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湖廣兩地新獻一名美女,父親姓何名鏡,是當地出了名的大善人,教書育人,寒門子弟多投門下,自家姑娘耳濡目染,亦是知書達理、聰明伶俐,傳聞美若天仙,剛及笄江東子弟便踏破門檻,未曾想這朵嬌花親事推诿來推诿去,最終竟到了皇家。

美人的到來實際并不引人注目,一頂小轎穿過側門,就這樣默默無聲住進了聽雨軒,起先有些人圖個好奇新鮮三三兩兩前去拜訪,對這美人津津樂道。後來擡頭不見低頭見,美人自己總沉默寡言,再加上源長一次也沒踏進聽雨軒,大家漸漸感到無趣,也就不把這麽個人放在嘴上。

源長自然是不會去看美人,他本身事務繁多,晚上又要來清華宮,從早到晚腳步匆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事情。時間過得真快,眨眼就是三月份了,她的肚子越來越圓,太醫診脈,說是臨盆就在這幾天。

清華宮衆人一聽,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應用具準備齊全,源長整天神經兮兮,恨不得十二個時辰跟着她。大夥等了兩天,肚子依舊沒動靜,大家剛放松下來,她卻感到肚子一陣陣的疼,源長手足無措,立刻喚來大批宮女,慌慌張張好幾個時辰,所有人都認為這胎要費些力氣才能生下來,結果生産過程出奇的順利,她滿頭大汗神情恍惚,直到兩個襁褓放在臉側,細細看清那兩個皺巴巴的臉蛋時才終于緩過神來。

門突然被人推開,源長風一樣刮進殿內,呆滞又笨拙看着孩子。

“陛下,是龍鳳胎!”老嬷嬷輕輕抱起孩子湊近跟前,他先是一愣,本能接過孩子,手腳僵硬小心翼翼,一副無計可施模樣。孩子估摸被自己父親吓到,下一秒齊齊爆發嘹亮哭號。這下,他更是哭笑不得了,一副有口難開模樣。老嬷嬷識相解困,剛伸手打算接回孩子,卻被源長怒目揮斥,吓得趕緊把手縮回去。

“孩子哭了,讓嬷嬷先哄哄吧。”她不由失笑。

“哪需要她,我的孩子自然該我哄笑。”源長一挑長眉,下一刻已是滿面慈祥,抱着孩子輕聲寬慰,孩子明明聽不懂這些,不一會兒竟真的破涕為笑,皺巴巴的臉蛋也變得紅潤晶瑩。

“你看,他們笑了吧。”源長抱着孩子湊近,不無得意。

她只得無奈搖頭,随他一起逗弄孩子。

皇家喜得麟子,普天同慶。眨眼又過去一個月,滿月宴源長大肆操辦,早上群臣朝賀,晚上後宮又在牡丹苑大擺宴席,四月春回,牡丹齊放,富貴雍容,群花掩映間一個個細心裝扮的美人紛紛落座。源長攜着她入座,放眼而望,入目盡是有說有笑面容精致的美人,在牡丹映襯下亦分毫不落下風。她們的目光總有意無意瞥向源長,面前這個人卻神态高傲視若無睹。

一種道不明的味道在心裏發酵,說不上酸楚,亦談不上甜蜜。只是覺得讨厭。

“怎麽了?”源長低頭詢問。

她搖搖頭,到底不願辜負面前人一片好意,催促道:“沒什麽,人都齊了快開始吧。”

源長點頭,随即向侍從示意,禮樂聲緩緩而出,身着彩衣的伶人仰面背手甩袖輕舞。熱鬧的氣氛下嫔妃們推杯換盞,巧笑嫣然,媚态橫生風流不盡,然而那醉熏的眼眸卻不知掩藏着多少暗流。

她讨厭這樣的宴會,卻從小到大,總身不由己參與其中。

舞樂還在繼續,牡丹花香伴着濃郁的酒香飄散在空氣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樂聲在歡快中戛然而止,一舞畢,伶人漸退。她疲憊揉揉眉心,還沒緩過神來便聽見左邊一聲驚呼,循聲而望,地上不知何時躺着一位宮裝女子,長長的頭發蓋在臉上,頗似鬼魅。

“怎麽回事?”源長皺眉起身。

“陛下,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十一二歲的小宮女撲通跪在地上,一個接一個響頭,早已泣不成聲。

源長弄的稀裏糊塗,不耐煩道:“行了,磕頭有什麽用,如實招來,你家娘娘到底發生何事!”

那小宮女吓得不敢再磕,抽噎道:“陛下,我家娘娘自從入宮以來住進聽雨軒,身子一直不好,誰料這會兒竟暈了過去。”

小宮女剛一說完便淚如雨下,左右嫔妃一個個蹙眉掩面,素有美德的惠妃第一個注意到那所謂的娘娘還躺在地上,忙叫了人從地上扶起來,那美人被人扶着倒在椅上,蓋住臉的秀發向兩邊散開,衆人随之一聲驚嘆。

卻見那暈倒的人兒一張鵝蛋臉,玉白的面色,單薄的櫻唇,蝶翅般的睫毛覆住彎月樣的眼睛,身似拂柳,體态嬌娜,自有一股清貴氣。美人緩緩睜開眼睛,剎那萬千光華流瀉眸中。

美人環視一周,皎潔目光終于定格在被衆星拱月的源長身上,薄唇輕啓,呵氣如蘭:“陛下。”

從未聽聽過如此好聽的聲音,說不上的軟糯溫柔,只叫人軟到心裏,這聲音很低很輕,初聽時柔中帶媚,細品時春風拂柳,回味時婉轉悠揚,簡單兩個字,卻似注入百種情味,叫人欲罷不能,聞之難忘。

“陛下,人醒了。”惠妃驚喜道。

“醒了?”源長幾步上前,眸光閃動,語氣卻是毫無波瀾,側身吩咐剛來的太醫,“去給……何美人看一下有無大礙。”

大概是面前這位擱置太久,他想了會兒才記起來何美人的位份。

那何美人對于皇帝對自己的态度也沒做太多奢望,只淡淡含笑接受太醫診脈,玉樣容顏襯着微紅燭光,自有一股妩媚風流:“勞煩陛下費心,臣妾此刻應無大礙。”

源長微微點頭,算作回應。

那邊太醫診過脈,俯身道:“回禀陛下,何美人應是有虛寒之症,這才昏倒。”

“如此,便請太醫多多費心,幫何美人好好調理下身子。”惠妃開口道。

“自然。”太醫含笑,朝源長揖禮後躬身退出。

何美人體虛先行離開,宴席繼續。源長拉着她回到主座,面無表情狀若凝思。許久,他轉身問貼身侍從:“那何美人怎麽樣了?”

侍從意味不明瞅她一眼,躬身答:“回陛下,何美人已經到了聽雨軒,此刻正歇着。”

源長點頭,轉過身看着底下衆人,再不言語。

舞樂依舊,只是她身旁這個男人早就心不在焉。她的手本握在他手中,明明出了一手的冷汗,他卻似毫不知情。突然覺得這般親昵的動作十分紮眼,她不由抽回了手。

“你怎麽了?”源長側臉,好看的眉毛皺起,擔憂詢問。

“沒什麽。”她笑着搖搖頭,“陛下,我有些倦了,可否先走一步?”

“我陪你。”

……

“好。”

主角走了,一場宴席也意味着結束,衆鳥歸林,後宮恢複了寧靜。和源長回到青華宮已是子時,兩個幼兒早已入睡。沐了浴,正準備就寝,惠妃突然闖進青華宮,說是何美人病情加重,太醫說是急症藥石難醫,惠妃聽她嘴裏一直喃喃喚着陛下,感念其一片癡情,因此冒死攪擾請源長移駕聽雨軒。

源長頗為不快,思前想後還是更衣随惠妃走了。她原本要跟着同去,源長怕她勞累拒絕了。

這麽一去,便是整夜未歸。她心煩意亂,一整宿合不上眼,天沒亮就起身漱洗,匆忙打理得能出去見人,帶着常欣直奔聽雨軒,到了那裏才知昨晚何美人病情好轉,源長看無大礙便随惠妃一同離開。她随即又前往惠妃住的寒姿宮,人還沒到那兒,遠遠的就看見一身金冠黃袍的源長從寒姿宮出來,行到階下突然扭身停腳,像是被誰叫住了。很快,體态豐盈的惠妃小跑下階,手上拿着一塊玉佩含羞帶笑系在源長腰間,源長一時情動輕輕環住惠妃,二人依依不舍,揮手告別。源長去上早朝了,惠妃轉身回到寒姿殿。

……

一聲脆響,假山旁牡丹花堅硬的花枝被折斷,碩大的花朵掉進泥淖,沾染一片泥污。

“娘娘!”身旁常欣驚呼出聲,拿過她的手慌忙包紮。

“不礙事。”她縮回流血的手,笑着搖搖頭,靠着常欣只覺精神恍惚,“咱們走吧,我不想呆在這兒。”

她累了,昨晚可是一夜未眠。

常欣不敢違抗,什麽也沒說,扶着她匆匆回到青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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