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蘇绮羅危【一更】
那玉山師極為猖狂, 即便在這個當口, 無數眼睛盯着,他也敢往宮裏去。原先說的要在蘇绮羅宮裏開壇作法, 這日正好謝流離被軟禁,蘇绮羅在宮中為他布置好了兩只小鬼供他捉拿。
那玉山師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長胡, 走進來時突然拿出一把以前蘇绮羅未曾見過的寶劍, 蘇绮羅一看那件,登時一驚。
玄境産劍的墨齋,有斬妖劍, 是精妖最懼怕的一種劍。饒是她幾百年的大修,如今也在這劍前冷汗涔涔。
當下即刻放信使去通知四皇子出宮。
那玉山師搭好壇,拿出一疊符紙,看着也是上師品, 蘇绮羅不禁懷疑是有人想對她下手了。
若說她嫁給皇家也有快二十年,為良娣時分就與她不合的,恐怕也就現今溫妃, 說起來溫妃何至于現在整她?溫妃的兒子比自己的出息多了,四皇子天天的游手好閑樣, 誰能将他當威脅?那溫妃即便要算計太子,若要用蠱毒來害秀女們, 手段也太低劣了,何況都是四五旬的老人,這幾十年過來了, 還在她身上動這等腦筋是不是晚了?
蘇绮羅看那玉山師永斬妖劍帶馬尿幾貼符一揮,馬尿濺得四處,幾乎濺到蘇绮羅的身上。
那劍自己有靈氣,顯是與主無關。玉山師将它插在香爐上,便坐在一旁翹起了二郎腿。
顯見得這劍他是控制不了的。
蘇绮羅知道得多,這種劍不認主,随時聽命于上師囑咐的或是靈骨高強的人,也見過人向上面求告借劍的。如果是給了上師囑咐借給的人,那劍通靈了,自己能尋妖鬼,不需要所持的人會法力,就能聽他指揮。這在以往,帝皇與玄境締約時,會偶然有用到。那麽現在看來不知道玉山師怎麽會有這個能耐。
或許,還真是有能耐通天的他的主顧,非要借助他來做這件事了。
玉山師朝她看過來,上下打量着她。那如此美豔的姿色,即便上了年紀也毫不遜色,更何況,宮中都說她有如神仙轉世呢。
神仙近妖,這種懷疑不是沒有根據。
蘇绮羅站定了,沒有因為這種咄咄逼人的注視而後退,她冷笑幾聲,看來今天免不得是一場惡戰。只要她那修為太低的兒子別出現,她便能支持得住。
小婢在旁與她說,“溫妃在看着昭容,淑妃過來了。這昭容是淑妃宮裏的,她也膽敢離開。”
蘇绮羅小聲道,“有溫妃在,比十個淑妃都頂用。淑妃反正閑着,還不如來看我的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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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绮羅想了想淑妃。淑妃也年紀不小了,生的都是公主,和她平日就算有不睦,也都是家常的吵鬧,恨她算不上。何況最近受寵的那昭容都還能懷了孕,她恨不到自己頭上。
不是這兩宮最大的,其他還有些誰呢?
宮中還有一妃二昭華三昭容,再往下的好像家世俱都不如了,這六個人裏面,妃有娴妃,是個素來不愛說話,久居深宮,除了大事出門來,平時都稱病,誰都不知道她到底活着還是死了。
娴妃是皇帝十四弟的妻妹,一輩子下來無子嗣,素來與她也無冤無仇。那後面的其他五人,有五大姓家的,有殿學士家的,有大将軍家的,各國公家的,有人确實被她掌過嘴,教訓過。
說起來去年她撞破李萬鳳李昭華宮中的宮人私通,禀告了上面處置,李萬鳳本來讨好她,她還是給告訴了皇帝,結果李萬鳳因為這件事被皇帝厭惡了一陣子,說因為她暴斃,那宮成了淫窟了,于是一年多來都沒去過她宮裏。
李萬鳳是大将軍李寰之女,他們的父親又是定國侯,李寰為先鋒戰北的時候,那溫妃家的焽王都只能跟着他屁股後頭,被訓斥得一愣一愣,溫妃一聽兒子又被訓了,偷偷抹淚哭,如今李寰年紀大些了,也都跨馬出征,皇帝是敬重的。李萬鳳去年時想生龍種,又是求觀音廟,又是從道觀借玄境丹藥,弄了好一陣子,因此她也有那個能力和妖道攜手來整治她。
但是,她好死不死去弄太子秀女又是什麽意思?李萬鳳因為她兄長是焽王黨的緣故,所以趁機害一害秀女們?得逞的話,那太子子嗣全被認為是妖孽,再由妖道與欽天監的說一說話,再由文臣舉證太子的錯處,最後就能天時地利人和地廢掉他?
這麽一想倒是都想通了,蘇绮羅找着了對手,心裏踏實了許多。這是一石打三鳥,昭容、太子和她,當真不能再說她低劣如何,畢竟低劣的手段也總有人上鈎,誰說誰不是魚呢。
蘇绮羅問自己婢子,“李昭華在幹什麽,打聽打聽。”
婢子偷偷去轉述別宮等在外面的小太監,看着小太監走了,這會兒便又回來。
突然聽那玉山師道,“休動!斬妖劍斬妖了!”
那劍搜地從香爐中騰起,挑起一片爐灰,向那婢女飛來,那婢女尖叫一聲躲避不開,劍竟然從她額頭穿過,登時從額上血流下來,滴入眼睛嘴巴,流入脖頸。
蘇绮羅大叫那婢子名字:“瓶香!瓶香啊!”
這瓶香分明是個凡俗,這妖道手上的劍胡亂指認,又沒人敢說不是,這下要糟糕!
那劍從瓶香頭上竄出,蘇绮羅道,“她是什麽妖,你倒跟我說說清楚!”
玉山師冷笑一聲,“你這宮中古怪巨大,休要和我強詞奪理。這你的貼身小婢是白骨成精,須得火上炙烤方能看出來。”
蘇绮羅道,“你這真是胡言亂語,故事看多了,誰不是白骨上附着的肉,你不是還是我不是?還是淑妃不是?”
蘇绮羅向着淑妃一指,淑妃渾身大顫,指回向她,“蘇昭華可不要含血噴人啊!”
蘇绮羅一聽這話,就知道在場的早都信這妖道,現如今還不是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嗖嗖地那劍又飛去,在天空中斬殺一片灰色妖氣,這妖氣墜地,便化成一只烏鴉,蘇绮羅憤恨。這給他備下的真妖,可算是佐證了他的能為了!
那劍繼而又飛,另外一段妖氣也被斬下,打開來一看,是個軟黏的太歲。衆人驚呼不止。
淑妃大聲叫道,“玉師傅可要将宮裏的妖物除盡哪!”
蘇绮羅道,“是啊,玉師傅看我這宮裏還有邪祟嗎?”
那玉山師重新将劍插回香爐裏,口中振振有詞。過了片刻後,劍又向着蘇绮羅的方向擺動。那玉山師看劍向蘇绮羅突然飛出,忽地伸手抓住劍柄,大聲道,“不可啊,那可是昭華娘娘!”
劍的震顫不止,想要脫出拉拽,刺入蘇绮羅的胸口。
玉山師問那劍,“你可看準了?前方是昭華娘娘,她怎麽可能是妖物?”
那劍繼續顫抖。
蘇绮羅道,“你放開那劍,看它到底刺不刺我!”
她自己有幾百年道行,即便那劍要刺她,她也能與之抗衡,只消讓那劍退卻回香爐的位置,便不能算是指認她為妖了。
那玉山師卻拿起馬尿符貼在劍上,大聲道,“回去!回去!”
估摸那符就是玄境上人給他指揮劍用的,那劍果然聽話插了回去。
玉山師從衣裳裏拿出一面銅鏡,上面赫赫然寫了三個字照妖鏡。照妖鏡民間都有聽過,好像一照就能讓人現形,只見他拿着鏡子問,“那破皮兒鏽劍說娘娘是妖精,你快告訴它,娘娘不是妖精!”
說着就拿鏡子向天一照,竟然光亮與日光相接,周遭不禁大駭,真以為他有通天之能了!
“天地神明敕令妖怪顯形!”玉山師将鏡子指向蘇绮羅,一只狐貍赫然出現在鏡中,蘇绮羅大驚失色!
那劍再次顫動起來,淑妃都吓得指着蘇绮羅,“你,你!你!狐貍……”
蘇绮羅臉色已經慘白,沒想到這妖道竟然真能拿到這些寶器,二十年承歡,撫養子嗣,如今一夕暴露身份,恐怕以後蘇家與寧茗,都要身敗名裂了……
那她就更不能屈服,必得逃出去帶着寧茗及蘇家衆人逃亡。說着手上蓄起了力。
檎華宮外突然幾個婢女齊聲叫道,“昭容娘娘拉出蠱蟲了!昭容娘娘拉出蠱蟲了!”
淑妃這會兒正沉浸在蘇绮羅是妖的震撼中,這會兒又聽說昭容的蠱蟲是真,又将目光投向玉山師。這會兒誰對誰錯,誰是妖,衆人又陷入了迷惑。
蘇绮羅道,“謝師傅在何處?”
外面婢女叫道,“謝師傅已經趕來啦!”
蘇绮羅喜極而泣,但見那斬妖劍從香爐上飛起,向着蘇绮羅不由分說地刺來,蘇绮羅卸去渾身氣力,泰然直視。閉上眼時,只聽到嘩嘩的紙張聲音響起,蘇绮羅睜開眼睛,看見那劍上忽然布滿了朱砂符紙,将那劍往天上拽去。
遠遠地,謝流離騎着一條黃色的狗,身後跟着一只小白駒飛奔而來,到了門口盯着那劍,“是好劍!好劍到我手裏來!”
那斬妖劍遇着這靈骨強壯的,怎可能不聽話,瞬間便掉轉了方向,握在謝流離的手裏。
謝流離摩挲那劍,“哇,真是好啊,只是撒了馬尿,臭得慌。劍啊劍啊,那個妖道是不是小妖精?”
說着劍就脫手往玉山師身上刺去,那玉山師吓得往壇下躲,謝流離又趕快拉住劍柄,“不要去啊,那可是神人玉山師呢,你別着急,讓你照妖鏡妹妹先看一看吶!”
謝流離的符紙将照妖鏡從壇上拿過來,謝流離拿着鏡子跑去壇下,将人揪了出來,“你照照,咦,你是狐貍。”
謝流離又跑到淑妃那裏,“你照照呢,哎呀淑妃娘娘,你是狐貍!”
一個一個婢子們照過來,最後往自己身上照了照,“這狐貍怎麽不帶變樣的,吓死我了,難不成狐貍都沒長相的麽?”
外面玄侍擡着皇帝的玉辇已經趕到,謝流離都還沒再說話,皇帝就已經大跨步地從玉辇上走下來,“朕來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謝流離将照妖鏡遞上去,果然一看,就顯現出一只狐貍頭。
“歹人诓騙朕,那斬妖劍呢?”
謝流離道,“皇上,這妖道還得細細盤問,萬一還有同黨妖精埋伏怎麽辦?他這劍可不是好得的。”
皇帝大發雷霆,上前去将玉山師的壇砍了個碎,随後命人将他綁了下去。
折騰了多半日,圍觀衆人皆被皇帝狗血噴頭地罵了出去。随後皇帝抱住了蘇绮羅,蘇绮羅嬌嬌倚靠着他肩頭哭泣不止,皇帝遂讓叫了另一辇,兩人一起坐辇離開了。
謝流離這才想起昭容拉蟲的事,進了昭容宮內,見溫妃正在屋門口坐着。
謝流離正要問,溫妃“噓——”一聲。
謝流離打開夜壺一看,其實不過是一條假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