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請君入甕
皇廷信使來得極快,幾乎是翌日天剛泛白時便到了。日出扶桑,三足烏傲然而立,立在扶桑樹頂發出太陽光輝,高聲一鳴震徹天地,藐視跪立的衆生。
寧昱是被靳羊用銀針紮醒的。但即便如此,跪在扶桑樹下也沒有清醒過來。疲累不堪加上失魂隐疾,他跪着也微微發出了鼾聲。
随後就被跪在一旁的寧升用胳膊肘碰了一碰,他才微微睜眼。
泛紅的血絲在眼裏橫七豎八,他走到三足烏旁,從火腳上摘下信來。約莫一看,語氣凝重帶有濃重怒意,字透紙面,仿佛父皇嚴肅教訓時噴出的唾沫。
沒有抵禦住屍人入城的事,他的武斷幹涉負主要責任。蜘蛛吃人之事要命人來嚴查,欽差已經上路。信中用五個字将寧升一筆帶過,但言辭程度,卻比前面指責他自己的,要嚴重得多。
“升,六年無為,……”
寧升接過信來看,看到半中時手抖得厲害,卻又極力控制。寧昱張口道,“七哥……”
寧升還過信來,“顧好你自己吧,信上讓你十日內啓程回京,就此事向皇伯父呈上交代。”
寧昱不擔憂他自己,回京之後大臣們上表奏疏的來說他錯處,他都能想見。錯處一旦被抓住,就會無限放大,旁人可據此羅列出一江河來,大多是說他人品如何,牽強附會罷了。
他倒是擔憂寧升,這麽五個字,幾已定性,如若父皇說他六年無為,即是要将他調配貶黜無誤。“無為”這兩字太過沉重了。
看完了信,衆人跪地恭送信使離去。眼見一顆太陽從扶桑樹上升起,飛至高空。此時太陽已出,兩陽照空,諸人看得心沉無比。
“欽差要到了。”公孫子攙扶住寧升,寧升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不知是乘什麽前來,快馬加鞭要一月。”
公孫子看靳羊也扶着寧昱走遠了,于是小聲低頭同寧升說,“不可能吧,估摸動用白駒。既然十日內太子就将離開,說明十日內欽差必能來到。”
白駒原是白馬,但在本朝已特指一種極快的與玄境交而生下的玄種白馬,這馬也極其珍貴稀少,只有皇廷才養育,多為最重要的時候互通信息時才會用到。戰時能用到這種馬的機會都很少。
寧升瞧一瞧公孫子,覺得他這種猜測也有道理。
寧昱倒也有想到,路上回時問靳羊,“那白駒若來此能有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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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羊按着那馬種平均算了算,道,“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得七天才能到吧。”
“那是想與我打個照面?”
“估摸如此。”
“幫我找那位謝氏使者了嗎?”
靳羊一愣,想起昨晚他暈倒前在提這事,但是昨天秋千都一無所獲,便知道恐怕人已經不在城內了,只是不知那謝氏是在什麽時候離開,怎麽離開的。太子想知道的是這個。
因為一直以來鎮海王在海上沒什麽動作,又是太子信任的人,因此他們在城內也沒有布下過任何探子,要找謝使,還得拖鎮海王身邊的人去找。
回去後寧昱便讓他研磨,随後給皇帝寫了封陳述,意思是想為寧升辯解,然後将所有事情由他擔下來。
等秋千将信帶走了,他已經困得幾乎要趴在說上。
靳羊看寧昱已經困得再也睜不開眼了,知道他這一覺,想必要睡到天荒地老去。好在聖上沒有催得太緊,十日,還是綽綽有餘的。
當下扶着他回去再榻上安頓好,見他一雙手還拉着自己說,“謝流離……謝……”
“您可好好睡吧,謝氏使者我去找,等您醒來,定給出答複。那麽大人還能丢了不成?”
“……誰知是不是遇到了危險……”
靳羊無奈嘆息一聲,“誰還能有您現在這般危險,過度勞累,我真有些怕您這一覺再醒不過來了。”
寧昱一笑,“……又沒有醒不過來過,你找到她,可一定要将我叫醒。”
靳羊眼睛都通紅了,“您是不知道自己頭上已經有多少個針眼子,太醫說了針不能多紮,驚猝多了,陽壽便大減,小臣萬萬不敢再紮了。”
說話說得眼睛朦朦胧胧的,他自己一抹,才看清楚寧昱已經睡着了。
哎,殺了這麽多的異物,也沒有見太子的魂魄歸來,若是這麽漫無煙海地找下去,那得找到猴年馬月啊。
想了半晌便準備出去,這謝氏使者上次在那觀音廟前,倒是和太子頗為相熟的,不知道以前有什麽瓜葛,現下追得這麽緊急的。如今那鎮海王被皇上信裏罵了,心情正不大好着,這事他也只能去找找那公孫子,他們還曾在謝家上過學,這估摸能有些頭緒。
剛出了門看見那羊倌老兒從外面走回來,走到他跟前嘆息一聲,“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靳羊沒聽清楚,問了句,“什麽?”
那老頭指一指他的鞋,“濕了,濕了喲。”
靳羊低頭瞧一瞧,前些日也沒有雨,他剛從房裏走出來,又沒扣掉什麽水,這老頭不知道說什麽話。
反正是個羊圈的老頭兒,他也沒什麽好理會的,便繼續向公孫子那邊走了。
等見了公孫子,果然他也正在找尋那謝氏使者,于是兩人當下一起行動。待得追查到她所住的那客棧昨晚失火嚴重,客人什麽的都跑了,又問附近的人和值守兵士等,有人說是看見一只紅眼大黑鳥,将她帶了走,看上去甚是鬼魅。
靳羊奇怪,“紅眼大黑鳥?這聽上去跟說書似的,什麽來頭啊。”
公孫子摸摸胡須,“紅眼……紅眼将軍,呵呵,我也是瞎猜。”
“紅眼将軍?那不是焽王養的鳥麽。”
“我也是附會,都說了是鬼魅,誰知道呢。這些事情越來越奇怪了。”
這麽弄了一天,到傍晚入夜時才回來。回來時,就見好幾個侍衛從別枝館前向他走來,好似是剛從那裏出來的樣子。有幾個是之前在島上和前些時日跟去府學見過的,尤其是為首的侍衛頭領,近來沒少說話,算得已經熟絡。于是他遠遠地便打個招呼,“領頭什麽事啊,太子還在歇息呢。”
那侍衛頭領卻沒有好臉色,看他打招呼,忽然大手一揮,腳下生了風,快步向他奔過來,靠到近前将他手臂後扣在背上,道,“得罪了。”
“你們幹什麽?”靳羊莫名其妙,但那侍衛将他手真是弄得疼了,“我是太子舍人,你們這是要造反嗎?”
“知道你是太子舍人,”侍衛頭領,看後面兩人将他胳膊扣死了,才說話道,“就是跟太子有關系,才來找你的。府衙那裏壓你去問話,到了苕華臺來,說是正在路上的欽差大人信使過來囑咐的,我推說我壓你去便是了,沒讓那些個手腳不穩當的來動你,是對你不錯了!”
“問什麽話?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天天跟着太子,能有什麽要問我話的?”靳羊越掙紮越疼,氣的發昏,“你們記住了,要是搞錯了,我會如實跟太子殿下禀報的!”
那侍衛頭領冷笑一聲,他自然是曉得情況的,一邊壓着他向外走,一邊說,“這事壓了也有幾天了,可是咱們運氣不好得很,人家在京城裏有大頭,直接在聖上面前告了禦狀,我們王都救不了你們。”
“什麽……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
“太子車夫,已經招了!太子車架進城時縱車撞死了人,現在鬧得滿城風雨,如今聖上都知道了!你以為欽差是來幹什麽吃的?”
“撞死人?什麽……”靳羊忽地倒抽一口冷氣。怎麽那被撞死的,不是死在城外頭了嗎?
他心有疑問,繼續辯駁,“含血噴人!太子德行天下皆知,怎麽可能縱車撞人?你說有人告禦狀,是撞的什麽人,什麽人告狀?”
那侍衛頭領将他推上馬車去,坐在裏面跟他坐穩了。等馬車向府衙開後,才低聲地說,“也不想瞞你,是那崔參軍,說太子縱車撞死了他家大女。本來鎮海王将這事讓府衙暫緩,但崔參軍着急,因為他世家在禦前有人,向聖上承了折子,如今屍體全,人證物證都有,再加上你們那車夫烘奴,拉回去還沒上刑,就尿着褲子招說是太子指使的,欽差還沒來呢,這要來了一聽,不是往太子身上扣屎盆子麽。”
“烘奴……”靳羊心沉到谷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估計快v了,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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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感謝:萌蘖薇莞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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