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三節課還沒上完
一想到自己是被大姨媽痛暈了過去,程安安就覺得尴尬。醫務室的老師回來,笑呵呵地說:“你要好好謝謝秦瑞同學,是他把你送過來的。”
那個時候,程安安并沒有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從醫務室老師的話來看,小胖子應該沒說他被人欺負的事情,是程安安救他在先好吧?
兩個人一起離開醫務室,還沒下課,校園裏沒什麽人。程安安問他:“別人欺負你,你都不會反抗嗎?”
小胖子撸起袖管,給程安安看他的傷痕:“我也沒辦法,我打不過他們。”他鼓起勇氣,對程安安說:“你好像很厲害,我能拜你為師嗎?”
“噗……”程安安笑噴了,“你哪裏發現我厲害了?”
“他們說你是徐嘯煜的女人,我聽說過他,被稱為霹靂法王。你能被他看中,一定也很厲害!”
程安安雙手放在身前,比了個叉:“打住!我可不是什麽徐嘯煜的女人,不過你眼神不錯,我确實很厲害,徐嘯煜是我的手下敗将。”趁着徐嘯煜還沒從少年訓練班回來,先逞逞威風吧。
她雙臂環胸,笑嘻嘻地說:“我是厲害,可我幹嘛教你啊?”
“因為、因為……”小胖子因為了大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
快到班裏了,程安安沖他揮揮手:“我回去了,再見!”
拜師沒有成功,小胖子垂頭喪氣往回走。
又過了幾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居然又讓程安安遇到了這個小胖子。他還在被人欺負,不過換了一撥人。
她們就像逗狗一樣,把排球遠遠地拍出去,然後指揮小胖子:“去撿回來啊!”
小胖子老老實實地抱着排球跑回來,排球目标太大,有人提議換成羽毛球。程安安看着小胖子哼哧哼哧地爬到三樓,從縫隙裏撿回羽毛球,終于忍不住出聲:“夠了!”
原本咯咯嬌笑的女孩子,沉默了片刻,問道:“你是誰啊?”
“我是四班的,你們這樣欺負同學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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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磨磨蹭蹭地到她身邊,低聲喚道:“師父……”
“喲,你和這胖子有一腿,師徒情深哪?”
“咱們只看他體型胖,說不定某個地方,也是天賦異禀呢!咱們沒機會領略,有人知道好啊。”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潑起髒水來,什麽話都能說得出口。程安安不和她們做口舌之争,抓起小胖子的袖子,就往田徑場外面走。
她邊走邊罵:“傻得你啊?她們讓你撿球,你就撿球?”
“我不撿球,她們就不讓我待在女生這邊了。”
“那你就去男生那裏呗,稀罕和這幫黑心腸的女人玩啊?”
小胖子哇地一聲哭了,指着身上被籃球砸出的傷痕說:“男生根本不是打球,是打我!”
程安安斜眼看他:“不許哭了!沒你這樣沒出息的徒弟。”
小胖子打了個嗝,欣喜若狂:“師父,你答應收我為徒了?”
程安安點點頭:“跟着我混,起碼保證你不會受他們欺負。”這個小胖子太可憐了,就當她今天聖母病發作吧。
正式收徒以後,程安安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秦瑞轉來四班。秦瑞受欺負,校園霸淩固然可惡,但他的自我形象,也未免太低了。
自我形象是指人們對自己的認知,可能因為外形因素,秦瑞十分自卑,別人打他、罵他,他都逆來順受。
想要幫他重塑自我形象,還要從減肥做起。減肥不外乎兩步,管住自己的嘴,邁開自己的腿。在程安安的監管下,這都不難做到。
只是秦瑞體重基數太大,減了一個星期,成效微乎其微。程安安更多是給他做心理建設:“你很厲害,你每一科都能考到全校前10%,有什麽好自卑的?”
秦瑞腼腆地笑笑,纏着她鬧:“師父,今天給我吃雞腿吧。”他的雙眼水汪汪的,好像一只哈巴狗。
程安安冷漠拒絕:“不行,太油膩了。”
見到秦瑞扁扁嘴,程安安先說:“不許哭!”他的眼淚被癟了回去。
錦中每個學期都會有義工任務,分配到班級。錦中學生大多出身優渥,對這樣的活動興致缺缺,每次都是抽簽決定。很不幸,這一次落在了程安安的頭上。
她要一個人去街上撕小廣告,秦瑞對她忠心耿耿,陪她一起。兩個人忙了一上午,渾身上下髒兮兮的,程安安抱怨:“渴死了,小瑞子,你都不知道買點水嗎?”
秦瑞羞愧地垂下頭:“師父,對不起,我沒錢。”
程安安摸兜,才發現她也忘帶錢包了。好在秦瑞說,這裏離他家很近,程安安和他一起,去他家喝水。
秦瑞常常将沒錢倆字挂在嘴邊,他家住的地方倒是十分清幽。公寓不大,收拾得幹淨而溫馨。程安安坐在沙發上,秦瑞去廚房給她倒水。
鑰匙轉動門孔的聲音傳來,一個美貌婦人推門而入,見到沙發上坐的程安安以後,放聲尖叫:“有賊啊!”
秦瑞連忙出來解釋:“媽,她是我同學。”
美貌婦人抓起手中的包,就向秦瑞砸去:“讓你不聽話!早就和你說過,不許你帶同學回家,昨天剛洗的沙發,全都讓她弄髒了!”
這一幕讓程安安大吃一驚,哪有媽媽這樣打兒子的?難怪秦瑞自我形象低,親媽都不給他認同感,他哪來的自信?她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已經先一步攔在秦瑞面前,把那個手包搶過來,狠狠地摔在地上。
緊接着,她看清了美貌婦人的面容,三個字脫口而出:“白豔紅?”
她對這個女人印象很深,秦鋒的兒媳婦,嫌貧愛富,前世沒少對她冷嘲熱諷。正是因為白豔紅的存在,她漸漸減少了去秦家的次數。
後來,還聽人說過,白豔紅在外面散播謠言:“那個小賤蹄子以為我不知道她那點心思?不就是看上我們家瑞瑞,想攀高枝嗎?就憑她爺爺和老爺子的那點關系,還不夠她嫁進秦家!”
回憶和現實接軌,程安安倒吸一口冷氣,仿佛第一次見到小胖子一樣:“你叫秦瑞?”
這樣陌生的神情,是秦瑞從沒見過的,他弱弱地叫着:“師父……”
“白豔紅是你媽,你爺爺叫秦鋒,你爸爸是秦偉?”
秦瑞讷讷地答道:“爸媽的名字都對,但我沒有爺爺。”
白豔紅一把揪起他的耳朵,罵道:“說什麽鬼話,你怎麽會沒有爺爺?就算那個老頭子不認你,你也是秦家的嫡孫。”
秦瑞的耳朵疼得通紅,白豔紅問向程安安:“你怎麽會知道秦鋒?”在這片小地方,因為她老公的死板,幾乎沒人知道他們一家和秦鋒的關系。
“沒什麽。”程安安轉身,大步離開。
秦瑞掙開媽媽,追了出去。白豔紅在他身後大喊大叫:“以後別帶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回來,髒死了!”
落後半步,秦瑞跟在程安安身邊,小心翼翼地叫道:“師父,對不起,我媽脾氣不太好。”
程安安看着秦瑞,神色複雜。雖然是同名同姓,但她從來沒有想過,清源市這個小胖子,會是十年後燕京城裏炙手可熱的權貴。
前世,她是見過秦瑞的,秦家唯一的繼承者,政商界的大人物,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記憶中的秦瑞,氣質矜貴,為人冷清。她實在沒辦法把眼前這個小胖子,和未來秦瑞俊逸的模樣聯系在一起。
所以說,胖子都是潛力股?
“你們家到底怎麽回事?你怎麽會說自己沒有爺爺?”
秦瑞搖頭:“我爸教我這樣說的。”對于家事,小胖子一問三不知。
回想起認識的這段時間,程安安只覺十分慶幸,還好她沒有得罪秦瑞。在她的印象裏,秦瑞是神仙一樣的人物,這樣的人,就該飲風食露,沒想到小時候居然是個愛吃雞腿的大胖子。
想到這裏,她哈哈大笑。秦瑞好奇地問:“師父,你笑什麽呢?”
程安安嚴肅道:“小瑞子,啊不,秦瑞!之前給你的計劃,還是不夠嚴謹,我們啓動Plan B吧!”
升級版的計劃裏,程安安為秦瑞請來了私教,反正夏天工作室養着幾個,不用白不用。教練為秦瑞量身打造了一套訓練計劃,程安安這才松了一口氣。
開玩笑,她以前自己定的減肥計劃,萬一對身體有害怎麽辦?那可是未來秦氏的繼承人啊,就連薛銘在他面前都不敢嚣張,程安安怎麽敢害他留下後遺症!
秦瑞感動得兩眼淚汪汪:“師父,你為我花了這麽多錢,我一定好好鍛煉,不會辜負你的期許!”
程安安只能微笑,在心裏咆哮:啊哈哈哈,少年,你們家富可敵國,你造嗎?
秋風漸涼,十一月底的一天,秦瑞沒來上課。教練打來電話,他也沒去健身房。程安安特意走了一趟秦瑞家裏,敲門沒人應,聽鄰居說他們搬走了,這裏已經人去樓空。
程安安想,秦瑞一家,大概是回燕京了?這個秦瑞也真是的,她也算是他的朋友吧,怎麽連個招呼都不打一個?
或許朋友什麽的,只是她的錯覺。當天晚上,她做了一場夢,夢裏是前世和秦瑞見面的場景。
一輛銀灰色的商務車停在便利店門口,從中走出秦瑞,纖塵不染,和便利店的環境格格不入。他站在程安安身邊,說道:“我媽一向口無遮攔,希望你別誤會。”
夢中的自己,連忙解釋:“我明白,秦爺爺和我爺爺是好朋友,才常常叫我過去。我有男朋友的,在一起八年,很快就會結婚,你不必擔心這種流言。”神态拘謹。
再醒來時,記憶中秦瑞的模樣,變得鮮明,清清冷冷,不食人間煙火。而那個胖胖的、嚷嚷着:“師父我要吃雞腿!”的男孩,身影淡得如同暈開的水墨畫一般。
正是因為有過這樣的經歷,今生她才不惜繞出元青花那麽大的圈子,來搭上秦鋒。必須是秦鋒主動來找她,以後她面對白豔紅的羞辱時,才能挺直腰杆說:“我出現在秦家,是因為秦爺爺,不是觊觎你兒子。”
真當自己兒子是唐僧呢,誰都恨不得攀上去咬一口?
☆、自責
次日清晨,程安安接到一通從燕京打來的電話:“程小姐你好,我是郭明。”他帶來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三天前,秦鋒的大兒子秦宏,乘坐的飛機失事。那架小型客機之上無人生還,包括秦宏的妻子和兒子。
程安安沒有見過秦宏,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只聽人說過,在秦偉之上,還有一個哥哥叫秦宏。可前世秦鋒對大兒子的存在,諱莫如深,從沒在她面前提起。
現在,她總算明白了。白發人送黑發人太過痛苦,即便堅毅如秦鋒,也無法承受。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十分憎惡前世的自己。秦鋒不提,她便不問,但凡她能稍微關心主動秦鋒,便能打聽出秦宏的存在,記住失事時的班機,或許今天就能提醒他們避過這一劫。
可是她沒有。
前世她是那樣的渾渾噩噩,不知道夏望舒的真實性別,不知道秦鋒的喪子之痛……
程安安馬上請假,飛往燕京。接到電話的5個小時後,她已經站在秦家門口了。這處軍區別墅,前世她來過幾次,熟門熟路。
秦家所在,原本是十分僻靜的位置,如今圍滿了人。別墅的大門外,挂着白幡喪幔,院子正中間停靈,一共有三口棺材,兩大一小。靈堂上,一眼就能看到那個大大的奠字。
秦鋒站在靈堂邊,模樣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歲。從前看他,精神矍铄,如今卻雙目渾濁,佝偻着背。他身邊的人,是秦偉,穿着黑色西裝,處理葬禮上的人情往來。
棺材左側,跪着一個少年,身材臃腫,穿着大孝。只有子孫才能披麻戴孝,秦鋒是長輩,他仍是常服,秦偉是平輩,也不能穿孝衣。
往前數幾十年,秦家親戚衆多,可全在戰争中犧牲了,最後保留下來的,只有秦鋒這一脈。戰争結束後,他身居高位,親人卻幾乎全部在戰争中奉獻了生命。
秦鋒半生戎馬,一直把為國家抛頭顱、灑熱血,視作榮光,是秦家之幸。但在這一刻,看着孤零零地跪在那裏的秦瑞,他卻覺得心下凄涼。
一時之間竟有些懷疑,自己當年帶着秦氏族人,舉族加入軍隊,到底是對還是錯?那時分支繁多的大族,百年之後,竟然只剩下秦瑞一根獨苗?
程安安撲通一聲跪倒在靈堂,她行的是大禮,磕頭極重,砰砰砰三下,腦門上已經見了紅。她在怪自己,前世她自诩對秦鋒無所求,所以也不去關心秦鋒的家人。
秦鋒對她呢?把她看作故人之後,十分照顧。但凡那時她對秦鋒的關心,能有秦鋒對她的百分之一真誠,或許就能避免今天的禍事。
歸根到底,她從沒打心眼裏把秦鋒看做長輩,前世只想着應付,今生是為了利用。
每磕一個頭,程安安就在心裏問一遍自己,如果爺爺還在世,會如何對待秦鋒?
秦偉連忙把她扶起來,再磕下去,小姑娘都要破相了。
程安安看向秦鋒,淚流滿面:“秦爺爺,對不起,是我不懂事。我來了燕京兩次,連一次茶都沒給秦伯伯敬過。”
秦鋒只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不會說謊,這滿場來吊唁的人,沒幾個比她更真心了。他最器重的兒子死了,燕京城裏有等着看好戲的,有擔心秦家垮臺的,可真心為此感到難過的人,恐怕一只手都能數的出來。
“好孩子,不怪你啊,就連我都覺得日子還長着呢,有的是機會。我老想着等秦宏不那麽忙了,由他做東,請你一聚,哪知道他走得這麽倉促……”說到這裏,秦鋒已是泣不成聲。
程安安問:“秦爺爺,我能為秦伯伯戴孝嗎?”
“當然可以。”秦鋒愛憐地拍拍她的肩膀,眼裏有回憶的色彩:“我和你爺爺情同手足,年輕的時候,我們還約定過兩家結為親家。可惜我沒福分,兩個都是兒子。”
程安安穿上大孝,和秦瑞跪在一起。秦瑞想問:“師父,你怎麽會在這裏?”程安安沖他搖搖頭,示意他別說話。此時人來人往,并不是說話的時候。
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這個小姑娘是什麽來頭?居然替秦宏戴孝?”
“不太清楚,我記得他們老秦家的人死絕了……”
“快去打聽打聽,應該關系匪淺吧?”
期間,薛銘也來過,見程安安哭得太慘,還勸她:“節哀。”
程安安太過自責,淚水嘩啦啦地流,一天下來,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
秦鋒年紀大了,又守了兩天兩夜沒合眼,精神狀态很差。這天晚上,衛兵在醫生的指示下,在他喝的水裏加了安眠藥,總算把老爺子送到了床上。
他們一走,白豔紅就拉着秦偉離開,臨走之前,還警告秦瑞:“好好跪着,不許起來!”他們剛剛回到秦家,根基不穩,面子功夫必須做足。
設靈堂的地方,是不能關門的,正是秋末冬初,冷風嗖嗖地往裏面灌。先前人多,還不覺得怕,此時大人走空了,外面是一片漆黑,陰風怒號如同鬼泣,吹動白幡,帶得靈堂裏的燈光忽明忽暗。
在他們身邊,就是三口棺材。秦瑞吓得瑟瑟發抖,再加上跪得久了,雙膝痛的幾乎失去知覺。他開口,帶了哭腔:“師父,我害怕……”
程安安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意:“不要怕,躺在這裏的是你大伯,他不會傷害你的。”
先前在白豔紅的恐吓之下,秦瑞什麽情緒都不敢流露,她吩咐什麽,就跟着做什麽。此時只剩下他和程安安兩人,他一下子打開話匣子。
“到底憑什麽?昨晚忽然把我們接來,不許我去上課。為什麽讓我跪在這裏?我的膝蓋好痛!他們說那是我大伯,我哪兒來的大伯?我媽叫我叫那個人爺爺,可我爸早就說過,我沒爺爺啊。”
程安安也不知道秦家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能寬慰他:“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你要記住,秦宏是你大伯,你爸爸的親生哥哥。你爸和秦伯伯都是秦爺爺的兒子,你是秦爺爺的親孫子。”
秦瑞只是搖頭:“我沒有爺爺……”
“秦瑞!千萬別讓秦爺爺聽到你說這種話,他已經夠難過的了。”
“好吧,師父,我聽你的。”見程安安生氣,秦瑞怯怯地說,“你怎麽會在這裏?”
“秦爺爺和我爺爺是老戰友……”程安安将她和秦鋒的相識娓娓道來。
別墅二樓,秦偉的房間裏,白豔紅看着白事禮單,臉上的喜色差點就按耐不住了,心道:“出手真是大方啊,不愧是燕京城的大人物。”
秦偉坐在床上,表情沮喪,白豔紅見狀勸道:“老公,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
“豔紅,當年的事你也清楚。他都和我斷絕父子關系了,如果不是大哥出事,我死也不會回來的。”
白豔紅卻覺得,大伯一家死的真好。如果不是大伯死了,恐怕要等到老爺子過世,他們才有機會重回秦家。她幫他捏着肩膀,聲音柔軟:“我寧願沒有遇到過你,也不想讓你和你的父親,因為我而起争執。如今秦家群狼環飼,你身為秦家子孫,怎麽能不管不顧呢?”
“我爸太固執了,為什麽他就是看不到你的好呢?你還替他說話!”秦偉控訴,“戀愛是我的自|由,就算他是我爸,也不能指手畫腳!”
“老公,你別再和公公置氣了。他也不容易,大伯走了,他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如今,公公只有你一個兒子,你就對他服個軟吧。他一大把年紀,萬一氣出病來怎麽辦?”
“你替他着想,他怎麽不替我們想想?”
如此看來,這對夫妻還是挺般配的。女的貪婪,觊觎秦家家産,因為大伯一家死了,心裏別提多高興了。男的自私,在親哥哥的葬禮上,滿心只想着自己所謂的戀愛自由。
停靈滿七天後,秦宏下葬。由于秦鋒情緒不穩定,程安安沒急着回去,留在秦家陪他。一大早上,秦鋒父子就吵得雞犬不寧。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怎麽會有你這種兒子?你比你哥差遠了!”
“我能和他比嗎?他做了多久,我才做了多久?你以為我願意回來?如果不是郭明求我,說秦家成了爛攤子,我才不會回秦家,我是想幫你!”
“逆子!”秦鋒舉起拐杖,就向秦偉砸去,“要不是你看上外面的狐貍精,辜負了萬家的姑娘,這些事情,你早就接手十幾年了!”
秦偉梗起脖子:“你打,照着這兒打!愛情是不能勉強的,我和萬娴結婚了又怎麽樣?沒有愛情的婚姻,只是一潭死水。如果不是遇到豔紅,我現在還在那個墳墓裏。”
聽到他的話,程安安心中冷笑,能把出軌說得這麽文藝,不愧是大學教授啊。
秦偉上樓,收拾好東西,蹬蹬蹬地下來,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拽着秦瑞,“大哥的喪事處理完了,你也用不到我了。你看我不順眼,我現在就走。”
父子倆不歡而散,秦鋒對程安安無奈地說:“讓你看笑話了。”他吩咐家裏的保姆:“準備早飯吧。”
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樣的局面,程安安不知道從何勸起,只能多給秦鋒夾菜:“秦爺爺,您吃這個。”
飯才吃到一半,白豔紅就帶着秦瑞回來了,向秦鋒賠罪:“爸,您別和秦偉一般見識,他只是在氣頭上……”
秦鋒手裏的碗直接砸了出去,擦着白豔紅的臉摔到牆角,碎了一地。白豔紅吓了一跳,只聽他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如果不是你這個攪家精,我兒子會變成這樣?”
他起身太急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程安安将将扶住他,沒有讓他倒在地上,對呆愣的衆人喝道:“快叫救護車啊!”
☆、婚約
秦鋒身體沒有大礙,只是情緒太激動,引起血壓升高,腦部暫時供血不足,才會暈倒。
病房之外,白豔紅叫住程安安,期期艾艾地問:“小姑娘,能請你在老爺子面前,為我美言幾句嗎?”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前世白豔紅一見面就羞辱程安安,今生也罵她弄髒了她們家沙發,這樣低聲下氣地求她,還是第一次。
程安安手中拎着軍綠色暖壺,似笑非笑地說:“瞧你說的,你們才是一家人,我不過是個外人,說話有什麽用啊。”
白豔紅泫然欲泣:“年輕的時候,我老公和他爸爸之前有些誤會,說來都怪我……”
在她的嘴裏,秦鋒成了一位封建大家長,萬娴也是仗着家世棒打鴛鴦的惡人,秦偉被她描述成了敢于追求真愛的進步青年,她自己更是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程安安只覺好笑:“萬娴和秦偉結婚在前,你和秦偉相識在後。勾引有婦之夫,你還有理了?”
白豔紅神色驟變,指責程安安:“你這個小姑娘怎麽回事?你還在讀初中吧,誰教你這樣說話的,怎麽能把‘勾引’挂在嘴邊!”
“呵,當小三你還有臉了?只許你們勾引別人丈夫,不許我罵嗎?我家差點被小三害得家破人亡,此生最恨小三,我奉勸你一句,不想挨罵,就別來招惹我!”
白豔紅還想說什麽,秦瑞遠遠地沖程安安喊道:“師父!醫生找你。”程安安應聲過去,不再理會白豔紅。
醫院走道處,時不時有醫護人員匆匆走過,卻沒有一個停在秦瑞身邊。程安安問:“哪位醫生找我?”
秦瑞神情局促:“師父,沒人找你,我瞎編的……我就是看到我媽纏着你,對不起,我媽她一向這樣。”
十分詭異的,眼前小胖子的模樣,居然和前世那個來便利店找她解釋的秦瑞重合了。那時程安安以為秦瑞是擔心謠言,專程來警告她,怕她對他起了不該有的心思。或許并不是呢?秦瑞當時找她,真的是為了道歉?替他那個拎不清的母親擦屁股。
只是後來的秦瑞,喜怒不形于色,宛如玉人的面孔之上,實在看不出情緒波動。程安安當時太過自卑,下意識地以為秦瑞是要和她撇清關系。
程安安挑眉:“你媽一向哪樣?”
秦瑞撓撓頭,頗為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反正你別理她就對了。”
小胖子那張肉肉的臉,因為皺眉,像是起了包子褶子,程安安看得撲哧一笑,笑完之後,佯裝生氣:“那你就任她打你啊?上次她砸你用的力氣那麽大,你都不躲的。”
“其實我爸在場的時候,她對我很好。”
在白豔紅眼裏,秦瑞只是個工具,她用他來博得丈夫的寵愛。程安安心寒的是,她到底做得是有多敷衍,才會輕易就讓年紀這麽小的兒子看透了?
程安安憤憤地說:“你就不生氣嗎?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媽媽!”
秦瑞耷拉着腦袋:“她終究是我媽。”生氣又有什麽用呢?能改變這個事實嗎?白豔紅十月懷胎生下了他,不管她做什麽,他只能選擇承受。
秦瑞接過程安安手中拎的暖壺,打滿了水,兩個人一起回到病房。秦鋒已經醒了,和郭明低聲說着話。見到程安安,秦鋒招招手:“安安,過來。”
門口,白豔紅推門想要進來,郭明一個箭步邁過去,把她攔在門外:“白女士,秦老剛醒來,還是讓他清靜一下吧。”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眼色?還想再把秦鋒氣暈嗎?
白豔紅心裏不滿郭明的舉動,她好歹也是秦家的半個女主人,郭明對她太不尊重了。表面上,她卻沒有表現出來,笑道:“我去打飯。”
病房裏,秦瑞幫程安安搬來一個椅子,方便她坐在床邊。秦鋒看看程安安,又看看秦瑞,笑得一臉慈祥:“安安,你覺得瑞瑞怎麽樣?”
“秦瑞學習很努力,人也很善良。”程安安的回答十分中肯。
秦鋒點點頭,看向窗外,如今正是金秋,又是一年楓葉變紅的時候,香山之上,紅葉飄飄。他臉上帶着追憶的色彩:“當初我和你爺爺訂下兩家的婚約,也是在秋天。”
等等,這是什麽意思?好好的,秦爺爺為什麽要老話重提?程安安心裏警鈴大作。
“可惜我沒福分,兩個都是兒子。現在瑞瑞和你,剛好一男一女,就像是上天注定要補足我們當初的遺憾。如果你爺爺還在世,想必也會贊同我的想法。雖然隔了一輩,但這個婚約……”
“秦爺爺!”越聽越不對,程安安高聲打斷他。
秦鋒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搖頭嘆息:“看來你是看不上瑞瑞啊,是我老頭子自作多情了,還想着讓你們倆訂婚。”
“對不起。”傷了老人的心,程安安連忙道歉。
秦瑞愣住了,重複道:“婚、婚、婚約?!”舌頭打着顫,好像結巴了。
程安安一巴掌呼在他腦袋上:“你聽錯了,婚你個大頭鬼!”
秦鋒笑笑,沖他們擺擺手:“你們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秦鋒對秦偉完全失望,只能指望秦瑞擔起秦家的重擔。可秦瑞自小被秦偉和白豔紅養在身邊,雖然沒有長歪,脾性距離秦家繼承者的身份卻差遠了。
反而是程老弟這個孫女,小小年紀,進退有度,就連燕京城裏那些名門望族的閨秀,比起她都遜色許多。如果程安安願意嫁進秦家,他也不必再擔心秦瑞挑不起秦家這個攤子。可惜啊,程丫頭不肯。
時間到了中午,程安安和秦瑞一起去醫院的食堂吃飯,漫步在紅葉渲染的小道中,秦瑞一臉忐忑地問:“師父,我沒理解錯的話,剛才爺爺是要我們兩個訂婚?”
程安安斜眼看他:“怎麽?現在肯叫爺爺了?”
秦瑞腳下踢着小石子,故作輕松地說:“還好你拒絕了。”她喜歡的是徐嘯煜那樣的人吧?八中扛把子,初中女孩子眼裏的蓋世英雄。而他只是一個被人欺負的胖子,軟蛋、慫貨……就連和她站在一起,都已經是她的恩賜了,至于婚約啊,做什麽白日夢呢?
他明明笑着,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程安安停下腳步,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正色道:“秦瑞,你不需要這樣的包辦婚姻,你還沒有明白秦鋒唯一的孫子,這個身份意味着什麽——十年後,不,不必十年,燕京城、甚至全國所有人都會仰望你。關于妻子,你的選擇範圍很大,你會遇到真正愛慕的人,她美麗、優秀,足以與你比肩。”
她說的越多,秦瑞就越是難過:“師父,你總能說出這些我聽不懂的大道理。我嘴笨,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沒有朋友,從小到大,遇到的所有人都在欺負我。你和她們不一樣,雖然你也嫌棄我胖,你也罵我太慫,可你願意幫我減肥、鼓勵我學習。婚約什麽的,我從來都沒想過,那離我太遙遠了,我只希望你還把我當成小徒弟,我們關系還像之前那樣。”
程安安長舒一口氣,一拳打在他的胸口:“早說啊你!害我白緊張一場,我還以為,你因為我拒絕你爺爺,和我生氣呢。”也對,秦瑞才多大,初中小弟弟,連戀愛都沒談過呢,哪懂什麽婚約不婚約的?是她以成年人的思維考慮,才把這件事看得太嚴重了。
程安安自以為把話說開,不再介意,笑嘻嘻地和秦瑞去吃飯,卻沒注意到,秦瑞連最愛的紅燒肉都吃不下了,一直苦着一張臉。
他一向是聰明的,聰明到即便在錦中,都能考到年級前列。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程安安的情緒,就在剛才,她想要和他劃清界限。所以他只能退後一步,在安全距離內挽留她,才沒有讓這件事影響兩個人的關系。可他那點小聰明,還不足以勒令自己的心不許難過。
他曾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眼前的女孩是一束光,他追逐她、靠近她,獲得溫暖。四下無人之時,也曾卑劣地幻想過,擁有那道光,讓她只屬于他,只對他一個人展露笑顏。但他清楚的知道,那終究只是幻想罷了,沒有人能夠憑借愛意,将富士山私有。
十分鐘之前,在那個病房裏,或許是他此生距離這個幻想最近的一次,可她叫醒了他。他對自己說,秦瑞啊,別再做夢了,只是待在她身邊就好。雖然不能再向前一步,但起碼不會被她遠遠推開。
秦鋒有意栽培秦瑞,把他轉學到燕京城最好的私立初中,又為他請了各行各業的精英,在家裏開設一對一的教育課程,完全當做繼承人培養。秦瑞的時間被塞得滿滿當當,一開始,程安安怕他吃不消這種強度,便陪他一起上課。
然而,一周後,當秦瑞從學校回到家,卻哪裏都找不到程安安的身影。
看着自己的兒子急得滿頭大汗,白豔紅坐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修着指甲:“你着急找人家,人家連聲再見都懶得和你說。”
“她走了?”
“唔,什麽時間的飛機來着?”
“媽!”秦瑞大聲叫道。
白豔紅沒回答,倒是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