在租來的小房子裏,連肉都不舍得吃。
她辍學打工,餐廳服務員、家政小保姆、後廚幫工,什麽都幹過。由于學歷低,即便到了燕京,她做的也還是便利店員工。
最慘的時候,她和夏望舒甚至睡過橋洞。冷得不行了,她們便縮在銀行自助取款機的門後,那也只有深夜才能去,白天人來人往,無法落腳。一到聖誕節,她便去教堂周圍晃悠,因為能領到吃的。
除了真正的聖人,平時那些抨擊功利的人,大概還是太有錢了。沒有過沒錢的日子,自然把錢說的無足輕重,比如她的好爸爸。
不知道楊秀敏卷了所有錢跑掉,把他一個人丢在病床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他有沒有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十二歲的程安安,脆生生地說:“爸爸,我記得爺爺。可電視裏說了,離婚的時候,夫妻雙方應該平分財産。你又對不起媽媽,你應該給媽媽更多。”
“你媽媽不要……”
“那讓小姨替她收着。”他們一家,外公是個臭脾氣,媽媽清高一輩子,姨夫太憨厚,只有小姨王芳還通些人情世故,她有把握說服小姨和她站在同一戰線。
程達山認同了,到底是他對不起王芸,便說道:“你說得對,那要看看怎麽分,我們家之前有三套房子,我前幾天又在東區買了一套,還有那些店面……”
楊秀敏忽然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叫:“好痛,痛死我了!”程達山擔心她,連忙開車送她去醫院。
程安安站在窗邊,看着樓下漸行漸遠的車子,嘲諷一笑。姓楊的狐貍精段位确實高,昨天爸爸都答應和她一起住了,一晚上過去,居然改了主意。
楊秀敏懷了孩子?前世怎麽沒聽說?恐怕只是編出來騙人的。她看上的就是程家的錢,當然願意媽媽淨身出戶。一聽說爸爸要給媽媽分財産,就急了。
爸爸耳朵根子軟,回去被她撺掇一番,恐怕又會改口。理由程安安都替她想好了:“孩子太小,說的話怎麽能在意?既然王芸不要,就不要勉強王芸,弄得雙方都不好看。至于他們沒錢,大不了王芸以後遇到難處,咱們再出手幫王芸。”
前世在底層摸爬打滾十年,什麽樣的人程安安沒見過?像楊秀敏這種,為了錢不惜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她看得太明白了。
既然要鬥,那就來戰!她可不怕,她會讓楊秀敏後悔招惹程家!
媽媽和外公要走,程安安只是抱着他們哭,兩人一時都邁不動步子。媽媽明天要上課,外公也要去看看地裏的莊稼,程安安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王家人真的很清高,清高到和程家做了這麽多年親家,什麽也沒撈過。爺爺去世前,把那些古董留給程安安,未必沒有補貼王家的意思。
畢竟程安安一個黃毛丫頭,爺爺再喜歡,能喜歡到什麽程度?直接給王家東西,怕王芸不收,拐個彎送到程安安手裏,程安安總會照顧自己的媽媽。
程安安聽爺爺的老戰友說起過媽媽:“老程很喜歡這個兒媳婦,為人正派,有她在程家,不怕兒子行差就錯。”
她哭的太慘,王芸只好給妹妹打電話,請妹妹過來代為照顧女兒。她本人卻是必須要走了,畢竟明天就要開學,新學期第一課,她不能缺席。
在程安安的挽留下,外公留了下來。姨夫手藝很好,燒了一大桌子菜,程安安喜歡吃酸甜口,鬧着要他做糖醋排骨,他受不住小女孩磨,如她的願做了。
外公并不過分溺愛孩子,教訓道:“你姨夫賣菜辛苦,少做幾道菜吃吃,營養均衡就好。他都給你做了清蒸排骨,你幹嘛非要吃糖醋的?”
程安安夾一塊糖醋排骨放在嘴裏,臉上帶着狡黠的笑意,像極了一只偷腥的貓,饕足又俏皮:“我只是撒了幾句嬌呀,姨夫自己不經磨,怪我咯?”
許廣亮憨厚一笑:“不辛苦、不辛苦,我最喜歡安安這樣的小女孩了,給孩子做道菜有什麽辛苦的?”
就知道他會這麽說!前世他們擠在那間出租屋,只要小姨罵自己,都是姨夫站出來維護。這句話聽得她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如今聽到還是會心下一熱。
程安安順着問:“這麽喜歡女孩子,為什麽不讓小姨生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氣氛變得十分凝滞。小姨和姨夫相對無言,最後還是外公說:“你小姨賣菜太辛苦,他們不敢要孩子。過幾年,等他們在城裏安定下來,就好了。”
小姨不甘心呆在村子裏,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帶姨夫出來闖蕩。可她小學畢業,姨夫也是大字不識幾個,只能賺辛苦錢。那時只想着辛苦幾年,總會好的。
哪裏想到外公忽然病倒,債臺高築,現實不僅沒有變好,反而越來越差。小姨和姨夫居然一輩子都沒要孩子。
小姨常說:“安安就是我的孩子。”可程安安到底不是她親生的,她對小孩非常友善,常常請大院子裏住的孩子吃糖葫蘆,有時候還會看着小孩子發呆。
年輕時沒要孩子,等想要的時候,身體跟不上,再也懷不上了,大概是小姨上輩子最大的遺憾。盡管她并沒有挂在嘴上,但看着小孩時眼裏的渴望做不了假。
小姨想活躍一下氣氛,便逗程安安:“小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對安安不親了,安安會哭鼻子的。”
換成尋常小孩子,情緒會被小姨帶着走,程安安卻搖頭,帶她暢想:“小姨生了寶寶,我會和小姨一起寵他。姨夫喜歡他,外公喜歡他,我媽也喜歡他,他會是全家人的寶貝。”
小姨王芳比媽媽小八歲,今年二十六了。雖然嘴上說着不要孩子,可心裏還是想當媽媽的,只是生性好強,不想讓孩子和她一樣過苦日子,打算等家裏條件好了,再生寶寶。
程安安扒拉着碗裏的米飯,并不吃,轉而說起程家的店面:“爺爺留下好幾個商鋪,爸爸嫌辛苦,盤給別人,每月收利。有一家超市,位置還不錯,不如小姨來做吧?”
外公敲敲桌子,打斷她:“瞎說什麽呢?那是程家留給你爸的,怎麽能給你小姨?”
程安安辯解:“爸爸今天說把店鋪給我了呀!還有這套房子,都是我的啦。小姨和姨夫搬進來住好不好?聽說八中食堂好難吃的,難道要我以後在外面買飯吃嗎?多不健康啊!”
外公取笑她把姨夫當廚子使喚,小姨卻有幾分意動:“你爸真的把店面給你了?”
聽到小姨的話,外公急了。童言無忌,程安安說什麽都可以,那是孩子的一份心意,但小女兒要是動了念頭,想貪程家的家業,他絕對不允許。
“王芳!”外公怒道,正要開口指責,卻見到程安安起身,推開椅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她跪得實打實,聲音聽得旁人肉痛。
姨夫連忙上前,想要扶她起來:“安安,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幹嘛要跪?”
程安安拒絕了他的好意,後背挺得發直:“程家現在什麽樣子,你們也看到了。爺爺奶奶如果泉下有知,知道爸爸帶一個狐貍精進家門,把老婆孩子趕出去,還不知道要氣成什麽樣子。媽媽對爸爸失望,不肯見他,也懶得和他掰扯家産,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程家落在狐貍精手裏!”
外公神色凝重,質疑道:“誰教你說這些的?”他瞪向王芳:“你和她說的?”
王芳大呼冤枉,她确實說了一些程達山的壞話,可那是為了讓安安分清好壞。程家條件好,她怕安安要跟爸爸,姐姐不能沒有這個女兒。至于程家的家業,拜托,如果不是聽安安說,她哪裏知道程家有這個超市啊!
程安安砰砰砰地磕着響頭:“沒有人教我,昨夜我做了個噩夢,夢到外公得了重病,家裏湊不出錢,我來找爸爸拿錢,姓楊的狐貍精把我打了出去。她憑什麽打我?我是程家的子孫,爺爺說的明明白白,那批古董就是留給我的!我為什麽不能用它給外公看病?”
那大概真的是個噩夢,她才會把頭都磕出血來。小姨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許她再跪下去了,強行拽她起來:“安安,別怕,夢裏都是反的。”可又想到,爹如果得了病,王家如今确實拿不出錢,心下凄惶。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程安安這個孩子,心思到底是有多重,才會夢到這些?聯想到她昨晚不肯睡,拉着自己說些有的沒的,外公那句:“我就是死也不用程達山的錢看病!”終究是咽了下去,出口時換成了:“你想怎麽做?”
外公松口,程安安當即笑靥如花:“之前爸爸說要給我家産,姓楊的裝作肚子痛,臨走時看我的眼神好兇,像是要吃了我一樣,以後還不知道要怎麽對付我!我好害怕,小姨搬過來和我住呀,姨夫長得壯,有姨夫保護我,我就不怕她啦!”
楊秀敏壓根沒把程安安一個小孩子放在眼裏,怎麽會兇她?當然是程安安自己編的。為了讓家人意識到這個女人的惡毒,她願意說謊。
她笑容太明媚,一點沒有怕的意思。許廣亮卻沒把這當玩笑話,十分擔憂,拍着胸脯保證:“姨夫送你上下學,絕對不讓她動你。”
外公算是看明白了,程安安幾句話的功夫,就能讓女婿對她言聽計從。人是聰明,可心思不能歪,他道:“楊秀敏懷着你弟弟妹妹,你爸也是擔心孩子。”
程安安翻個白眼:“從狐貍精肚子裏爬出來的弟弟妹妹,我可不認!”她轉身,笑嘻嘻地和小姨說:“小姨生的,才是我的好弟弟、好妹妹。”
小姨拿來碘酒,幫她擦着額頭上的傷口:“嘴這麽貧,開學報道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開學第一天
如果真是12歲的孩子,或許會因為初中開學而緊張。前一世,小姨還為程安安買了一個新書包,親自送她走進教室。
這一世自然也是如此,小姨排隊交學費,姨夫去領新書,程安安在一旁等着量校服尺寸。
八中建校已有六十年,只看學校大門,遒勁有力的校名大字一派古樸之氣。走進裏面,又有一種田園的舒适感。教學區三三兩兩的栽着果樹,正是九月,紅彤彤的石榴已經挂滿枝頭。
待到桂花飄香之時,那些石榴又圓又大,散發着誘人的香甜。學校會把它們摘下來,每個班送一些,讓學生過過嘴瘾。
把程安安送進教室,小姨才走,臨走之前叮囑:“中午放學記得回家,你姨夫給你做你愛吃的菜,別在外面逗留。”
教室裏,新同學興奮地交談着,有人在說暑假去九寨溝玩的經歷,幾個女同學坐在一起哼着周傑倫的七裏香,對于程安安來說,那是久遠卻熟悉的曲調。
程安安翻開新領的課本,先從數學看起。初中的時候,她成績還算不錯,學校裏大考排名總能進前十。并非是因為她有天賦,是她格外刻苦。
她的媽媽是老師,從小教她要好好學習。那時過年,親戚總是逗她:“我們安安以後要做大學生啊!”她也卯足了一口氣,要考上好大學。
誰能想到世事變幻,她連高中都沒有讀。如今既然有了重新坐回教室的機會,她要加倍努力,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課本淺顯易懂,但她十來年沒有摸過數學題,就連基本概念都忘記了,看得一頭霧水,只好反複做例題。正滿頭大汗時,有人拍了拍她的胳膊,是同桌。
“我叫孟子萱,你叫什麽名字呀?”同桌留着長長的頭發,膚色白淨,穿着淡粉色裙子,細長的眼睛,小巧的瓊鼻,氣質高雅。
這個名字,程安安依稀有些印象,好像是個跳舞的藝術生。初中學校不許留長發,等大家都被勒令剪發,只有她一個人長發飄飄,走在學校裏常常被男同學吹口哨。
程安安态度很冷淡,指了指書皮上的名字,沒有說話。孟子萱從沒受過這樣的冷遇,委屈地看着她。旁邊的男生看不下去,指責道:“這位同學,你怎麽可以對同桌這麽冷漠?”
一個滿臉青春痘的小屁孩,看起來正義感十足,其實不過是想博孟子萱的好感罷了。想泡妹子可以,但拿程安安開刀,想太多了。
程安安對他嫣然一笑,音色清透,普通話标準的好似播音員:“我哪裏冷漠了?只是看數學書看得專心,不方便開口。我們是學生,這裏是學校,我是來學習的,又不是來陪她說話的。”
單論相貌,程安安并不輸孟子萱。巴掌大的小臉,略微有些嬰兒肥,一對小梨渦,少女感十足。她的眼睛大大的,裏面像是閃爍着星光。
她的笑容,魅力值max,哪裏是初一小男生能抵擋的?那個男孩子看花了眼,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班主任恰在此時走來,贊許地說:“沒錯,學生就應該以學習為主!”
班主任名叫趙磊,年紀不大,剛剛大學畢業,外形俊朗,氣質儒雅。
程安安對這個老師,并沒有什麽好印象。可以說,二班就是被他帶到溝裏的。孟子萱卻是眼前一亮,連忙認錯:“是我不好,不該找同桌說閑話。”
班主任開始交代開學事宜,安排座位、分組打掃衛生、競選班長。程安安趕快趁機搬離孟子萱旁邊,她最讨厭麻煩了。孟子萱可是八中校花,以後不僅本校男生纏她,外來學校的人也會聞着味道追來。程安安只想好好學習,當然不願意和她有所牽扯。
認真上完課,程安安拔腿就跑,到學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去三中。”她要去找夏望舒。
夏望舒整天在她耳邊念叨和薛銘相遇的場景,她都會背了。夏望舒大程安安五歲,今年還在初三留級。就在2007年年,夏望舒救了薛銘,從此糾葛不斷。
放在電視劇裏,總是被救的人愛上救命恩人。在夏望舒這裏,偏偏颠倒過來,她救了薛銘一命,從此無法自拔,把整個人生全部折了進去。
如果可以,程安安寧願夏望舒從不曾救過薛銘。
豔陽高照,下了出租車一路小跑的程安安出了一身汗。初一新生還沒有領校服,門衛不知道她是其他學校的,只以為她是忘記拿東西,回來取。
三中初三全在三樓,一共有十個班,程安安從第一個班問起。班裏有幾個沒回家的初三學生,坐在座位上自習,程安安氣喘籲籲地問:“你好,請問你們班裏有叫夏望舒的女生嗎?”
那個同學擡頭,隔着厚厚的眼鏡,疑惑地問:“有什麽事嗎?”
程安安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理由:“她媽媽暈倒了,鄰居叫我喊她回家。只知道她在三中讀初三,不清楚哪個班。”
“那你只能慢慢問了。”戴眼鏡的同學搖頭:“我們班裏沒有叫夏望舒的女生。”
第一個班問完,程安安緊接着去二班,然後是三班、四班、五班……直到問到九班,得到的答案全部一樣:“沒有叫夏望舒的女生。”
程安安一顆心高高地懸起,難道望舒是十班的?十班的門緊緊鎖着,沒有同學在。程安安守在十班門口,一直等到兩點多,才有人過來。
她餓得饑腸辘辘,那位同學給出的答案令她絕望,她猶不死心地問:“你再想想,真的沒有嗎?”
對方不耐煩地擺擺手:“沒有,我們班連個姓夏的都沒有。”
難道她記錯時間了?或許望舒不是在初三留級,抱着最後的希望,程安安又把初一、初三的班級全部問了一遍——沒有,全部沒有。
可她明明白白地記着夏望舒是三中的!有和這些人一樣的三中校服,白衣藍褲,還帶着她混進三中食堂吃飯,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上課鈴響了,程安安還徘徊在三中校園,老師抓着她:“同學,你哪個班的,都上課了,不進班裏,在這裏閑逛什麽?”
程安安餓得肚子咕咕叫,頭暈眼花,雙唇泛着蒼白。老師語氣軟了下來:“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三點了還沒吃飯?”
聽到吃飯兩字,程安安眼前一亮,是了,那家大排檔!前世她是在那裏打工的時候遇到夏望舒。她對老師說謝謝,轉身跑出學校。
老師在身後喊道:“哪個班的,請假了嗎?”程安安恍若未聞,跳上出租車說了大排檔的位置。
出租車司機關心地問:“小姑娘,你怎麽沒上課?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通知爸媽?”經他提醒,程安安才想起給家裏撥個電話。
一遇到夏望舒的事情,她便失了分寸。從前是,如今還是。可是只着急有什麽用呢?她要冷靜,幹着急根本幫不到夏望舒。程安安深吸一口氣,在心裏對自己說:“不要急,一步一步來,總能找到望舒。”
她虛弱地笑笑:“叔叔,路邊停一下車,我去報亭給家裏打個電話。”
另一邊,八中校園,小姨王芳急得團團轉,程安安沒有回家吃飯,她來學校送飯,卻聽老師說,程安安沒來上課。
正着急的時候,姨夫騎車趕來:“安安身體不舒服,去了醫院。”小姨這才松了一口氣,替她向班主任請了假,拉着姨夫追問:“哪個醫院?”
還沒到飯點,大排檔空蕩蕩的,沒什麽人。程安安抄下攤子上的電話,打過去:“你好,請問你們店裏有叫夏望舒的服務員嗎?”
前一世,夏望舒在這家大排檔賣啤酒,因為長得好看,又玩得開,非常受客人喜歡。
接電話的人是老板,他的聲音程安安還記得,非常粗犷:“沒有這個人。”
不信這個答案,程安安便坐在大排檔那裏等。等到華燈初上,下班的食客劃着酒拳,和店裏的啤酒小妹調笑,哧啦作響的羊肉串香味飄滿街頭。還是沒有等來夏望舒。
大概夏望舒還沒有來這裏打工吧,程安安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她已經不知道其他關于夏望舒的信息了,在這裏打工時,她受夏望舒頗多照顧。但夏望舒家住哪裏,爸媽又是誰,她根本不知道。
等她回到家,被小姨劈頭蓋臉一頓罵:“程安安,你搞什麽?不去上學,不回家吃飯,去了哪個醫院也不說。你姨夫把整個市裏的醫院都問遍了,都沒找到你!你知道我們有多心急嗎?”
程安安由着她罵,小姨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更何況這事是程安安不對,那時太慌了,竟然連給家裏打個電話都沒想到。
姨夫替程安安說話:“孩子回來就好,別罵了。”
還好外公上午就回去了,不然指不定要鬧成什麽樣。程安安圈着小姨的腰,無助地問:“我的好朋友找不到了,該怎麽辦?”
小姨仍是罵:“你沒去醫院對不對?就為了這點事不回家!一個大活人,還能平白不見了?清源市就這麽大,只要想找,總能找到的!”
程安安沒有說話,小姨去推她,才發現她的身體燙得驚人,一摸額頭,這是發燒了!燒成這樣,怎麽不吭聲?
姨夫背起程安安就往外跑,渾身滾燙的程安安,迷迷糊糊地叫着:“望舒、望舒……”
☆、女主出手
程安安這次發燒來勢洶洶,老醫生說她是身體虛弱,又說思慮過重。小姨直接幫她辦了住院手續,查床的小護士疑惑:“初一學生,怎麽會思慮過重?”
她爸爸出軌呗,還能因為什麽?王芳撇撇嘴,沒在護士面前自曝家醜。
病中的程安安,像是踩在棉花上,整個人都是飄着的。有一次醒來,居然還看到媽媽從平原鎮小學趕來看她。
更多時候,她是在沉睡。夢起前世,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如昨,像慢動作一樣,一幀一幀地回放。這些天,重生的狂喜和找不到望舒的擔憂交加,她并不如表現出的那般冷靜。
這次生病,放緩了她的腳步,她不再急切。當人躺在病床上,被疼痛包圍,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的時候,就會把目光從外界的波瀾,轉移回自己本身。
急什麽呢?她有餘生慢慢去做那些事。她要養好身體,好好活着,比每一個敵人都活得更久、更好。
再睜開眼,就連許廣亮這個大老粗都察覺到了她的變化。前幾天看這個小女娃娃的時候,總感覺她十分銳利,讓人害怕。如今只剩下平和了。
他說不出是為什麽,程安安知道,靜水流深。
小姨為程安安請了三天假,程安安燒退了便嚷嚷着回家。醫生也說可以回家,靜養就好,小姨這才答應。菜市場的攤子不能不管,小姨安排姨夫照顧程安安,便趕往菜市場。
正值中午,煩躁的蟬鳴更添夏日的沉悶。程安安打了一通電話,請搬家公司上門,把之前打包好的東西運到外公家,她以後周末都要去外公家住。
搬家公司三個小時後上門,程安安拿出一張白紙,工工整整地寫下幾本教輔書的名字,喊來姨夫交代道:“老師要我們買這些資料,我不知道去哪裏買。姨夫,我急着用,你現在就去幫我買好不好?”
許廣亮識字不多,但可以拿去書店問,他應允:“好,那你在家照顧好自己。有事情可以給菜市場打電話,叫你小姨回來。”
支走姨夫後,程安安換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坐公交車來到爸爸單位。爸爸在一家事業單位做會計,工作十分清閑,油水卻很足。前世外公寫了檢舉信,爸爸因為作風問題失業。
這一世,在程安安的阻攔下,爸爸出軌的事情沒有鬧大,和媽媽算是和平離婚,工作保住了。
這有點太便宜他了,既然犯了錯,那麽懲罰該是怎樣,一樣都不能落下呢。
程安安以前來過,爸爸單位的同事親切地和她說話,她一一回答了,找到爸爸的辦公室後,笑着央求他:“爸爸帶我去玩吧!”
對于突然出現在辦公室的女兒,程達山很吃驚:“今天周三,你沒上課?”
程安安甩着他的胳膊,“你還說呢,人家發燒到39度,你都不來看。果然有了小弟弟,就不疼愛大女兒了。”
“什麽?你發燒了!”程達山連忙把手放到她的額頭上。
“燒已經退了呀,但假都請好了,帶我去玩嘛!爸爸,你好久沒陪我玩了。”
半是愧疚,半是疼愛,程達山請了假,帶她出門。他要去車庫拿車,她卻指着一輛自行車說:“爸爸,我們騎車去吧?”
程安安歪着頭,臉上帶着追憶的色彩:“以前爸爸經常騎車帶我去立交橋,每次都玩的特別開心。”
自從五年前買了轎車以後,程達山再也沒騎過自行車了。他借了同事的鳳凰自行車,剛騎上去控不好把,歪歪扭扭的,好在騎了一會兒,就變得順暢。
程安安坐在後座,摟着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背上,低低地說:“有爸爸真好。”程達山聽到,握着車把的手一緊。
按程達山的意思,既然要玩,自然應該去游樂場。程安安卻堅持要去立交橋,上橋的路很陡,他下車推着走。
程安安在他旁邊,叽叽喳喳地說着:“有一年七夕,奶奶說葡萄架下能聽到牛郎織女說情話,我非要去找葡萄架。爸爸,你還記得嗎?”
那種神采飛揚的模樣,誰都不忍心拒絕。程達山道:“那時候天很晚了,你說不看葡萄架就不睡覺,我只好騎車帶你去,就經過了這條立交橋。”
說着說着,他哈哈大笑:“哪有什麽牛郎織女,最後你被蚊子咬了滿身的包,還一個勁兒地埋怨我。”
程安安又說起大雨天,他們住在外公家,吃飯在前院,睡覺在後院。她不肯穿鞋去吃飯,最後是爸爸背着她去的。
“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話題越來越煽情,程達山眼眶隐隐有些濕潤:“安安,不管我和你媽媽之間發生了什麽,你始終是我的親生女兒。爸爸永遠愛你!”
程安安心下嗤笑,她撿着好聽的說,程達山還真感動了。果然啊,男人最容易感動的,是他們自己。
真把自己當好爸爸了?媽媽生她的時候難産,程達山沒在身邊,還是姨夫背來氧氣罐,才沒一屍兩命。
小學五年級叫爸爸開家長會,他跑去三年級的教室,找不到程安安還生氣,罵了她一頓。
認識狐貍精這一年,更是完全忘記自己還有女兒了。信誓旦旦地答應要給程安安過生日,結果呢?最後還是程安安自己過,他只派人送來一個蛋糕,連日子都記錯了!
“爸爸,不管我做了什麽事情,只要我需要你,你永遠都會保護我嗎?”程安安淚水打着轉,楚楚可憐。
程達山毫不遲疑:“當然!”說完後才覺得奇怪,“安安,你做了什麽事情?需要爸爸幫你什麽?”
這時他們已經走到橋下,程安安跳上自行車後座,笑嘻嘻地說:“家裏的拖把壞了,爸爸帶我去買一把拖把呀。”
程達山搖頭失笑,她語氣那麽凝重,還以為犯了什麽大錯呢!原來只是買個拖把,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因為程安安怕拖把再壞,他們特意買了非常結實的那種,上面是木棍。之後一路說說笑笑地回家,到家以後,程安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打發程達山去拖地,美其名曰:“試試新買的拖把。”
拖完地,程達山還要再留,坐在程安安身邊問:“看什麽呢?”
程安安看一眼表,快要三點了,搬家公司快要來了,連忙趕他走:“楊阿姨懷着寶寶,你趕快回去照顧她吧!”
沒想到女兒這麽理解自己,程達山越發感動。想到楊秀敏,他卻有些頭痛:“安安,你上次說的事情,爸爸仔細想了。還是不要為難你媽媽了,既然她不要,她那份錢爸爸先收着,等用的時候,你直接來找爸爸就好。”這是楊秀敏叫他說的。
程安安似笑非笑,對此不置一詞,只揮手:“我相信爸爸,都聽你的,快走吧。”
還得感謝這幅小孩子殼子,楊秀敏沒有把她當做對手,自以為籠絡了程達山的心,就得到了一切,此時正高枕無憂。
就讓她來教教楊秀敏做人吧!
程達山剛走,搬家公司的人就上門了。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