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寧靜前夕
靳羊急急地揣度措辭,拟信發出去,近來他确實疏懶,以為太子對催婚的事并不上心,誰知突然情況急轉,似乎又怕別人捷足先登了。好在他安排在焽王那裏的探子皆活絡,用的又是戰時的游隼,一個時辰能飛一千二百裏,因此他才敢說今晚必有信報。
發完信出來尋太子,太子已經随鎮海王去織造坊看新制的兵士用的手套去了,此時他侄兒烘奴正在太子車架前無神地空打着鞭等着,讓他看着就有些礙眼。這烘奴原是他那寡婦家姐的小兒,因小時家貧苦,他家姐以洗衣支撐他讀書考學,取得功名,所以求他安置這小兒時,他才與太子說情,拱他進了東宮當馬夫,好在之前沒出什麽差錯。但這家夥性子懦弱,若非太子信任他,太子也斷不能同意讓烘奴做車架馬夫出京的。
這時候他走到烘奴跟前,“這幾日怎麽樣?有什麽事情沒?”
烘奴好似被吓了一跳,往車上一縮,看到是他舅舅才松懈下來,口中怯怯答,“沒、沒什麽事啊。”
“沒事就好,凡事多注意,別再惹亂子!”靳羊伸出食指使勁點了幾下烘奴的太陽穴,實在是想到撞人那事,氣的他肝疼。
烘奴不敢說話,腦袋被他點得昏疼昏疼,他打氣也不敢喘。等他舅舅走進去了,對着靳羊背影做了個“呸”的姿勢,卻也不敢大動作,就小小地呸了一聲。但想起那女鬼的事,他還是心有餘悸的,四下望一望,只怕再被鬼纏上。
寧昱跟着寧升看完手套工藝,知道這東西是頂用的,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倒是謝流離今日提到的蜘蛛引起了他的興趣,“六螺蜘蛛是對付當年活屍最有效的辦法,怎麽如今倒不見使用呢?”
寧升形容上冷淡了一下,又恢複笑容說,“現今那異物硬殼與活屍不同,異物為特地煉制而成,自然也不是什麽都能通用的。”
“這個試過了嗎?”
“這……”
寧升微一支吾,公孫子趕忙接話,“試是試過,如今也在單獨營帳養着,但還不能推定作戰能用。”
這話越說越欲蓋彌彰,寧升給他使眼色,使得明顯了又被寧昱瞧見,于是寧昱微笑說,“那麽七哥不妨帶我去瞧瞧新鮮。”
寧升見他發話,這蜘蛛的事蓋也蓋不住,只道,“瞧瞧是可以,不過真要作戰使用,我覺得還要再多考慮考慮才是,畢竟它的習性也不是那麽穩定。”
寧昱直白說,“六年前不是使用很穩定麽,此番只是殼子硬了,但眼睛是獸眼,內髒與血肉都是軟的,體內汁液也同活屍一樣,實心沒變,蜘蛛又善鑽,不至于七竅和銜接縫隙內都透不進去。”
寧升冷汗涔涔,“話這麽說是沒錯……”
引着他去了養蜘蛛的營帳,這蜘蛛傳說中只喜歡屍氣,原先就是一種長在附近的屍蟲,雖然叫六螺蜘蛛,但還是原先從沒人的産活屍的彌樓島上傳過來的,因為沒有天敵,在此處繁殖也快,卻對活人沒什麽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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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昱道,“方才觀音廟中的異物,抓幾具沒碎掉的來試試。”
寧升看他要試的堅決,便吩咐去弄幾具過來。等過不多久,侍衛提着幾個布袋回來,張開袋口,捏緊一個蜘蛛進去,便見那蜘蛛找軟肉找得很準且迅速。等那侍衛又将布袋往蜘蛛帳子裏一扔,一群蜘蛛密集湧上,霎時雙眼變空,七竅內透入又透出不過頃刻,侍衛再進去提袋時,那裏邊異物已經輕得和紙片一般了。
寧昱問,“這蜘蛛對活人果真無害嗎?”
飼養兵士篤定地道,“回禀上人,那自然無害,我等進進出出不設防備,若他有害,我等早就成他盤中餐了。”
寧升卻意味深長地在旁說一句,“今非昔比,還是應當謹慎。”
寧昱此來也是他父皇有所叮囑,父皇也覺得寧升在海防上六年間無太多建樹,如今西面北面都有戰事,海上若能分撥回人手來是最好的,寧昱雖說和他七哥感情甚篤,可這明擺着用好辦法能消滅那異物,他七哥卻不用,顯見是七哥不想讓海防解決事端,拖延拖延着他便在海邊樂得自在,七哥的心理他是能想明白的。
如今因為他手上的三萬兵馬,寧昱希望他早日能夠脫身海防,到他身邊來,想到這一點,寧昱便來了興致,說,“七哥,咱們可以就用這蜘蛛試一試,圍一城門,用它來殺滅異物,如何?”
寧升道,“這事還得慎重,已經六年沒用過了。不過我就怕若是有什麽差池……”
寧昱笑,“七哥什麽時候這麽猶猶豫豫了,今晚多派兵馬,只略微試試那蜘蛛到底靈不靈,無傷大雅。我親自在城牆上與衆将士一起,能有什麽閃失?”
寧升嘆息一聲,“唉,你到哪兒哪兒便不太平,我也管不了你,我調一隊兵今晚依着你說的做,看是有用無用,但你可別去,你有閃失我便罪孽深重了!”
“說什麽,若有閃失,也得在我身上,怎麽能連累七哥。”兩人相攜着有說有笑地走出營帳去了。
——
謝流離離開觀音廟,知道其他學生已經被侍衛們護送回府學,自己也當去那裏找唐二換身體。
過去時,唐二已被一群學生和府學學士圍住,那府學學士一拜再拜,對着他直問“林樾先生可好啊”、“您今年貴庚啊”、“家中可有妻房啊……”
謝流離趕忙地呼咒拔下頭上雲篆符文,倏忽間竄回了自己身上,頭暈稍稍地一陣,聽見李疏學士的聲音好似空屋回聲一般蕩漾,“學士……能否再說遍?”
“末學問先生,家中可有妻房?”
謝流離悶笑一聲,“您可問早了,家父還沒為我打算呢。”
李疏又仔細觀察了她半晌,好像看出了點什麽,盯着她胸前愣了愣,沒說話。謝流離趕忙地托身朝唐二跑過去。
那家夥沒有練過,魂魄回了身,還不暈死在地上!
謝流離果然看見他躺倒在自己剛才站的地方,連忙跑去将他扶起來,掐着他人中,過了片刻那家夥被掐醒了,兩眼水汪汪地望着她說,“公子,我被他們逼得……逼得……”還沒說完就委屈哭了,後邊崔黯等跟上來,互相問道,“唐二怎麽了?”
“不是同太子說話麽?”
“太子做了什麽,将他弄成這副模樣?”
幾人說完後默默沉思不語。
謝流離在他眼睛下面抹一抹淚,“瞧你這點出息,換魂這法子你以後也會學,等學會了,你還會覺得做別人爽快得很呢。要知道,他們這些人,可沒有像你這樣的靈骨。這是你娘胎裏帶的,你該高興呀。”
“真的?我以後也能學會?公子你會教我嗎?”
謝流離猶疑了。她內心深處一直沒過葉炎的坎,她不想再教任何人了。可是唐二的确有好的根骨,也與她很有緣分,若是交到別人手裏,一定不會教得她滿意的。
“這個,我想……我或許得去問一個人。”
唐二的眉毛忽然抽了抽,眼睛發亮,“是要問師父的師父嗎?”
謝流離心道,是要收你做學生,不是要收你做徒弟。即便是做學生,也要問問葉炎,若是做徒弟……那斷然不會再想收了。
“我還沒有問,你只能叫我公子,不要得寸進尺喲。”謝流離伸出指頭警告他。
唐二有點委屈,但還是點點頭,轉念又想到了什麽,說,“公子,你的胸特別軟,像兩個兜子,我跑起來的時候,他們就會一甩一甩的,我是知道我娘和別的女子也這樣,但長在自己身上還挺好玩的。可是現在換回來,沒意思了。”他說着甩了甩前胸,露出一副很遺憾的樣子。
“……”
“下次我讓你鑽進你娘腦袋裏,你會這樣嗎?”
“……不會。”
“從現在起,要将我當娘一樣,聽到沒有?”
“哦。”唐二低下頭。
“回去吧,不早了。”謝流離拍拍他肩膀,遞給他一張符,“別怕露餡,快露餡的時候将這符貼腦門上,我就會來幫你解圍。不過我只會幫你一次,可不要随便用。”
“哦。”唐二臉上眉開眼笑,往住處跑了幾步,又忽然折返回來,對着她說,“公子,太子殿下将一個東西裹在你腰帶裏了,我怕不告訴你,你跑的太快掉出來。”
謝流離翻了翻腰間,摸着一個硬邦邦的原型物,拿出來見是一塊上好的白玉,上面刻着三足烏,寫着一個小小的昱字。
謝流離的臉上有些燒紅,唐二沒瞧出來,繼續說,“太子說,‘給你留個念想,不過不要太想,我總會再找你的。’結果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我知道你不是她,所以我剛才說的話,你就當沒聽見。但東西要護在身上,別路上就丢了,你小子就等着掉腦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繼續,明日一定六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