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18)

然也有着自己的想法。撒手撤力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素問道松手松的快極了,李清明也在同時吐了口血出來——霎時,只見望舒藍光更盛,竟然生生将羲和華光壓了下去。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也夠用了。

燦金光輝陡然炸開,素問道抓住機會,一手摟着李清明便往後退去,也不管身後便是汪洋大海。

下一刻,水火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對峙多時之後終于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瞬間,地現深谷,巨浪擊天——

海水與天空的界限都變得模糊。

李清明險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只是素問道反應比較及時,反手就将一枚丹藥送到了友人唇邊。李清明也不多問,張口便将其含住,咽了下去。

瞬間便有一股暖流在髒腑之間蘊開,翻湧的氣血也安分了許多。

傷勢好了許多,但李清明這時候卻是已經無暇顧及這個了。之前湧起朝着天空拍打而去的海水在力盡之後又倒灌過來,鋪天蓋地的遮住了全部的視野。哪怕明知頂多不過是濕了衣裳受些痛楚,但直面這樣的壯闊之景——

李清明覺得自己沒法不為之感到震撼。

至于素問道——素姑娘看過的風景太多了,眼界太高,早就被養叼了。

她側首看了眼友人,李清明正仰着臉,全神貫注的看着砸下來的水浪,連個避水訣都沒記得要掐一掐,也不管被打濕了衣裳鬓發,反而很有些樂在其中的意思。素姑娘為此而嘆了口氣,琢磨着可能被潑水也是感悟的一環,依依不舍的将已經摸出來的避水珠又塞回了袖子裏。

扔出去的換成了不防水的鳳凰金簪。

金簪只攔帶靈力的攻擊,對于這種自然現象才不管。素姑娘很有共患難精神的陪着友人淋水,同時注意着是否有一部分的羲和劍氣漏網之魚——三秒鐘之後,她發現自己其實是多此一舉。

一直被攔在外面的慕容紫英終于沖進來了。

白發劍仙起手就是劍陣,無數清冽孤凜的劍氣圍繞着他形成了一個在不斷變化的陣法,穩穩當當的攔住了追擊而下的羲和——不管是劍氣,還是本體。

慕容紫英其實在沖突觸發的時候就已經沖過來了,畢竟是已經成仙的人,對于靈力波動的感應還是非常敏銳的。羲和與望舒交擊那麽大的動靜,他就是在閉死關也得被驚動,更別說之前他只是在單純的打坐而已。但趕過來也并沒有什麽卵用——

因為他進不來。

還是羲和劍主的傑作,修為的壓倒性差距使得他能夠在李清明盡心竭力的時候還能分心二用,利用羲和還有望舒這兩把劍逸散的劍氣、還有劍主的靈力來組成一個結界。這當然并不能夠攔下一位修為高深的劍仙,但若是慕容紫英打破了結界,不管是羲和劍主還是望舒劍主,都得直接承受這份攻勢。

“算你聰明,沒有直接進來!”羲和劍主語聲嚣狂,“區區劍氣,吾倒還不放在眼中,但這小姑娘——怕是承受不住!”

慕容紫英穩聲應是,又問道:“玄霄師叔,敢問您為何要對清明出手?”

“羲和望舒相輔相成,我乃羲和劍主,對望舒認主之事也有幾分興趣。”玄霄說的坦然極了,“卻是未曾想到,望舒劍主實力如此不濟。”

李清明:“……”我這麽弱還真是對不起啊!

只是我如今芳華正好青春年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來耗用,而這位爺爺——請問你今年幾歲?

不過這也只是李清明的內心活動罷了,說當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被他人這麽說,心裏當然是不高興的。但技不如人——還能怎麽辦?

乖乖忍着呗。

然後回頭死命加練!

不忿歸不忿,本事差也沒辦法立刻提升,但有的事情也還是要說的。“閣下行事未免太過放肆。”李清明說道,“如此禦劍,在空中還好,若是入水——閣下可知會造成什麽後果?”

掀些浪頭死些魚蝦都是輕的,若是引起了海嘯——住在海岸邊上的漁民少不得一番死傷!當然,這附近自然是沒有他人居住的,但修道之輩概念中的遠近又能夠與凡俗衡量混為一談?而這甚至還不是最麻煩的……李清明只是稍微想想,便覺得不忍。

“不過區區浪湧罷了。”玄霄在海裏呆得太久了,從前也是久居瓊華,對于真正的俗世并不了解,所以他這話說的也當真是輕巧極了。也并不覺得自己這般舉動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這便是你攔下羲和的理由?”

李清明反問道:“這種事情,既然看到了,莫非還得袖手旁觀不成?”

玄霄:“可不是每次都會有這種好運氣,能夠保住你的命!”

李清明道:“那又何妨?我純陽弟子,自有自己的一番行事準則。”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要說口才,被關了幾百年禁閉的玄霄當然是比不上因為職業需要總是忽悠的李清明的——哦,就算是沒有被關禁閉之前他也不是什麽長于言辭之人,換做是少年時期的玄霄來也是照樣說不過李清明。

“況且這事情難道他還做得很對?”李清明說的理所當然極了,“既然做錯了事,那就別想要糊弄過去!就算是紫英你來說好話也沒用!”

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其實很想說我并不是來給我師叔脫罪的,我只是想要客觀的告訴你一件事情。“師叔他在東海裏面呆的時間有點久了……”以及,這大概可能是第二件事情了,“師叔脾氣不是很好。”

李清明茫然臉:“嗳?”

慕容紫英:“……羲和屬火。”所以羲和劍主的脾氣,當然也就比較暴躁。

剛才李清明一番話說的的确是正氣十足,占得也的确是大道理沒錯,但他這個在邊上聽着的可真的是心驚肉跳,擔心極了什麽時候玄霄聽的煩了,一個羲和陽炎就摔了過來。更加擔心自己到時候救援不及,讓友人平白受了苦楚。

慕容紫英都不太記得自己上一次情緒起伏這麽大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沒事的,有望舒在呢。”李清明特別心大的安慰他,至于小夥伴白緊張了一把什麽的,“藥聖前輩說過的,緊張一下心跳的快點沒壞處,對身體好。”這還是她某次去萬花谷聽藥王大大的溢血講座的時候聽來的呢。

當然孫思邈說的肯定不會這麽簡單的,然而原理太複雜,大佬說的太多,李清明對此還沒什麽興趣,自覺也用不太上這些知識,聽的也就不怎麽認真。最後記下來的也就是這麽一個結論而已,要說更多的……大概只能胡扯了。

慕容紫英還能說什麽呢?

白發劍仙被哽的連笑意都是勉強的,表情奇怪的活像是吃飯的時候被一口飯給嗆到了氣管。

素問道:“……這個形容,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我覺得很形象啊!”李清明完全沒有get到友人的潛臺詞,還有點喜滋滋的意思在裏面。“問道你難道不覺得我這個形容特別的生動貼切嗎?”

素問道:“恕我直言——”

還真的沒有。

被打擊了一把的李清明恹噠噠的應了聲,說實話這種語氣再配上她那張萬年不變的高嶺之花臉其實還是挺有違和感的,但素問道早習慣了友人這般模樣,也沒覺得有什麽。

況且李清明恢複的速度實在是快極了。

素問道抱着自己的蓮水天色看着李清明拿着望舒在揮汗如雨,深刻的覺得:“大概是被玄霄給刺激了吧。”

這是一個陳述句,而非是疑問句。

慕容紫英當然也聽了出來,但:“清明這般行事,未免太過透支底蘊。”或者應該說是在透支身體健康。

李清明狠起來是真的狠,就算是自己——不,應該說,正因為是自己,所以她才更加的能夠狠得下心來。她那訓練強度誰看了都得驚嘆一把,每天完了能自己走回去休息全靠望舒劍靈給她渡氣。素問道也正是放心不下,才日日守候,以備準時把人送回去。

若是出了什麽事情,也好方便照應。

“一時半刻還好,若是時日長了——”不好好養着的話,身體也就毀了。

這後果素問道自然也知道:“道友實在是想多了。”她說:“清明也就只能勤奮這麽一段時間罷了。之前她才被玄霄道友刺激了一番,如今正是在氣頭上,我也攔不住她,倒不如讓她發洩一番的好。畢竟——等到她回了門派裏,謝前輩也不會許她這般胡來。”

簡而言之,反正也就胡鬧這麽幾天,就随她去吧。

慕容紫英覺得真是慚愧極了:“師叔他并非有意……”這話說的他自己都心虛。

素問道:“我知。”玄霄他當然不是有意的,這位瓊華弟子的性情從羲和劍靈身上就可窺見一二——畢竟劍随主人,真要刺人他也說不出什麽惡毒的話來——原因無他,沒這個本事——拉仇恨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好。

無意識傷人的本事也練得不錯。

玄霄當然不是故意嘲諷李清明的,他只不過是順口就這麽說了,然後無意識的達成了這個效果而已。

慕容紫英:“……”雖然素問道的語氣很平靜,但為什麽他卻覺得更加的心虛了呢?

這個問題當然是沒有人回答他的。倒是李清明覺得有點奇怪,這幾天新朋友為什麽……好似對他特別的熱情?

雖然表情上肯定是看不出來的啦,但是從各種的蛛絲馬跡裏面做出這個推論也實在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李清明拿這問題去問素問道,但小夥伴也只是笑而不語,反倒是鬧得她自己抓心撓肺的好奇。

說起來直接去問慕容紫英倒是個簡單直接的好辦法,但問題在于慕容道長這幾天不僅待她體貼周到了許多,“還在刻意的躲着我。”

李清明說道:“人家都擺明了自己的态度,我也不好非要為難人家,追上去就為了問個答案吧?這又不是什麽了不得、非得知道答案的大事——問道你說是吧?”

素問道咬着嘴唇吃吃的笑,笑完了才捂着胸口啞着嗓子,上氣不接下氣——所以聽起來也就很是虛弱的說了聲是。“清明最貼心了,怎麽可能做這樣強人所難的事情呢?”

李清明面不改色的接下了小夥伴的誇獎:“但我還是很好奇啊。”

“心虛吧。”素問道有氣無力的說道,注意到李清明茫然的目光,又說了兩個提示。“前幾天,玄霄。”

李清明:“可是我早把這事情給忘了啊!”

才怪呢!

素問道心說要真是忘了,怎麽不見你松快些許?昨天你還是被我背回來的呢,今天沒去練劍還是因為環境不支持——你這話說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但心裏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說的就又是一回事了。素問道覺得自己好像沒法昧着良心和小夥伴一起胡說八道——所以她決定換個話題。

“清明你看。”素姑娘纖指一指海面,“海上開始起變化了!”

李清明順着友人的指引看過去,和她倆只隔着一層隔音結界的慕容紫英也做出了同樣的舉動——原本平靜的海面上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了一層層的漣漪,随着漣漪面積的擴大,中央處還有白色的泡沫在不斷的湧出來,給人以一種蠢蠢欲動之感。

“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李清明說道。

她說的也并沒有錯誤,片刻之後,那處已經成了一個通道。一道道的光就從那裏面沖了出來,朝着天邊飛過去。慕容紫英注視着它們,說道:“這些是……瓊華弟子的魂魄。”

慕容紫英注視着它們,說道:“這些是……瓊華弟子的魂魄。”

他又去看那通道,在那些光之後,走出來的是一個披散着長發的女子。

她穿着藍白色的道袍,容貌雖然已經不再年輕了,但也保持在三十許的模樣,肌膚依舊光滑細嫩——這已經不能用駐顏有術來概括了,只能說對方的修為已經到了能夠保持青春的程度。

李清明小聲的和小夥伴咬耳朵——雖說有隔音術法擋着,其他人也聽不見:“一看就知道和紫英是一個門派的。”道袍雖然有所區別,但這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的就能夠看出他們衣服上某種一脈相承的東西來。

素問道取笑她:“你若是換了前個兒那身道袍,站一起也像是同個門派的。”

一樣都是藍白配色,看起來畫風還是挺統一的。

“才不會。”李清明道,“我們純陽的校服可比他們的貴多了。”

這倒是實話啊。

素問道發散了下思維,走了下神,回過神來之後又聽到小夥伴感嘆:“我敢保證,這為道友從前一定是門派高層,就算不是掌門,至少也得是手握大權的長老之流。”

“這又是怎麽看出來的?”素問道有點好奇。

“很簡單啊。”注意到了他人的視線,李清明背在腰後的那只手悄悄的掐了個指訣,一點波瀾都沒起的散去了這個隔音結界,和素問道之間的交流也換做了更加方便安全的傳音。

“從氣質上就能夠判斷出來的。你看那位道友——”那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度,那眉梢眼角的威嚴,就算她如今長發披散身上也無有半間首飾裝點,也依舊無妨她那一身風采。“一看就知道手握大權。”

不然養不出來這樣的風儀。

“掌門!”慕容紫英很激動的喊了出來。

李清明和素問道遞了個我就說的眼神。

這廂兩人正在說悄悄話,那位手握大權——至少曾經如此的道友如今正在和許久不見的後輩了解現今的外界情況,一點點聽完了之後又沒忍住看了看李清明。

“這是——?”

這也是我瓊華弟子?難道是慕容紫英新收的弟子?資質倒是不錯,這般年紀便有了這等修為,估摸着也挺勤奮。資源應該也是不缺的,除此之外還有望舒的氣息,原來前幾天玄霄就是在這姑娘身上吃了虧嗎?

慕容紫英這個當師尊的都沒做到的事情,竟然讓徒弟成功了!這可真是……

大快人心!!

天知道她看玄霄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連句師姐都不會喊的家夥不順眼多久了!!!哪怕其實這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這幾百年在東海海底和玄霄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關系也沒以前那麽緊張了……但夙瑤得說,能夠看到玄霄吃癟,她還是挺樂見的。

思維的速度總是很快的,一個眨眼的功夫夙瑤就想了很多,她的腦洞也沒忍住開的大了點。

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從之前素問道取笑李清明換上正經道袍就能和慕容紫英裝同門就能看出來,其實純陽校服和瓊華校服看起來還是很像的。夙瑤一眼看過去就産生了這樣的錯覺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至于那些奇怪的地方——

前,不,依舊在職的現任瓊華掌門理所當然的将其當作了這幾百年裏面發生的變化。

慕容紫英:“……這是清明道友。”

現今唯一,不,應當是唯二在外的瓊華弟子鼓足了勇氣,糾正了掌門人的錯誤認知。

就算已經成仙,哪怕在外人眼中他已經是沉穩卓然的一代劍仙,但在這位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面前,慕容紫英覺得那些所謂的成長都早就被丢到了不知什麽地方去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十九歲的時候,少年意氣風發,年華正好。

在對着長輩的時候,也一樣的……不敢大聲說話。

慕容紫英的提示十分隐晦,但也不算很難懂。夙瑤腦子一轉就反應過來自己誤會了什麽,不過她之前也沒表現出來什麽,這時候也不需要做什麽補救。只需要拿出對待尋常的、初次見面的小輩那樣的态度就成了。

頂多、頂多也就是看在這姑娘能夠被慕容紫英稱一聲道友、看上去關系不錯的份上多些注意罷了。

夙瑤的态度拿捏的很好,既表達了自己的親近善意又不顯得過分熱情,處在最讓人愉快的一個點上,不遠也不近。對于曾經的瓊華至寶望舒,她也沒有想要讨回的意思。

李清明為此而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雖說是望舒主動的想要認她為主,而并非是自己用了不好的手段得到了望舒,但是……怎麽說呢,就算是手段正當的無可指摘,但在面對着望舒的前任持有人、也是名義上的所有人的時候,心虛這種事情,其實也是難免的事情吧?

“莫緊張。這是望舒自己的選擇,我并不會幹涉。”夙瑤寬慰道,這時候她身上簡直充滿了長輩光環帶來的包容光輝,又溫和又耐心,沒注意到一邊慕容紫英臉上那很一言難盡表情的李清明覺得自己都要喜歡上她了。

她只是有點奇怪:“前輩怎知……此乃望舒之意?”

“我是望舒的上一任宿主。”夙瑤很平淡的說出了這個事實。

李清明分分鐘恍然大悟,既然曾經是望舒宿主的話,和望舒的親和力當然是足夠高的——能夠知道這些事情好像也就不是什麽特別值得奇怪的事情了。“前輩要見見望舒嗎?我也曾經聽望舒提起過前輩,望舒十分懷念前輩呢。”她這般說道。

夙瑤的神色顯得有點古怪:“見……望舒?”這一瞬間,夙瑤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玄霄的羲和,然後……“望舒生出劍靈了?”

從客觀事實方面——以及夙瑤自己的私心來說,這當然是個好消息。畢竟夙瑤如今雖說對望舒沒了執念,但由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将很大一部分感情和期待寄托其上……是而對于這把曾經用過的神兵感情還是很深的。

現在夙瑤只不過是有些疑惑和不解罷了。

說好的品質越好的劍生出劍靈越是困難,像是羲和望舒這等神兵更是基本等同不可能呢?之前有個羲和違規操作也就算了,望舒又是個什麽情況?

“的确如此。”李清明一句回答才說了一半,連後面的那半句前輩您是不是要見見望舒都沒說出來……就被天邊傳來的渺渺仙樂給打斷了。

在場四人十分一致的朝着天邊看去。

雲霧飄飄,飛花漫天。霞光萦繞,仙姿渺渺。

那位鵝黃衣裙的女神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中出現的,她高高立于雲端,美麗端和的面容上并沒有太多的情緒,卻天然的就有一種威嚴氣度在其中。女神垂眸,自天上投下目光,注視着地上之人。

微風拂過,拂起了女神華美的衣裙——也打破了之前那靜止一般的氣氛。

“玄女娘娘。”慕容紫英最先反應過來,行了一禮。

像是被門下弟子的聲音提醒了,之前一直怔忡着的夙瑤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的臉上浮現出欣喜崇敬茫然等一系列情緒,這些複雜的情緒全部混合在一起,看起來甚至顯得有些怪異。然與此同時,她已經跪了下去,口中道:

“瓊華弟子夙瑤,見過九天玄女娘娘。”

李清明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随大流的人,就像是現在——她也跟着喊了聲九天玄女娘娘。

就是沒跪。

拜神其實是不需要行這種大禮的,這點從慕容紫英身上就能看出來。雖然夙瑤跪得麻溜,但李清明私以為這只是個人原因罷了,她選得參考對象是慕容紫英。你看那白發劍仙不也沒跪,只是彎身行禮嗎?

當然李清明也并不是膽大包天的想要在這種方面偷懶,或者是想要和他學習,只是純陽的拜神小課堂裏不是這麽教的而已。

九天玄女在神話中的确是一位地位崇高的神仙,在民間的信仰也十分廣泛。她是中國上古神話中的傳授過兵法的女神,深谙軍事韬略與法術神通。

在各種流傳的傳說當中,九天玄女都是一位扶助英雄鏟惡除暴的應命女仙。除此之外,她也是道教認知之中的高階女仙與術數神,還有好些流派将其奉為始祖。在道教的神話體系之中,更是将其奉為女仙神系中位階僅次于西王母的女天仙——當然此處得排除類似于女娲娘娘這種犯規角色才是。

《雲笈七簽》雲:九天玄女者,黃帝之師聖母元君弟子也。九天為幹金之象,性剛好動。九天之方,可以揚兵布陣。有《九天玄女治心消孽真經》等經書傳世,以教化世人。

這樣一位深谙道法、軍事、并且地位崇高的女神仙,在女性修道者心目中的地位當然是很高的,李清明也十分敬仰這位女仙。

然尊敬似乎也并不需要用這種大禮來表達?李清明表示自己也是有好好聽過拜神小課堂的好嗎!

雖說開這門課的呂祖他老人家并不覺得自己這一票徒子徒孫能有見到高階仙神的機會,但上洞八仙之首的節操還是有的。講課也講的認真,從來不胡扯,又有底蘊,講的東西自然可信度都很高,也都是有用的知識。李清明那時候聽的認真,這時候自然也就用上了。

比如說,九天玄女其實并不喜歡凡人對自己行大禮——尤其是在并沒有這個必要的時候。

當然啦,這位玄女娘娘并非是自家師祖口中所說的那一位,這一點李清明十分清楚。但心裏有過這個認知,她也沒法像是夙瑤一樣直接行大禮,只能在心裏琢磨着自己跟着慕容紫英照幹總是沒錯的吧?他都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尊貴的女仙了,該有什麽禮節難道還不夠清楚?

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他其實很想說自己也真的不清楚,不僅是因為他也才見過這位玄女娘娘三次,還是因為……就算是天界,也沒有小課堂開講對待不同的仙神應該用什麽不同的禮節面前啊!

事實上,上界其實并不十分看重禮節這方面。

上古時代的那一批古老的大神們所要求的乃是內心的尊敬,禮節這種浮于外表的東西壓根沒什麽神仙會注意。在這些大佬的影響下,那些後來飛升上去的仙神們也慢慢的養成了這種習慣,于是整個天界的風氣就此統一。

大家都是走心派,不看外表的。

當然你非要表現一下,被表現的那個也不會說什麽,但也不會多給什麽——像是夙瑤這樣的,她也只不過是熬不住自己內心的煎熬罷了,九天玄女其實并沒有什麽針對這位瓊華掌門的意思。

“五百年期限已過,”九天玄女道,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近在咫尺,聽着有種十分奇妙的感覺,更有無聲威嚴彌漫。“夙瑤,你可悟了?”

“弟子……知錯。”夙瑤帶了點頹然的閉上眼,最終還是将這話說了出來。

終于還是承認了這點,瓊華派當年,的确是做錯了。

也許他們的出發點是好的,也許他們的确是做過許多的好事,但這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抵不過他們那麽些年下來積累的惡業。

好的抵不過壞的,受到懲罰,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一點在五百年前夙瑤就很清楚,但她無力挽回。在諸般嘗試無果之後,也只能絕望的陪着深愛的門派一同走向末路,竭力的為門派留下慕容紫英這顆種子,然後在九天玄女降臨的時候,屈膝認錯——在做下了那麽多的錯事之後,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內心能夠好過一些。

多麽……可笑的經歷啊。

但又能如何呢?她本就不是什麽聰明人,更沒有玄霄慕容紫英那般出衆的天資……能夠做的,也只是這些了。

這是她能夠想到的最好的做法,留下瓊華的種子,然後陪着深愛的門派一起去死——兩全其美!只是自己能夠活下來,倒是在夙瑤意料之外。

夙瑤原以為自己活不到如今的。

“汝如今與成仙所差,不過一場雷劫。”修道之人,修為越高壽命就越長,成仙之後只要不受到致命傷害,便能夠一直活下去,區區五百年光陰,自然不算什麽。看在這是自己傳下道統的最後一位掌門的份上,九天玄女多問了一句。“汝此後有何打算?”

夙瑤深深的叩首下去,口中道:“弟子打算重建瓊華——還望玄女娘娘垂憐。”

九天玄女神色未改,只道:“求吾作甚?瓊華做下的業債,早已與當年本座下的判決兩相抵消。如今汝便是想要重建,也無人會來阻撓。”只是更多的東西,比如說當年瓊華派的氣運,上界的庇護,自然也是沒有的了。

瓊華派在五千年之內,也絕無可能與天下第一修仙門派的風光有緣。

“夙瑤想要如從前一般,再次在瓊華之中供奉玄女娘娘。”掌心壓着海沙,額心抵着手背,夙瑤平靜着嗓音,說着自己的祈願。

當年瓊華派的氣運已經被耗完了,但同樣的,當年瓊華派的業債也已經沒有了。瓊華所有弟子的五百年,已經将其洗刷幹淨了。現在瓊華這個名字,就像是當年瓊華祖師建派那時候一樣,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一切都需要重新開始。

但這其中并不包括瓊華的傳道祖師……夙瑤是接受正統的瓊華教育成長起來的弟子,她理所當然的愛着瓊華這個門派,敬仰着九天玄女這個瓊華派的傳道祖師。夙瑤也不否認自己是個戀舊的人,就算是重建瓊華,她也還是竭力的想要讓新建起來的瓊華和從前多些相似。

哪怕只是多一點,都是好的啊。

在這個仙神顯聖的世界,供奉神像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想要請一尊供着都是需要經過一系列的複雜手續之後才能成功的。私刻神像乃是得罪神仙的大罪,夙瑤并不想惹來祖師的惡感。

所以需要抓住機會,當面提出來……哪怕被拒絕,樂觀點想,還能免了去玄女神廟走一遭。夙瑤垂首,大概是緊張到了一定程度,那種緊繃感竟然也消退了許多,都能有心思在胡思亂想了。

人處在緊張的時候,總是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的漫長。

現在夙瑤就是這麽個情況。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并未等待多久,但感情上她還是很難讓自己擺脫“過了很久”這個認知。而當九天玄女開口的時候,那一瞬間,她原本繃直的肩背便松了下去。

“此非大事,汝可自行決斷。”

“是。”夙瑤答的溫順極了,從她的少女時代——或者更加久遠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的,在所信奉的神祗面前,她收起了全部的高傲與冷漠。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慕容紫英腦子裏莫名其妙的冒出了這個想法,為了這實在是過于巨大的改變。九天玄女卻是早就習慣了信徒在自己面前的溫順,在說完了那句話之後便将目光落到了一旁靜立的素問道身上。

“玄女娘娘有話要說?”被看着的姑娘微笑着開口,問了一句。

鵝黃衣裙的神女微微颔首,語聲是一如既往的不起波瀾:“奉天帝陛下之命——特予此物。”她并無什麽舉動,卻已經有一道華光朝着素問道飛過來。

素問道伸出手來,那道光便乖乖巧巧的在她的掌心之中停住了——散去了外層的朦胧光暈,顯現出來的,卻是一個小巧的銀色鑰匙。“吾知曉了。”素問道說道,“天帝陛下果然善解人意——也多謝玄女娘娘特意來此。”

“吾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話說的冷硬,但九天玄女的态度卻是軟的。

簡直就是明晃晃的特殊待遇。

但不管數慕容紫英還是夙瑤李清明對此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問的意思。九天玄女離開之後夙瑤便站了起來,這曾經——不,現在她也依舊是瓊華的掌門。

現任的瓊華掌門對于弟子居然寄居天墉城當了其他門派的客卿這點表達了十二分的不滿,卻也沒有叫弟子立刻從那裏離開的意思。她只是囑咐了弟子一些事情,然後又同李清明素問道二人簡單的說了幾句,便禦劍離開了。而看她去往的方向——

“是昆侖山呢。”素問道說。

慕容紫英:“瓊華本就在昆侖山上。”

既然是要重建瓊華,在舊址上再起豈不是很好?不管是從戀舊又或者是靈氣修煉環境等方面來說,昆侖都是最好的選擇。

“問道的意思是,紫英你不跟上去嗎?”李清明翻譯了一下友人的意思,“天墉城也是在昆侖山上,不是嗎?”

慕容紫英一句我現在還不能回瓊華就這麽被塞在了喉嚨裏,他沉默了三秒鐘,然後讀懂了新朋友的言外之意。“已經到了分別之時了嗎?”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這次說話的是素問道,“道友何必感懷?人生聚散,本為常事,相逢是緣,相別又何嘗不是一場新的開始?”

“南華道友好見解。”慕容紫英說道,卻不曾說自己其實并不喜歡別離。

他其實已經有很久沒有交過新朋友了,也許是因為仙凡之間的壽命差距,也可能是其他的一些原因,而李清明——慕容紫英希望她能夠在修道這條路上走的更遠一些。

“我很期待,能夠多一位相伴的道友。”

慕容紫英這話是對李清明說的,雖然素問道也很好,但……沒辦法,人和人之間也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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