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唐二又來
葉炎守着謝流離睡了一夜,動也沒有動,一只後腦勺對着她的臉,生怕她醒來時瞧見他的眼睛,便又沒力氣了。
天将亮時,謝流離一把跳起來,模模糊糊叫,“葉炎,在哪呢?”
葉炎在旁邊甕聲甕氣,“師父。”
聲音太近,又将她驚吓得捂了一會兒膽。等全然清醒了,才将葉炎用自己的衣裳包起來,将他那黃得發暈的眼睛遮住,囑咐他不許睜眼。他的這雙眼睛可是極厲害的兵器,謝流離倒是有些理解那“始作俑者”,這樣的東西能為任何一方所用,若為她所用,還真比她的劍還好使了。
畢竟劍不能服侍你蓋房打水洗澡更衣,不是麽。
等到了池塘邊上,謝流離将自己的衣裳從他身上扒下來,揮手目送他潛入水裏去藏好。
葉炎那後腦勺的光頭一直回望着。腎髒裏的那顆殘魂牽引着他,走一步便停一停。
“我還能找師父嗎?”
“你就在這裏等我,我會來找你的。我沒來時,你可千萬別出來。”
謝流離昨日聽那崔參軍說,城內還有道觀,會做法事,應當對陰符之類掌握也不俗,更別說專門對付屍人的城內守衛和巡邏兵士,各個都知道怎麽殺掉葉炎,還是要他萬分小心才行。
葉炎像石頭柱子一樣站在水裏不動,過片刻又悶哼一聲“噢。”,便沉入到了水下。
謝流離安頓好了他,這才回到客棧打算吃口飽飯。早上便不見蔣大在堂上招呼飯食。
今日裏她又打算去崔家一探,但一扣開門後,崔家下人看見是她,便稱主家去府衙了,不讓她進門。
謝流離心想此時天還剛亮,即便要上府衙也不用這麽早出門才是。待藏在門前不遠等了許久,才見有人牽出了兩匹棕色駿馬,緊接着崔參軍走了出來,後面還跟着一個及冠少年郎,長得俊逸清秀,穿一身白錦,面色嘴唇同衣裳一樣,都慘白得很。
“今日你乖乖去府學裏,估摸着府學與各家族學選拔來的學生,都會這兩日去見李學士,聽他囑咐些觐見太子時的注意,你可千萬記好了,省得倒是犯了忌諱,連累你爹連累這個家!”
那少年聽他爹訓斥完,面不改色盯着地面,既不回答也不反駁,謝流離瞧着他面無表情,和個活死人一樣。心裏不禁嘆一聲,想她徒弟葉炎如今是個屍人,他倒是想有表情,可臉上都是畫出來的,若有表情,那也是可怖而不是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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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參軍看自己兒子這副愛搭不理的模樣,仰頭瞧了瞧日頭,估摸時候不早了,趕緊上馬一踢馬腹跑了出去。
等他爹走遠了,那崔參軍的兒子突然伸腿作勢一踢,顯然對他爹方才的訓斥十分不屑。
身後下人看見了,往門後縮了縮,少年鄙視地冷笑一聲,“哈,看見就看見了,你奔馬過去告我爹啊?”
那下人才不願理他,顯見他就是個纨绔,索性他也出門了,就立刻把朱紅大門關上。
崔黯是這家的長子,家中對他寄予厚望,私學當中請的都是名門之師,将他教到如今,中了太子揀選的名額,只期過幾日能在太子面前嶄露頭角。
但就在這幾日,只因他抱過那小妾所生的小兒,便被那小妾構陷,吃了鋼鞭。幸虧是昨日來了一名道士,奉上金丹給他父親,他父親将這金丹全數喂他,他才能恢複如常。
饒是如此,他的面色仍舊慘淡,屁股觸碰衣料仍有些火辣。這一構陷,當真是差點葬送了他今年進取入國學的命數。
謝流離跟在他身後,眼波流轉,一看他走動自如還能踢腿,根本不像剛吃了鞭子卧床不起的人,顯見是她的丹藥管用。
估摸兒子前途在望,家醜不可外揚,那崔參軍已經不願意見她。眼看着崔黯騎上馬去,謝流離心想,這個崔家長子既然是儒生,若是有點骨氣,又怎麽能忍受一個小妾毀他清譽呢。從他身上得些答案,比那顧慮重重的崔參軍得來要簡單些。
崔黯騎着馬向府學而去,謝流離從房頂上跨步跟着,索性她是練家子,而崔黯在城中騎馬也慢,她便沒跟丢了。
等到他在府學前下了馬,牽着馬停在門前看了看告示,随後便走了進去。
謝流離看了看那告示。意思便是通知各家三日後國學初步選拔的事,讓各家送人參選。
謝流離想起少時從玄境回來,便在京城的謝氏族學中混跡,誰也不知道她是誰,但卻用些玄門的雕蟲小技籠絡了一幫少年,因此才吊到了葉炎這個肯為她幹活的蠢徒弟。
閃身進了府學內,見已經有人熟絡地接着崔黯進去說話,謝流離便混進去在外面聽了聽,揣摩尋個什麽時機同這崔黯說話。
腦後忽然有個聲音傳來,“嬸嬸?”
謝流離一轉身,見是她之前舉薦的唐二,謝流離上前捂住他的口,“叫我公子。”
唐二仰頭愣了愣,等她将手從他口上挪開,忽地見他臉有些紅。
“……公子,你怎麽來了?”唐二抿了抿嘴唇,擡眼瞧她。
“過幾日要甄選國學學子,我來瞧瞧新鮮,不過你怎麽也在這裏?我的信你遞給誰了?”
唐二只聽過城裏的魏長史,所以他自然是摸去魏府的。
“魏大人說我是什麽先生推舉的人,因着這位先生很出名,所以讓我先來見見這裏的學士,瞧我能不能三日後參加……國學的甄選。”
謝流離笑,“你知道國學是幹什麽的嗎?”
唐二點了點頭,“是京城裏讀書的地方,可公子只說讓我入一家族學,沒說要我去那麽遠的地方。可是我同魏大人說了,他說我必須得來,否則便要向那位先生說我不學無術,以後便不接納我在他家族學裏讀書了。”
謝流離想,唐二是連私學的門都沒有進過,一點底蘊也無,但還是有可造之材的。尤其是後脊梁骨最頂得住,是玄道的好苗子。不過他沒可能被選上國學,估摸只是魏長史覺得,是“謝林樾先生舉薦的,應當帶給上面看一看”,就來威脅小孩子。
唐二對國學沒什麽興趣,反而還怕得很,他知道這是考驗大人物的,他覺得十分恐懼。這會兒跟她打了招呼便進去了,謝流離倒是一邊在門外等着,一邊想出了主意。過不到半個時辰,府學裏先走出了崔黯,崔黯上馬後奔家去,随後唐二走了出來。唐二摸着腦袋走到她跟前說,“公子,他們說的什麽我都聽不懂,我就聽懂了一句,他們讓我們這些參與揀選的人全都帶着鋪蓋,今晚上睡在府學當中,明日後日将集中聽訓,等待貴人随時接見。公子,我該怎麽辦?”
謝流離沉吟片刻,拿了一張符貼在唐二腦門上,過了片刻這符便消失了。唐二摸了摸額頭,不明所以,謝流離說,“你先乖乖地回家卷鋪蓋,待會兒我自會找你的。這兩天你就當是做了場夢,夢醒了你就不用害怕了。”
唐二不知道謝流離要怎麽找他,他自然想不到謝流離是準備借符上他的身,替他走一回考場的。
謝流離覺得這回正好借機以“同學”的身份套一套崔黯的話,順便幫唐二在這些老夫子面前掙一點門臉,日後能讓他在族學裏得到尊重,那也是好的。
等想到這個辦法,謝流離回到客棧去,問了問人,說蔣大稱病告假了。謝流離倒怕是昨天他被吓得不輕。
上樓回屋後,卻聽得窗口一陣拍翅聲,窗棂上正停着一只白鷺,腿間有卷着的信箋,大聲朝她叫了兩聲。
是太子的白鷺,找她能有什麽事呢。她将信解下來一看,才想起謝九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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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趴在寧昱的手心裏睡得很香。它這小東西實是個沒心肝的,誰給它吃的它就認誰,這會兒四仰八叉地露出下面那尿尿處擰成的一撮毛,着實是個逍遙神仙。
秋千回來的時候寡寡叫了幾聲,寧昱判斷鳥語,知道謝流離是将謝九給忘了,且也不打算領回去,說叫他先替她保管兩日。
寧昱吩咐秋千這兩日都去跟着她,他是果真想知道謝流離是何方神聖,來城中到底在忙些什麽了。
但顯然他也不可能有所收獲。謝流離坐在自己床上念咒,自己的魂魄便飛出去覆在了唐二身上。她自己的身體恐怕就要在床上晾這麽兩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把自己身體晾着,會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