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欠債還啥

寧昱當下向那坑洞走過去。寧升命數名兵士在周遭撒了尿,點燃火把,在旁守着。

斷了一臂的薛書只簡單地處理傷口後,就跳下洞來,随後寧昱、寧升等人也跟随而入,拿着火把往裏探查。只見下面果然白骨累累,越往裏走,白骨上反而有了肉,而這肉便也似骨頭一樣,踩上去嘎嘣作響。

寧昱打量着這個坑洞,原應該是個捕獸的陷阱,只是現在它卻更多堆積的是人的屍體。這個坑比外面看着要深一些,從裏面又掏出一塊地方來,薛書鑽了進去,拎出一具“異物”的身體,有頭無發。

寧昱望着這副東西沉思,寧升卻不是第一次見,他說,“将他正臉轉過來。”

寧昱搖搖頭,“我看他沒有正臉。”

薛書一只右手将他的腦袋撥弄轉過來,衆人皆吸一口涼氣。

這屍體的眼睛與眉骨糊得厚厚一層幹泥,眉骨與鼻梁的高度也不甚明顯。

“頭顱上面看似是塗了一層白釉,卻沒有上彩,應是模樣做差了,直接丢棄掉的。”寧昱心道,這個“始作俑者”倒是極為苛刻,燒制得不夠精美便直接将屍體丢棄了。不過正因為丢棄,身上的幹泥沒有燒制好,時年長了在這裏頭混入了砂石,寧昱俯身下去,将那松動的泥砂掰開,卻發覺中間有東西連着,于是拿手将泥沙摳去,才看見裏面是金黃色的獸皮。

寧升沉吟道,“人皮脆弱,因此拿獸皮來代,兵器便難以透入。再加上燒陶勾畫,便做成一個‘異物’了。其再将人身上的髒器取下來,因為髒器上面附着魄,放進這東西裏面,便欺騙身體以為自己還活着。”

之前因為看了黃獸一眼而眩暈無力的淩子尚,此時自告奮勇地發話,想挽回些顏面,“回禀王,我之前聽守城的兄弟們說,原先的‘異物’極脆,有時射箭便能崩碎,但後來卻有極難攻破的出現,我揣度就是因為裏面把人皮改成了獸皮的緣故。”

寧升瞪他一眼,他這個時候當着太子的面說出“異物難攻破”的話,實在是裹亂。果然寧昱過問一句,“那後來可有應對之法?”

淩子尚喉嚨吞咽一口,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

寧升道,“将原先的鐵箭之中加注鉛,輔以油火,攻其肢體銜接部位,這些部位拼接的豁口關隘極容易斷裂,因此仍舊未成問題。”

寧昱:“那就好。”

寧升松了一口氣,淩子尚縮在後面,再也不敢上寧升跟前去了。

“這一副的眼珠子,便是黃獸的眼珠子。身上的皮,是用黃獸的皮和泥巴一起烤了,再在人身上繪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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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書指着這東西說完,寧升向寧昱道,“按照咱們現在的抵禦辦法,仍舊是以火攻為主,鬥網抓捕為輔,近身以最快速度挖其雙眼,切其縫隙,原先還準備了布绫罩住眼睛來抵禦對方所射出的強光,但後來發覺也不奏效,唯有不直視才為上策。”

寧昱心裏想着,這種方法甚是消極,就像城牆一樣,越壘越高,看似無礙卻終有倒塌的一天。“異物”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了,但他們對于“始作俑者”還知之甚少。這個源頭一天不遏止,邊境便一天不安全。這一點他決定不與七哥施加壓力,而是通過招攬能人異士來幫助七哥。

“咦,這異物身上好像往出流什麽濃液。”

兩名兵士俯身下去一摸,糊在手上黏黏的透明的東西,衆人皆不以為然,再觀察了一會兒後,便将那東西用布包裝了帶上來。

這個時候太陽仍高,兩人拖着布包向太陽底下走了幾步,忽然大聲慘叫着盯着自己的手指。

只見他們兩人沾滿了膿液的手指開始漸漸變得龜裂,很快便像皮屑一樣可以剝離下一塊一塊又硬又碎的東西,再多過得片刻,粘液流過之處盡皆裂開,掉落在地上的殘渣仔細看去,就是同異物身上一模一樣的鱗屑。

寧昱忽然明白了過來,命令這人将袖子卷高,只見手腕上的血管已呈現詭異的顏色,而這顏色橫在向手肘方向流去。

“砍斷手肘,快!”

說着那士兵也已明白,這就像蛇毒一般在自己血液裏竄行,不廢手臂是不行了,因此他們兩人自己舉刀揮下,吼叫一聲。

那兩條被砍下的斷臂逐漸在日下變成樹皮一樣的東西,繼而從中片片裂開,不過多久就變成了一堆鱗屑。

而布袋內的屍體因陽光投入,也漸漸龜裂開來。

此時天上好端端的一層烏雲飄過,雷聲一震,恍然變天,看似就要下雨。山野間傳來野獸鳴叫的聲音,衆人經歷了今天這些事情,再聽到這聲音不免都覺得膽寒。

寧升說,“九弟,我看我們須得盡快回去了。我這幾個手下,還有秋千,都需要醫治。不過今日看來我們歪打正着,還對這“異物”有了許多線索。

寧昱點一點頭,可心裏還不願意離開。黃獸既然是制作“異物”的材料,半成品也都丢棄在此,那很有可能找到“始作俑者”的更多線索。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過一屆凡軀,若是在此待上一夜,恐怕自己的身體都會被做成不明不白的東西了。

可是讨債鬼呢?她還在嗎?寧昱雖然看到她厲害的身手,可畢竟她也只有兩只手。

當下一群人收拾東西往回走,忽然聽得魏瑤尖叫一聲,目光驚惶地望過來。

“怎麽了?”

魏瑤盯住了寧昱,既害怕又委屈地說,“秋千……不見了。”

寧升悶一口氣,面色顯得嚴厲裏還有些可怕,“怎麽會沒看住?”立即下令兵士道,“還不快去找?”

魏瑤支支吾吾,“我記得我是一直抱着它的,方才我落在後頭害怕,就一着急跑起來,誰知道跑着跑着,秋千就不知道哪裏去了……”

寧昱與侍衛們一起将近日行處都走了一遍,只在路上撿到幾片羽毛。眼見天氣越來越差,海上航程恐怕不會太順利,他不能不顧其他人的安危。

三匹馬被牽上了船,等一切都收拾停當後,寧升勸他道,“九弟,不能再找了。變天後海上難行,若再不走,我們今夜被困在島上就更加兇險。切不能因為一只白鷺而不顧全咱們一船的性命。”

寧昱自然知道輕重,只好點頭同意寧升收隊,全都上船。這之後,他憂心忡忡地走到碼頭邊上去,四下望去,除了官船也沒有見到任何小船,揣度讨債鬼可能也離去了。

寧升勸慰他幾句,便迫不及待地下令開船。

這一行真是險中有幸。寧升也知道既然寧昱來了,上島探尋異物之謎是遲早的事,說是野獵,本就意圖獵的不是籠中物,他早就知道今天是兇險之旅,連折損手底下的人命也是他已經算好的,今日裏幸虧變天,沒有多麽深入,才只折了三人手臂,好歹也換來了對“異物”的新了解。那膿液……且若是今日能買給他九弟一個險惡的教訓,讓他不再輕易地親自過問此事,那就算更值了。

船開啓後,寧昱站在碼頭上。莫名其妙地失了秋千,他心裏自然是痛苦得緊。秋千已經伴了他多年,若說要放棄尋它,這決心他即便是下了,心裏也絕無法接受。可身為一個成年人,身後還有三十多條性命,這個放棄的決定也非得由他來下。

眼看寧升與魏瑤、公孫子等站在甲板上,他實在無心情與他們說話,便走到底層和兵士們坐下,分享同一壺酒。

後面的籠子空了大半,也只有那三匹馬在船艙後頭偶爾發出幾聲呼氣。寧昱起身走過去,從籠外撿起草喂食馬,過了片刻後,聽見有人小聲地喚,“太子,過來。”

寧昱喝得有些迷迷糊糊,這時候定睛看清楚,竟然是那讨債鬼盤腿坐在馬籠裏的草甸上。

寧昱看得糊塗了,正巧馬籠子外只上了拴,沒上鎖,便将拴打開,朝外觀望了一眼。見兵士們也喝得七七八八,瞬時拐了進去。

“你什麽時候上來的?”寧昱在她身旁的草甸上坐下,謝流離瞧過去,他的臉上此時緋紅一片,酒氣也彌漫上來。

謝流離道,“只剛上來不久。你也別怪我。你們不是找到個坑洞麽,你們走後我進去瞅了瞅,還真是收獲不少。出來時見已經變了天,結果走到碼頭上,我那船家已經跑了。一看你們的人都在下面東找西找,我就偷偷上來了。”

“是我的白鷺丢了。”寧昱伸出拳頭,在地上捶下去,心裏不安,郁結難解。

謝流離挑了挑眉,從照袋裏抓出一只團在一團的肉肉的白鷺,放在地上道:“這只雞是你的?”

秋千躺在地上發出哀聲的咕嚕,睜開眼睛偏看着它的主人,小眼神可憐得很。

寧昱心頭忽地有什麽東西悸動了下,借着酒勁望着謝流離,湧動起莫名的情緒。

“我給這只雞也吃了丹藥,你知道你欠我多少了?”

寧昱動一動唇,“恐怕還不清了。”

這人情債,他倒不知道該怎麽還了。

“如何還不清了?你還有一整個國庫可還我。”

寧昱直直望着她,讓莫名的情愫流遍全身去,他忽然沖動地想抱住點什麽。但抱着人家姑娘,人家肯定是不許的。因此他把秋千抱了起來。

秋千不情不願地咕嚕兩聲,發覺主人的眼睛直勾勾地,根本沒看它,遂将頭垂在他肩頭,低低酸了一聲“寡人”。

寧昱目光裏閃爍着別的意味,“秋千于我來說是無價之寶,若要真還你這個恩情,傾舉國之資都怕不夠。”

寧昱自己說着,倒忽然想到一首詩。那句詩怎麽說的?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酸詩,寧昱自覺倒了自己的牙,借着酒勁臉也燒得有些紅潤了。他趕忙故作鎮定,撫摸了撫摸身上白白胖胖又滑膩的秋千。

謝流離盯着他寵溺自己的雞,扁了扁嘴,從照袋裏掏出一個金黃金黃的小東西。

“唉,我自己也給自己抓了只寵。就是從你們方才下的那洞裏掏出來的,啧啧,它藏得深,你們都沒發覺。”

謝流離将小小的奶貓一樣的東西捧在手心裏遞過去,寧昱往她手裏一看,汗毛登時有些豎起,“是黃獸。”

作者有話要說: 謝總養的寵物和你們這些妖豔賤貨才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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