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中有獸
寧昱站在甲板向遠處望去,浮雲漂泊之中郁郁蔥蔥的大島顯現出來。島上三山伫立,山上草木覆蓋,有一峰較高,能看見斷壁及懸崖。
看了一會兒後,魏瑤走過來立在他身旁,波光潋滟之中顯得豔麗至極。
“皇城攻陷的那個晚上,太子騎着馬進了我院裏,看見我躲在樹後頭哭,對我說‘別怕’,伸手将我拉上了馬。這件事我可記到了現在。”
寧昱笑說,“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魏瑤眼珠子靈動,望過來水盈盈的,性子也不扭捏,“小時候的事我真是記得不清楚,只這事記得最清。殿下,聽說島上有很多黃獸,兇猛得很,過一會兒您可得也像那時一樣将我護着。”
寧昱沒點頭也沒搖頭,反而陷入了深思。
十二年前魏帝在自己寝宮中被玄門修者刺殺。一個時辰之後,父皇揮兵進了魏宮,殺的殺,擄的擄,魏家從此成了寧氏奴。也正是因為這麽輕而易舉地殺了魏帝,父皇才命人在自家皇宮設下防玄門修者的大陣,省的有人以彼之道還施己身。
寧昱望了望魏瑤,不知她與她父親魏廢帝生前的關系好不好。但總歸那一夜是她父死國滅的一夜,從她的眼裏,似乎看不出太多傷感來,倒是對現在為府姬的身份也很認同。可能她是真的記不起來了?不過誰又規定她必須得記得,然後哀容衰國一輩子呢?
大約每個人都有記不清的年歲。魏瑤是八歲,寧昱是十四到十七歲。
他出生便有依稀記憶,奶娘、娘親、宮人、父皇,四歲去了宗室族學搗亂,七歲去了別氏族學就玩,八歲時東宮給他找了太傅,他就開始孤獨的一個人讀書。
十四歲到十七歲大病一場,沒有什麽記憶,仿佛就天天在床上躺着,看窗外的陽光照進來。
十七歲病好後,皇上令他去軍中歷練,強身健體,打了兩場勝仗後被召回去,開始處理一些政務,直到最近又負責了國學的督學。
可是大病的那三年,他究竟是怎麽得的病,怎麽到了一病不起的狀況,又怎麽好的,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
寧昱被自己的記憶困擾了一會兒,随後轉身向船艙走幾步,從梯階下去,進了底層的船艙,仰頭忽地一愣,看見兩排共三十名兵士和他們身後的野物籠子。
二十只山雞、三頭鹿、還有一頭狼。這是他們今日野獵的對象。另有三匹馬,供他們在島上騎乘。
魏瑤跟了上來,他停住時她沒意識到,一腦門撞在了他背上。聞到寧昱身上的熏香,她不禁有些心馳,随後往裏望見這麽多穿铠甲拿着冷冽兵器的人,還微微地吓了一跳。
Advertisement
寧昱自動地伸手護住她,“沒事,七哥派了人護着我們。”
魏瑤問,“我們不是去黃獸島打黃獸麽?”
寧升這時候也從上面下來了,笑道,“阿瑤,那黃獸可是兇獸,傳說是玄境奸道培育的兇種。六年前的屍鬧和近年的‘異物’都沒能将他們絕了種,你覺得咱們能獵殺得了嗎?”
魏瑤望一望寧昱,巧笑倩兮,“可是太子斷不能千方百計來一次海上,還打雞和鹿吧。”
寧升:“誰說的,雞是給你的。”
魏瑤嘟囔一句:“啊?就讓我就抓一下午的雞啊。”說着牽一牽寧昱的袖子,“太子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獵黃獸?”
寧昱點頭,“會一會至少是要的。”
寧升皺了皺眉,過了一會兒賠笑說,“拗不過你們,咱們先上去吧,老在底下悶着幹什麽。上面有椅席瓜果,你們站着都不累啊?”
魏瑤搖一搖寧昱的袖子,“上去吧,殿下,阿瑤累了。”
寧昱心道,我若是坐下再吃點喝點,就該瞌睡了。于是說,“我還是在外面吹吹海風吧。頭次坐船,新鮮得很。”
三個人從底層走到甲板上,寧升拉着魏瑤進上層船艙去,魏瑤踟蹰地望了一會兒太子的背影,還是跟着寧升進去了。
過了一會兒,寧昱看到旁邊小船上蹦蹦跳跳的白衣女子。
她似乎在對着他說話,但海風大聽不清楚,只覺得她模樣很可愛,禁不住瞧着她微微笑。
等船越過去時,他看小船遠遠地成了一個白點,倒是又有些失落了。
不出半個時辰,黃獸島已經陳列眼前。三座遠遠望着并不多高的山,到了眼前卻堪稱絕壁了。
登上岸後,寧昱、寧升上了馬。兵士将第三匹馬的缰繩遞給魏瑤時,她卻走到寧昱的眼前道,“殿下你看靳舍人和公孫子沒馬,跟在後面跑得累壞了,咱們像小時候一樣并騎吧。”
魏瑤沒有平常閨秀那麽矜持,眼裏的期待很直白,寧升遠遠地道,“阿瑤你過來,我帶你。”
魏瑤搖搖頭,說,“您就随了我的願吧。”
寧昱思了思,這下午的時間有限,還要再關閉城門前回去,自然不能讓她多浪費時間,于是伸手将她拉至身後。魏瑤順勢抱住他,他待要說什麽,魏瑤趕緊說,“不行,放開我會跌下去的。”
寧昱只好說,“那你抓緊了。”
本朝風氣開放,府中的姬伎陪着游山玩水,有這些舉動是再正常不過的,拒絕反倒是反常,讓人覺得不近人情。
山雞和鹿已經牽進了山林裏,等到了地方,他才借口拉弓不便讓魏瑤下了馬,随後和寧升騎乘着進去。
那幾只鹿确實沒什麽太大難度,兩人馳騁了半個時辰,便将雞和鹿都射中了。兵士們搭開架子将鹿肉和雞肉烤了分給衆人吃。
兵士們将狼放進了林子,寧昱和寧升帶了十來個兵士過去圍追去了。剩下的人守在火架子旁等着。魏瑤忽然說,“好無聊啊,王和太子都打獵跑得不見蹤影,我等着也沒甚意思,能不能去看黃獸啊,那玩意新鮮。”
靳舍人插口道,“還有狼呢,怕什麽不新鮮,要不魏姬也去打狼?”
魏瑤白他一眼,“我還在魏時,我們宮裏有禦獸園,當時的确收了一只黃獸,個頭大得和熊一般,剛來的時候應是吃了什麽睡覺的藥,那家夥沒有醒,可算得十分乖巧,我與我娘還有其他嫔妃一起過去摸它。等過了一會兒它鼻孔噴出一口氣,喉嚨一聲悶響,我們就怕了,躲出栅欄去。可使雲妃卻膽大,說,‘它就是做夢喘氣兒,你們跑什麽呀。’哼。我娘說啊,‘你看雲妃就是膽子大,你父皇就喜歡她這樣,萬一要那家夥醒了可有她好看的,’結果一語成谶了!那黃獸還真醒了!你猜怎麽的?它那舌頭伸出來在雲妃臉上一舔,吓得雲妃當場尿了褲子!”
靳舍人聽得驚心動魄,“那後來呢?黃獸吃了她了?”
魏瑤看周遭不論是靳舍人、公孫子還是兵士們,都瞪大了眼睛聽她講故事,自己也卯足了精神,“禦獸的一個獸奴,不顧性命地沖過去,抱起雲妃就往外跑,将她扔出的栅欄,然後裏面的幾個獸奴一人拿個叉站在它跟前。那黃獸還是瞌睡得,沒擡了兩下頭就又睡了。”
旁邊的人聽着“嗨”一聲,眼神裏都透着無趣。
魏瑤道,“後來雲妃與那獸奴給私通,被我父皇斬了。”
這個結局拐到了後宮情事上面,又有人感了興趣,“怎麽的個私通法?”
但有的人還是對黃獸感興趣,“那黃獸後來怎麽樣了?”
魏瑤說,“這玩意危險,又驚吓了嫔妃,雲妃回去跟我父皇哭訴說處死那畜生,便就沒人看到它醒來時的模樣,就将它殺了,做成了肉糜,但是那肉着實難吃得很。至于私通的事嘛……後來雲妃總找借口去禦獸園,有時候去看幾個野物,還不讓下人陪着,唯有那禦獸奴帶着他。林子裏面他們幹什麽不行啊……聽有以前侍奉她的宮人說,她們遠遠在外面都能聽到她的浪聲,因為聽不得太清楚,還以為是鳥叫,說這鳥叫得還挺有規律,一聲高過一聲……”
衆人全都笑了起來,各自神色裏露出點複雜奇怪的情緒,盯着眼前絕色冶豔的女子說這些段子,氣氛越發旖旎了。
卻說另一方寧升與寧昱追着狼追到了遠處,這狼顯然極為靈敏,十多個人圍堵它都不住,眼看着它攀着山崖上了去。
前片上山的路倒是不陡,寧昱招了幾個人騎乘追上,寧升也帶着剩下的過去包抄。但是草木越來越深,估摸它躲了起來,着實有些難找。
又往上走到陡峭的地方,寧升道,“再往上恐怕真的有黃獸了。我看我們還是安全起見,往回吧……那狼上去了,就純當給黃獸做了一頓餐食。但我們這身皮肉可不能白送了。若要看也可以,山谷地裏有被獸群嫌年老趕下來的,運氣好就能遇見。”
寧昱踟蹰了一陣,但考慮安危還是點了點頭。突然遠處有一個兵士哀聲巨嚎,一霎間響徹山林,抖擻出一群樹中飛鳥,驚得在場幾人渾身一抖。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不半夜發了,對身體不好。
然後有人說這篇從文名文案到正文都冷得要死,我心想,我冷我願意,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也不礙着誰嘛。我冷襯托大家熱,是不是,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