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主人抛棄的小狗,在控訴主人的無情。她只好揉揉他的腦袋,他才歡快起來:“早就收拾好了!”

他們明天坐火車去燕京,燕京距離清源市很近,十年後高鐵只要兩個小時,如今慢車也不過六小時。他們買的是軟卧,一共有五個人要去,分別是:外公、媽媽、姨夫、夏望舒和程安安。

小姨說什麽也不去,她要留下來照顧鵬程。鵬程發展太好,又開了一家分店,根本離不了人。外公原本也不去,大熱天的,太折騰人了。

程安安滿腦子都是兩年後,奪走外公生命的那場大病,非要帶他到燕京最好的醫院做檢查。外公只有程安安一個孫輩,經不住她磨,只好答應。

走的時候,姨夫拎着大包小包,大多是吃的。程安安和夏望舒一左一右地扶着外公,媽媽走在最後面。這是一班早上出發的車,剛上車,誰也沒有睡意,程安安提議打撲克。

媽媽玩升級是好手,她和程安安一隊,把姨夫和夏望舒都打哭了。等她們這邊打到K的時候,他們還在打3,笑得程安安肚子痛。

外公在旁邊看得久了,有些累,媽媽扶他躺下休息。再有三個小時就會到燕京,媽媽掏出一本教案,看了起來。姨夫去打水,夏望舒和程安安,一左一右地趴在桌子上,閑看窗外的景色。

夏望舒第一次離開清源市,窗外飛馳而過的城鎮,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程安安盯着他的側顏發呆。

前世是望舒帶她去燕京,今生換她帶望舒,命運的軌跡,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有所定論。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被人抱上了床,睡得更死了。

等她醒來,他們已經到了燕京火車站。姨夫身上帶的手機響了,是賓館打來的電話:“我們的車停在北站,你們到站了嗎?”

程安安心道:終于到燕京了。

這次可是帶着插班進入錦中的任務來的,為了插班錦中,她繞了這麽大的彎,還特意跑一趟燕京。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夏望舒初三留級很多次,已經18歲了,程安安心理年紀25,這是一輛正經的車。

☆、老戰友

2006年的燕京,還不如後世那麽現代化,但已經能夠看到林立的高樓,大城市的車水馬龍,足夠令他們一行人驚奇。當然,除了程安安。

他們訂了三間雙标間,外公和姨夫一間,媽媽和程安安一間,夏望舒自己睡一間。三間房離得非常近,分別在隔壁和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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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賓館,程安安就掏出電話,按照她查好的號碼,撥給拍賣行:“我手上有一批元青花,可以請你們幫忙估價嗎?”

接電話的客服人員說:“很高興能為您效勞,請問您打算出手嗎?”

程安安語氣淡淡的:“有這個意願。”

約定好洽談的時間後,她就把這件事放在一邊,找了一位當地向導,一家人瘋玩燕京。好多景點,她前世去過,但那時候看到的是人人人人,現在客流量沒有那麽大,能更好的欣賞美景。

三天後,燕京最大的拍賣行,程安安被人領進貴賓會客室。暗金色的牆面,房頂挂着水晶吊燈,整間房間的裝修風格盡顯低調奢華。

拍賣行的經理坐在黑色的真皮沙發上,見到程安安進來,起身迎接。沒料到對方年紀這麽小,他神色間有一絲訝異。

程安安伸手,落落大方:“你好。”

經理回應:“你好。”

沒有兜圈子,程安安直接掏出一盒磁盤遞了過去:“這是我自己拍的,你們可以參考它來估價。”

經理面露為難之色:“只看錄像帶,我們很難保證你手上的是真品……”

“我爺爺是程國棟,清源市的程國棟,這批元青花是他離世前送我的,他的名字足夠證明我手裏有真品了吧?”

清源市程國棟,在收藏界小有名氣,專門收集元青花。青花瓷興盛在元代,由于保存下來的數量太過稀少,不如明代青花瓷那般常見。元青花對于研究青花瓷意義重大,極具收藏價值,價格自然不菲。

小姑娘的身份,說明她手裏有真品,經理不再懷疑,收起錄像帶,恭敬地說:“評估需要一段時間。”

程安安颔首:“我會再來的。”

出了拍賣行大門,姨夫在外面等她,他們要一起去醫院,拿回外公的身體檢查報告。

兩人打車去,路上姨夫問:“安安,你真的打算出手那批古董嗎?鵬程發展很順利,并不需要這筆錢。那是你爺爺一輩子的心血,賣了多可惜。”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兩個人的穿着打扮挺常見的,沒想到是有錢人啊,隐形富豪!

看他那副緊張的樣子,程安安反問:“誰說我要賣了?”

姨夫不解:“那你來拍賣行做什麽?”

“只是随便估估價啦。”

她所說的随便估估價,在燕京收藏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倒不是經理有意放出消息,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請了幾位業界專家鑒定,這件事根本就瞞不住。

既然來估價,那就說明小姑娘有意出手咯?程國棟就是個貔貅,只進不出,沒想到這批古董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誰都不想錯過這批元青花,紛紛打探消息。

古董愛好者相繼上門,差點踩爛拍賣行經理辦公室的門檻。至于說那些頗有權勢的老主顧,則是直接把經理叫過去問話。

秦鋒便是其中一位,聽說程國棟已經過世,這是程國棟的孫女送來的,他嘆道:“沒想到程老弟先走一步了。”他和程國棟是老戰友,感情非比尋常。

沒趕上見老程最後一面,如今他的孫輩來了燕京,于情于理,秦鋒都要見上一見。

于是程安安再來拍賣行,就看到貴賓會客室裏,坐了一位老者。他年約七旬,穿着寶藍色唐裝,頭發斑白,精神矍铄。

經理熱情地為他做介紹:“這位是秦老,和你爺爺是故交。打聽那批元青花的時候,知道了你爺爺是程國棟,就想見你一面,所以等在這裏。”

不必他介紹,程安安也能認出秦鋒,她對他太熟悉了!到了這個時候,她的一顆心總算放進肚子裏,這些天沒有白忙活。

她做這一切,繞了這麽大的圈子,又是來燕京,又是放出元青花的消息,全是為了搭上秦鋒,只因前世她就知道秦鋒是一位元青花發燒友。

雖然爺爺和秦鋒關系匪淺,但她上門找秦鋒,和秦鋒來找她,顯然是兩個概念。她是要借秦鋒的關系進錦中,可怎麽借這陣風,是門大學問。

她直接上門,在對方眼裏,是拿着爺爺從前的交情作筏子,消費這份人情。對方因為元青花的事情,聽說她,再找過來,就是單純的敘舊了。

“您姓秦,難道是秦鋒秦爺爺嗎?”程安安故作吃驚地問。

見秦鋒點頭,程安安笑着說:“常聽爺爺提起您,他說你們在蘇區并肩作戰的日子,是他此生最難忘的歲月。”

秦鋒早些年身居高位,如今退下來,仍有餘威。平常官架子挺大的一個人,此時眼眶竟有些發紅。他揉着眼睛,聲音有些沙啞:“程老弟什麽時候走的?”

事實上,爺爺過世的時候,程安安還太小,這些事情,他或許說過,她卻是不記得了。不過前世遇到秦鋒,秦鋒沒少對着程安安追憶,所以她才能說出幾句。

但有一句話,卻是程安安自己記得的,清清楚楚:“爺爺六年前過世,當時他說——不要通知老戰友,不想讓你們為他難過。”

那時程達山原本打算發訃告,是奶奶攔了下來,這句話就是奶奶轉達的。過了不久,奶奶也去世了。

乍然聽說老友過世的消息,秦鋒固然難過,卻也不會因此看不開。他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無非是早走幾年、晚走幾年的區別。

在秦鋒的竭力邀請之下,程安安帶着王芸,和他一起吃了頓便飯。席間,他們提起程國棟生前,說到激動處,王芸幾度淚目。散席的時候,秦鋒已是老淚縱橫。

告別秦鋒,他們也到了回去的時候。這次來燕京,外公的身體仍舊沒有查出問題。

外公笑程安安:“你對我這糟老頭子的身體太上心了,人家醫生都說了沒事,你着急有什麽用?”

程安安任由他笑,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她甘願被取笑。

回去以後,程安安做了兩件事情,第一是送給秦鋒一件元青花瓷器,第二是打電話給國家博物館,把爺爺收藏的那批元青花捐了出去。

這件事情還上了新聞,占據了挺大一塊版面。由于程安安不願意透露身份,報道隐去了她的姓名。

就在燕京收藏界因為這批元青花的估價,手段頻出,甚至有人直接找到程安安開出天價的時候,居然收到了她捐給國家博物館的消息!

看着那則新聞,他們都快抓狂了,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那批古董的價值?近千萬啊!2006年還沒有後世那麽嚴重的通貨膨脹,一千萬可以說是非常值錢了。

程安安卻覺得如釋重負,前世她看過報道,這批元青花應當是被楊秀敏轉手賣給外國人,國寶流落異國,民衆既憤慨又無奈。

寶劍贈英雄,如今這樣,是那批古董最好的歸宿。一方面,對于學術愛好者、國家來說,獲得這批古董,意義重大。另一方面,對于爺爺來說,他畢生的收藏,會被越來越多的學者看到,促進他們的研究,也是功德一件。

燕京,軍區家屬院,秦鋒捧着程安安托人送來的元青花瓷器,愛不釋手。理智告訴他,不該收這份重禮,但他實在是喜歡啊。

元青花本就稀少,還有不少流落境外。程國棟那批,本來就是收藏愛好者手中,數量最大的一批了。程安安捐給博物館後,流傳在民間收藏界的元青花将會更少,物以稀為貴,他手裏的這件價格又翻了一番。當然,他更加看重收藏價值。

只是越到他這個地位,越是不能收無功之祿。他們一句話,政商界便會地動山搖,怎麽敢收受賄賂、為之徇私?

秦鋒撥了個電話,叫來兒子秦宏。聽了他的擔心,秦宏哈哈大笑:“爸,您真是想太多了,憑着咱們和程家的關系,一件瓷器而已,有什麽不能收的?還記得我小時候貪玩,常常一身是泥,怕回家挨罵,都是去程叔叔家裏吃飯。”

秦鋒搖頭失笑:“是啊,你在程老弟家洗幹淨了,再回來。他還替你打掩護,我跟你媽都沒發現呢!想當年我和老程肝膽相照,一件元青花确實不算什麽。”他嘆道:“不是我想得多,身份越高,責任也越大,不得不慎重啊。”

罷了,總歸不是外人,孩子的一份心意,他也不好推拒。更何況,老程的後輩還是信得過的,絕非大奸大惡之人。如果對方遇到困難,他提攜一把便是。

“那我請人去一趟清源市,還了這份禮,也省得您挂念。”說到這裏,秦宏話鋒一轉:“二弟也在清源市,要不要順便叫他回家吃個飯?”

原本笑呵呵的秦鋒,神色驟變,猛地一拍桌子,恨恨地說:“你哪來的二弟?從他為了那只狐貍精,和程家脫離關系的時候起,我就只剩你一個兒子了!”

他說得太快,岔了氣,一陣咳嗽。秦宏連忙幫他順氣,不敢再提弟弟的事情。

這個暑假,程安安又請了錦中的校長幾次,為了表示誠心,她沒少往裏面砸錢。有一次堵到校長的飯局,校長有些不耐煩,說了幾句重話。

“別以為鵬程賺點錢有什麽了不起,錦中自己有副産業,一個煤廠的收益都趕得上你們了!”他喝醉了,什麽話都敢往外說:“如果程國棟還活着,我勉強賣他個薄面。可你也聽到了,那是如果,你爺爺早就不在了。”

早年程國棟在世的時候,他們曾經鬧過間隙。因為程國棟眼睛裏容不得沙子,沒少舉報他以學校名義,開展的副業。至于說收高價生,那更是想都別想。程國棟始終堅持,學校應該以教書育人為主,而不是撈錢。

話沒說完,校長就趴在路邊狂吐,程安安抱臂看他,神情冷然。好嘛,敢情錦中副産業賺這麽多錢!那還收17班高額學費?一所公立學校,校長敢撈這麽多錢,就不怕燙着自己的手嗎!

☆、美人計

夏望舒的成績太差了,連拼音他都不會,簡直是無可救藥。暑假的時候,程安安一直在幫他補習。越是補習,越是清楚的意識到,中考、高考這條道路并不适合他。

想明白之後,程安安幫他報了美術班,打算讓他走藝考的路子。

“安安,你和我一起學嘛!你不去,我也不去。”大熱天的,夏望舒纏着程安安撒嬌。

前世兩人認識十年,她都沒見過望舒這副樣子,最近好像解鎖了很多新姿勢呢。當然是選擇答應他啦!面對望舒小天使,程安安都快忘記底線兩個字怎麽寫了。

他們一起學習繪畫,夏望舒很有天分,老師誇他有靈氣,至于程安安,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繪畫老師無奈地說:“我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學生,學的那麽認真,每一筆都畫的超努力,最後成品卻這麽差。”

夏望舒低着頭,肩膀一抽一抽的,極力忍着不笑。程安安吐吐舌頭:“想笑你就笑啊,幹嘛忍得那麽辛苦。”

畫室裏,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夏日陽光很好,畫室外種滿了銀杏樹,透過枝葉的縫隙,斑駁的碎光灑在他的臉上,那張原本有些蒼白的面容變得鮮活。

夏望舒本就極美,有頹廢的美,有妖孽的美,現在又多了一種青春的美。程安安癡癡地看着他,想要将這份美好收藏在心底。

這種表情,真的讓人很想吻她啊。夏望舒伸出手,最終只是揉了揉程安安的腦袋。他能感覺出來,她很愛他,但并不是男女之愛。像是友情,像是親情,不是愛情,勝似愛情。

如果金主是程安安的話,他願意陪她度過餘生。至于說她對他到底是哪種感情,他應該不在意……應該吧?

夏望舒搖搖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思緒趕出腦海,拿起畫筆,開始速寫。只寥寥幾筆,少女的側顏便躍然紙上了。稍顯嬰兒肥的臉頰,長長的睫毛打下陰影,唇角彎彎,俏而豔。

程安安驚呼:“哇!美得都不像我了。”

夏望舒淺淺一笑,在心裏說:“不,不及你萬分之一美。”

晚上回家,小姨對程安安說:“錦繡中學的高月老師下午來電話,說明天晚上在富貴人家訂了包廂,請你過去吃飯。”

姨夫納悶:“從來都是我們請她,她請我們倒是稀奇。”

小姨點頭附和:“富貴人家價錢收的很黑,我看她是無事獻殷勤,裏面有鬼。安安,你去嗎?”

程安安狡黠一笑:“去,當然要去!”高月不會無緣無故地請她,八成是之前鋪的那張大網,終于到收網的時候了。

富貴人家是聞名清源市的酒店之一,裝修富麗堂皇,滿眼的亮金色,非常符合這個時代土豪的審美。高月訂的包廂裏,淡紫色的紗狀窗簾,隔開與外界的喧嚣。

程安安到的時候,桌邊一共坐了三個人。除去高月之外,那個穿西裝、打領帶,面容微胖的中年人是錦中校長。另一個男人一身灰色運動服,約莫三十來歲,氣質溫和,看起來很面生。

高月正要為校長做介紹,程安安先一步攔下,似笑非笑地說:“我和譚校長見過很多次了。”

從前并不是什麽愉快的會面,校長面色尴尬,輕咳一聲,故作自然地為她引見旁邊的人:“這位是郭明。”他頓了一頓,不知道怎麽說此人的身份。

看出他的遲疑,郭明主動向程安安伸出手:“我從燕京來清源市公幹,秦老順便讓我探望你。”

這句話說得滴水不漏,于公他有任務,來吃這頓便飯是于私,只是代為看望一位友人。但為什麽不是直接找程安安,而是由高月出面,還附帶了錦中校長,這裏面的彎彎道道可就多了。

如果是普通中學生,或許聽不懂,程安安心裏卻是門清,笑着回道:“勞你跑這一趟,讓秦爺爺挂念了。他老人家身體可好?下次去燕京,我再登門感謝。”

寒暄過後,四人落座。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這一桌可不便宜。校長為程安安倒茶,舉杯:“程丫頭,你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之前我們有些誤會,幹了這杯茶,過往不計了。”

程安安按下那杯茶,并不喝,反而偏頭問校長:“我們之間有誤會嗎?”

校長尴尬地笑笑,他總不能把錦中開煤廠、收高價生的事情抖出來吧,只好順着程安安的話往下說:“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放下這杯茶,校長主動說起此次宴客的目的:“聽高老師說,你很喜歡錦中的學習環境,正好我們學校有個插班生名額,你下學期就可以來上課。八中校長那邊,我會打招呼。”

聽到這裏,郭明颔首,他受秦宏所托,來還人情。到清源市之前,他設想過很多程家需要幫助的地方,更多集中在商業方面。比如說幫助鵬程企業獲得更多資源,打開銷售渠道等等。

等他到了清源市,才發現鵬程發展非常順利,并不需要他插手。倒是程安安想要轉進錦中讀書,屢屢受挫。

清源市的初中,按照區域劃分入學,原本是為了教育公平,但各個學校的師資力量卻不平均。有些學校,從老師到學生,全是混日子的,比如三中,最後學生大多進了職高。

像錦中這樣,格外拔尖的,不管進來什麽樣的學生,中考成績都遙遙領先。也有八中那種,辦校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在這種大背景下,程安安費盡心思要進錦中,也就能理解了。他是外來人士,不敢貿然插手清源市教育改革,牽一發而動全身,那并不是秦老想看到的結果。至于讓程安安插班,只是一句話的事了。

秦鋒早些年,還經常出現在新聞聯播裏,現在雖然很少在公衆面前露面,但這不影響他的地位,他的名字對于大衆來說,仍舊如雷貫耳。

校長一聽說郭明是秦老的人,自然什麽都照做。一個秦鋒,可比17班那些學生加在一起,背景都深厚。

比起之前,校長的态度可謂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程安安那件元青花,總算沒白送。原本這就是她的目的,可想起校長那次酒後吐真言,程安安又覺得不甘心。

這頓飯,程安安吃的心不在焉。回去之後,她終于鼓起勇氣,給郭明寫了一封檢舉信。信是匿名寄過去的,她并不打算把自己搭進去。

之所以寄給郭明,是她怕寄給清源市本地官員,或許會被扣下。她從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度人心。

這封匿名信,攪起了清源市這灘水。郭明此次過來,原本就擔着檢查的任務。但他是外來人員,沒人帶他接觸有問題的部分,他檢查的地方,一派歌舞升平。

這封信,撕開了一道口子,讓他一展拳腳。清源市的人不了解郭明,他素有冷面閻王之稱,手腕極硬,一出手便是大刀闊斧。多方暗訪,收集證據,核實舉報之後,譚校長就此倒臺。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原錦繡中學拆分為兩個部分,公立學校更名為六十六中,私立部分仍舊保持錦繡中學的名稱,隔着一條馬路與六十六中相望。

如此一來,可就不存在高價插班生一說了,私立初中收費高也情有可原。那些家裏有閑錢的,紛紛打聽錦中的招生名額,卯足了勁兒要往裏鑽。

2006年的9月份,程安安帶着夏望舒,成為錦繡中學的插班生,一個就讀于初二四班,另一個是初三一班。錦中收費貴,可條件也是真的好,數遍整個清源市,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教室有全套的多媒體教學設施,裝有空調。寝室是兩人一間,布置如同高檔賓館,配備有獨立衛浴,空調、冰箱一應俱全。就連錦中的實驗室條件,都堪比大學了。如果讓程安安那位班主任看到,一定笑得合不攏嘴。

條件再好,夏望舒都不滿意,為什麽不能男女混住?他好想和安安睡一間哦!為了打消他的念頭,程安安一見他,就催促他的學習。無論如何,今年中考,他必須參加,這都是留級的第三年了!

程安安給夏望舒找了課外輔導,專門列出複習計劃。人嘛,都有叛逆心理,逼得越緊,反彈越大,夏望舒幹脆報名參加了錦中所有的興趣愛好社團。

你讓他做數學題,他就躲進鋼琴室;讓他背誦古文,他又要去打籃球;讓他學習英語,他就進畫室和顏料大戰……這也取得了顯著效果,當然不是學習方面,一個月下來,錦中女孩子都把他奉為校草。

這位轉校來的插班生,長得好看,唱歌好聽,彈得一手好鋼琴,能在籃球場上投出漂亮的三分球,聽說繪畫還在省城得了獎呢!

拜夏望舒所賜,初三一班每天都會迎來一大批少女觀光團。

“就是他,他就是夏遠!雖然年紀有點大,但真是帥得人神共憤。”

“哇,不愧是男神,就連趴在桌子上睡覺的樣子都好美!”

“我還是最愛他彈吉他的樣子,抱着吉他坐在高腳凳上,低頭淺唱……”

好在程安安有辦法治夏望舒,你不學習,可以啊,但我才不和不學習的人做朋友呢!

她請家教每周為夏望舒出一套測驗題,如果有一科考到優秀,獎勵一個親親。有三門考試及格,可以抱抱。

只有一門及格,還可以拉拉小手。至于一門都不及格,世上怎麽會有你這種不愛學習的人?對不起了您嘞,這一周請別和我說話!

用美人計來對付夏望舒,效果顯著,才過了一個月,他就把數學刷到了83分。知道成績後,他喜出望外,中午吃飯的時候,纏着程安安說:“晚自習來鋼琴室一趟,我有驚喜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 程安安:講道理,我真的不美,這兩天臉上還長了個痘痘。

看程安安自帶“情人眼裏出西施”濾鏡的夏望舒:“這顆痘好美啊,又圓又潤,泛着柔和的光澤,好像寶石。看得久了,又像繁星中閃爍的那一顆,我可以吻它嗎?”

程安安:嘔,還好早上沒吃飯,不然要吐了!

☆、初戀的感覺

錦中建有一座文娛樓,鋼琴室在最裏面那間。從外面看起來黑黑的,似乎沒有人在,程安安試探性地叫道:“望舒?”

她推門走進,原本漆黑的房間,霎那間變得流光溢彩。地上有一盞星燈,投射在屋頂,璀璨如浩瀚星河。房間的正中央,擺着一架鋼琴,夏望舒坐在旁邊。

看到程安安進來,他對她微微一笑,擡手、落下,在指尖和黑白鍵的觸碰中,柔美的音樂流轉如水。一首《致愛麗絲》,飽含柔情蜜意。

程安安驚呆了,夏望舒學鋼琴并沒有多久吧?居然就能彈出如此華麗的曲風!一曲畢,她只記得鼓掌了。

夏望舒合上鋼琴蓋,來到程安安身邊,低頭問她:“好聽嗎?其實我彈錯了好幾個音節呢。”

“太好聽了!你才剛學,以後會更厲害的!”

她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詞,讓夏望舒的臉開始發燒,還好房間裏光線昏暗,看不清楚。他把下巴放在她的發間輕蹭:“安安,我數學周練83分,說好的獎勵呢?”

或許是燈光太美,或許是他的語調太過溫柔,程安安只覺得心跳如鼓。這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前世雖然和張旭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但那是成年人之間的利益權衡,她覺得張旭條件不錯,适合結婚,并不是因為她愛張旭有多深。

沒有等來程安安的回答,夏望舒雙眸有些黯淡。程安安擡頭看他,他的失落讓她心裏空空的。她不想看到他難過的樣子,如果望舒能一直、一直笑着就好了。

程安安踮起腳尖,雙手勾着夏望舒的脖子,吻上了他的雙唇。她動作娴熟,舌尖挑逗之下,讓他一度丢盔棄甲。

但他才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好嗎!先前只是被程安安主動吻他的驚喜砸中,一時神魂颠倒。等回過神來,夏望舒掌握了主動權,雙手環抱程安安,加深了這個吻。

最初細細碎碎的,慢慢變得如同疾風暴雨一般,雙唇的主人太過狂熱,這個吻虔誠得如同古老的儀式。

直到很久以後,程安安回憶起那個夜晚,都記得那種心動的感覺。她明明已經25歲了,卻有了獨屬于少女的悸動,只因為夏望舒。

或許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吧。

程安安的成績,在八中還算排得上號,但到了學霸雲集的錦中,就只算中上游了。而且她先前學習的側重點,和錦中也不一樣,比別人更是有天然的劣勢。

英語成績尤其差,程安安以前只會死記硬背,單選、閱讀還算可以,聽力和寫作簡直爛得一塌糊塗,更別提錦中還考口語了。

在口語課上,她總是羞于開口。高月看出她的窘境,在課下找她:“程安安同學,我周末在家裏辦了個英語補習班,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過來。”

那真是太好了,去外面報班,那邊的老師還要想辦法适應錦中的節奏,直接找高月,省事多啦。

高月辦的說是補習班,其實只有三個學生。一個男生,穿着校服,皮膚白淨,不愛說話,名叫樊凡。另一個叫丁棋的女孩子,一身棉麻裙,看起來很有文藝範。

見到程安安,丁棋非常不滿,當即便拉下了臉:“高老師,說好的只給我們兩個輔導,你怎麽又帶了新學生?”說話頗有幾分傲氣。

樊凡擡頭,飛快地掃了程安安一眼,又低頭看資料了。

高月解釋道:“她是我帶的初二學生,不是要參加英文演講比賽,她口語太差,我幫她補補。”

丁棋仍舊緊皺眉頭,高月安排程安安進書房,先讓她聽一段英文原聲。客廳裏,高月端來橙汁,說話帶笑:“沒有提前通知你,是我不對。”

她略做停頓後,繼續說:“暑假的時候,我和郭明一起在富貴人家吃過一頓飯,席間還有譚校長和程安安,就是剛才那個女孩。”

丁棋冰雪聰明,只這一句話,就回過味來。郭明是誰她當然知道,郭明出手把譚校長拉下馬,她也知道,那麽這頓飯顯然不是看在譚校長的面子上,高月更沒這個面子。

她轉着筆,玩味地問:“鵬程企業的程安安?算了,我原來也是怕你給其他人做輔導。既然她只是補習口語,別讓她吵到我們就行。”

高月既要給程安安補習,又要給丁、樊兩人輔導,兩方都進行得有條不紊,也是真的有本事。

由于三個人分開補習,程安安和他們倆只是點頭之交,聽說男孩子叫樊凡後,她還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偶爾去洗手間,看到他們倆在客廳裏膩歪,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橙汁,才知道這是一對小情侶。

周末,程安安回外公家小住。這一次沒讓姨夫做飯,她和夏望舒殺進了廚房,兩人把廚房攪得天翻地覆,差點把廚房給燒了。

他們搗鼓出的飯菜,賣相挺吓人的。不過畢竟是孩子第一次做飯,不能打擊他們的熱情,姨夫率先夾了一筷子,誇道:“好吃!”

小姨原本打算,不管多難吃,她都要微笑鼓勵。結果只吃了一口就破功了,簡直刷新了她對食物的認知!一時間咽也不是,吐也不是,表情尴尬得很。

還是外公見多識廣,每道菜都嘗了嘗,樂呵呵地支招:“其實也還好,就是雞肉炖得老了,沒有鮮味;土豆絲炒糊了,以後可以多放點水。”

整頓飯吃下來,媽媽都沒說幾句話。飯後,姨夫搶着要去洗碗,外公拉着夏望舒下棋,小姨被麻友喊了出去,媽媽獨自回房。

程安安敲響她的門,擔心地問:“媽媽,你怎麽了?”

王芸神色惆悵:“老校長身體不好,上個月進了醫院,現在雖然出來了,也還要調養很久。原本他談下來一個投資商,要幫平原鎮小學翻修學校。一看他生病,那個投資商就跑了。”

也能理解,畢竟老校長如果一病不起,學校勢必要換新的校長。人家投資商也怕到時候新校長上任,政策有變化,這筆錢白白投進去。

按理說,翻修學校這種事情,可以向鄉裏申請資金。可哪裏都有較量,更別提辦學校了,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王芸打開了話匣子:“以前的教學樓,還是八幾年的時候蓋的,一到下雨天,根本沒法上課。教室都成危房了!這要遇到個地震,孩子們該怎麽辦啊……”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意識到,不該對着小女兒傾訴這些,連忙擺手:“安安,你不用擔心,鄉裏不會放着學生不管的,你好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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