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堂妹月暈
謝流離被捆在樹上,皮肉綻開的痛楚只她自己所能明白,根本毫無力氣掙開身上的繩索。而那焽王已經乘坐他的大鳥飛走,現下彷徨之中,只能盼明日早上來個人将她解下樹來 。
然,到了第二天清早,情況卻變得不一般。滄浪亭為博陵江邊的一處景致,秋季的北方雖然已發冷,但江上仍舊是游人如織。清早時船工與附近游人路過,卻都沒有上前救助,謝流離體弱力虛,想叫嚷也叫不了多大聲,只能破着嗓子發出只有周遭數尺能聽見的聲音:“救命……幫幫忙吧……”
船工們與游人時不時盯着她耳語幾句,随後便像瘟神一樣看着她。謝流離心道,這群人到底在想什麽。
待得晌午人越來越多之後,頗有好奇大義之人上來問她是怎麽回事,但每每還沒等她開口,便被人拉開絮絮說些什麽。
謝流離仔細一聽,好似說她是什麽不守婦道而準備沉江的婦人,但如此說時,還是有大義之士想上前來幫忙,可大多看見她身上的鞭痕,便信了八成,再又聽旁邊的人說,“別随便救人,萬一是博陵謝家在處置,可不犯了忌諱惹事麽?”
一聽謝家,也就沒人敢上前了。等傳到後面,已經不是“萬一”,已經是“那女人,是謝家準備沉江的,據說是個□□,在房中如何如何……”
謝流離實在沒力氣争辯,只能閉目養神,吐納真氣,漸漸填平自己五感,不去過分感知那種痛。只消力氣再恢複恢複,她便能掙開這繩索了。
太陽很大,人暴露在豔陽下,傷口便成了旁人的談資。無數種牽強附會的方式,将會将人釘在恥辱柱上。而這棵樹便是一個恥辱柱。
這種可笑的傳言最初不過是船工或婦人的一句“說不定是……萬一……可能……”但三人成虎,就變成了肯定。若想動搖這種根基,就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聲音。
這個聲音很快就來了。謝流離蓄氣間隙,聽見身前有讓人開道的聲音,睜眼倒是看見不少家中的熟面孔,幾個手持長杖的家丁後頭是七八個小婢,小婢後簇擁着一名十三歲的少女。少女眼眸大有傲氣,眉眼間盡是對周遭人的不屑,這時候發話,語調也大得遠近能聽見,“我們家長姊求仙于微時,護佑博陵數年,原來是要封作縣君的身份,卻舍棄凡俗,互道于天。山青水漲,全都仰仗她一人功勞。這天降不降雨,莊稼有沒有收成,難道是你們能做夢夢出來的?我們謝家從來與天玄締約,于蒼生苦勞不少,但卻有人污我們長姊的名聲,看來明年春時,是想要地幹河涸了。土地的事,眼前你們也不當緊,但長姊名聲的事,我們卻當緊得很,”少女掃視一番,向周遭家丁和小婢們點一點頭,家丁小婢一會意,從各個身前拿出一個荷包來,皆是一串串的銅板還有銀器,向外抛灑出去。
那周遭圍着看熱鬧的人,盡皆着瘋了一般,口中喊着,“謝家撒錢了!謝家撒錢了!”
謝流離向那十三歲的少女看去。少女正俯視衆撿錢的看客,露出滿足得意的笑容,随後撫了撫自己鬓邊步搖,向她看過來。
看向謝流離時,她的神色正了正。謝家尤其重視嫡長禮數,即便謝流離早就修行不在家中,但嫡長便是死穴,這少女收了神色,咳咳兩聲,一邊走過來,一邊命人去幫她解綁。
謝流離望着她,“月暈。”
謝月暈是她堂妹,年方十三,姻簽上說“待價而沽”。其父是原先入贅謝家的林楓岫,入贅後改姓為謝,是當朝太子左庶子兼國子祭酒林楓溪之兄長。
謝楓岫是一方知名人物,只不過不在本朝為官,而在北國為宰相。博陵謝家在割據時期,一向在各國皆有自家人為将相之才,并非為一國效力,這是謝家根基穩健的根本,正如過去的琅琊諸葛氏,才人盡出,各為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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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原來在也是大姓家族,因為北國世家傾軋,家道中落,又受迫害,才逃過來,他們也是聰明人,知道來投奔大家族,于是乎就帶着弟弟來了博陵,被謝家家主看中,許了家主之姐,在本朝也闖出點功名。那謝風岫有家仇要報,有人便引薦他回去報仇,于是單獨一人回去北國,結果這一次倒是平步青雲,不過十年間便坐到宰相位置,其中投靠王黨與帝位相争等略去不言。
其母為謝家上代嫡長女,家主還要尊一聲“家姐”,因為不适應鬥争和北國氣候,于是就留在家裏教養子女。其母一子一女,倒不算多。倒是思念丈夫,時常通信,而那謝楓岫克己守禮,也沒有在北國納過滕妾。
因此謝月暈的姻簽“待價而沽”,娶一女得兩國之勢,不虧。
別說謝月暈不會解繩索,也不想解,只是做做樣子。仆婢們手快,将謝流離趕緊解開扶住。
謝月暈關切地望着謝流離,“阿姊……你還好吧?”
謝流離聽出來她是真關心,只不過姑娘家從來不會自己動手。
她以前不怎麽和姐妹來往,這個時候也覺得空氣當中太安靜,只好說,“我修養幾天就好了,怎麽你會來接我?”
“有人跟舅舅說您在樹上挂着,我聽見了,就自告奮勇來接你了。”
謝流離當真是發愁。眼下被送回了家,看來又免不了吵嚷聒噪,尤其是面前這一個,實在難伺候。她還是等身上好了些,趕緊去打探六螺城和寧昱的情況才是。
“阿姊,我剛才說的話太大了,你得跟他們做做樣子,不然我說的誰信啊。”
做樣子?謝流離朝周圍看了看,撿了錢的又站起來看熱鬧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謝流離雖然也不喜歡月暈這種處事方式,但總歸也是給她解圍,她想怎麽救怎麽吧。掏出幾張符催念着扔到江水裏,然後那幾張符便突然變成吸水龍,将水變作五六股,噴上岸來。
衆人吓得尖叫,謝月暈跳上江邊高臺,大聲道,“我阿姊可以引江水為甘霖,你們都看到了,我阿姊是神仙在世,又是送甘霖又是送錢資,你們還不給她老人家叩個頭,讓她饒恕了你們這些嚼舌根的?”
謝流離皺了皺眉,這月暈不知道在想什麽,胡話連篇,現在還要人給她磕頭。對,是給她月暈磕頭,不是給謝流離磕頭。
看很多拿了錢的人都不跪,謝月暈大抵不滿意,手指頭指住一個人,“來人,割了他的舌頭,看他還爛嚼舌不嚼!”
那人見家丁朝他惡狠狠地走過來,二話沒說屈膝跪下,“謝家保佑,謝家神仙保佑!謝家姑奶奶保佑!”
這一人帶領之下,其他人也就都給她跪下了。待她興致滿足,跳下高臺來,拍拍手跟謝流離說,“阿姊,我給你報仇了,你高興不?”
“……你高興就好了。”
謝月暈挽住她便朝遠處走,謝流離身子虛弱,但實在和她疏離,将手抽出來。月暈又強行挽住她,低低地在她跟前說,“焽王來跟舅舅提親了,現正在大堂上坐着,阿姊,你說他是看上了誰啊?”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十三月的兔子~炸得我身心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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