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遺旨婚約【二更】
皇帝愣了愣, 想起來寧昱十幾歲上的荒唐事。
在他的兒子當中, 旁的都是妾生,于他而言, 感情不能與寧昱比。而寧昱似乎天生不喜歡受禁锢,就與那謝家的大女一樣,比這金碧輝煌的四角宮殿更愛上天入地。可是誰讓你生在我家, 你以為你真的由着自己性子, 別人就能讓你活了?你是不知道你爹對你的好啊!
皇帝心裏想,當初他的爹若是不起事,他們家早就被滅門了, 哪還能讓這小子沉泯在對同一個女子的幻想裏面拔不出來呢?
這是什麽,情種。誰還不是個情種呢?
皇帝這一生當中做過些出格的事情。有一個女子讓他念念不忘,自然那并不是寧昱的嫡母,可也仍舊是她心愛的女人。現在正妻與情人都死了多少年了, 如今想起他們的臉龐,再看看寧昱這決絕的神色,倒是有點羨慕他。
羨慕他有個好爹, 可以縱着他。
皇帝的父親起事時,寧昱的母親正值第三次臨盆。車馬在路上奔馳, 她就生在了路上,結果落下了病根, 以至于多年不再孕。
父親年老之際,數次逼迫威脅再無子便廢掉太子妃之事,因此她數年間越發憂慮, 到頭來強行懷孕,難産而死。
在她越發憂慮的那幾年間,他遇到一個讓他忘憂的女人。她在禦花園的笑靥如花,裙擺飛揚,跌入他懷中的情形如今仍在他的眼下,她也很快就死在了這件事上。
那寧昱如今說要娶的這個人,他原先阻止了兩三年都沒有阻斷,一個心思長在外面,思着和女人長相守的太子,與那些思春的少年沒什麽分別。
說起來謝筠是謝家長嫡,家裏有從龍之功,又是數百年之智囊世家,連通這天地人間,将她娶了本也無妨。可這天命相克,沖陰陽毀社稷,他就不能不管了。
說來有趣,這天命相克,原算的是匹配婚姻的兩人,眼下這謝筠與寧昱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唯獨克的是他這老子。當時欽天監有星象昭示,說是至陰時分所生的“兒婦殺帝星”,那謝筠就是至陰體質,又靈骨奇佳,便應了“兒婦殺帝星”,這他雖年邁,卻想長生,兒子娶誰不是娶,非要娶個克老子的才甘心麽?
十七歲上因這孩兒情窦初開,硬是脫去一身太子衣冠,跑去同那謝筠私奔,真是不能不教他刮目相看,連不信這相克之說都不行了。
欽天監的諸般官員在旁與他說,如若真将此克星娶為兒媳,恐怕撺掇着太子謀反的事便要成真了。星象與命相板上定釘的東西,他自然是非常得信,信得不管那女子是誰家的,都得先碎屍萬段了才行!
于是當夜派精兵玄侍前去殺謝筠,結果不知怎的走漏了風聲。聽說雨夜的厮殺異常兇狠,寧昱裝扮成平民的模樣,單刀砍死了四人,又被一人戳中腎髒,才倒地笑說“你們殺了太子。”
送回宮中後,太醫已經束手無措,唯有宮中道觀的中山道士會得切割之術,将壞死的腎髒取出,才保全了寧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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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道士挖了腎髒,也順帶将一魄挖走,關于這一段記憶便作煙消雲散為結,皇帝這時才考慮那謝女該如何處置。北方戰事吃緊,謝家似有搖擺之意,若是與謝家為敵,那麽謝家極有可能支援北方。就此考慮之下,才随意找了一具屍體穿上寧昱當天的衣衫,戳破了臉皮扔在那水溝裏。
後來也就相安無事。
想完了過去,皇帝跌坐在榻上,“你要娶她作太子妃,将來做皇後,當然可以。”
寧昱的目光亮了亮。
“等朕死了就可以。”
寧昱的雙手捏得有些顫,嘴上沒說話。皇帝老兒笑了兩聲,拍一拍他的肩膀,“朕不是诓你,朕會将此寫在遺旨上,不論謝筠那時嫁與何人,有幾子嗣,都要合離入宮,給你做皇後!”皇帝想了想,開門喚高秀,“你給朕叫禦史過來拟旨!”
寧昱覺得他父皇太可笑了,于是道,“好,兒臣遵旨。那麽兒臣在此前,也絕不娶妻。”
“混賬東西!你是盼着朕死嗎?”
寧昱大拜,“兒臣不敢。”
說完這句話,寧昱強撐的精神就渙散了開來,這自從十七歲割去一腎就身子骨孱弱如斯的寧昱,每日能堅持的也就不到四個時辰。現在,他是徹徹底底地倒在他父皇腳跟前了。
空氣寂靜了一會兒,皇帝喚了他兩聲,見沒動靜,俯身去抱起他。眼見那腦袋耷拉着如同當初将死的模樣,皇帝忍不住仰天長嘯,“叫太醫來!”
頓了半晌,高秀道,“太醫已去請了,即刻就到。那禦史還叫嗎?”
皇帝有些萎靡,“叫,朕把這遺旨先給兒子拟了,省的他再死一回。你再把觀裏的謝筠叫過來,我要同她有些話說。”
高秀差人請了謝流離來。謝流離一聽是皇帝有請,只能硬着頭皮跟來,等她到時,禦史正在皇帝寝殿邊上,點着昏黃燭火,聽皇帝口述旨意。
那禦史面目驚奇地寫完這道聖旨,唯唯諾諾地走了出去,皇帝将那聖旨揣在地上的寧昱懷中,随後向着門口道,“阿筠你過來。”
謝流離跪在他身旁去,眼見是寧昱昏倒在地上,想也沒想就将他頭頸抱在懷中,以手度進氣去。
皇帝長長嘆息一聲,“叫你還真叫對了,你跟朕說說,他這是什麽毛病,難不成是被朕氣昏了?”
謝流離這才反應過來,道說,“回皇上,太子殿下是缺了腎髒一魄,雖說魂魄并沒有必須依靠其中一個髒器的道理,但确實有歹人對太子的魂魄做過手腳,依托着那個壞死的腎髒一起給挖走了。如今那丢失的魂魄不歸,太子就會身體乏力,睡覺的時候越來越長了。”
皇帝,“如今本朝中,你算是玄門的佼佼者,那依你看怎麽治?”
謝流離道,“必須得找回魂魄才行,否則太子再這樣下去,恐怕終究會長睡不醒……”
皇帝陰恻一笑,“你們兩個這是在合起夥來逼朕吧?”
謝流離愕然,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只得低頭道,“皇上指的是什麽?”
“還有什麽,你兩個不是無論死活都要在一處嗎?你兩個是在跟朕玩什麽把戲,苦肉計?”
謝流離趕忙道,“臣女沒有此意。臣女有心上人了,萬不敢想着争奪太子的姻緣。”
皇帝仰頭,“你有了心上人了?”
謝流離低頭道,“臣女的心上人,幾年前以為已經死去了,可現在他活過來了。他就在臣女的身邊,只不過,只能依托獸體來生活。這話不怕皇上嘲笑,但是臣女必須得跟皇上說清楚了。”
謝流離想到了六螺城的事,正好可以在禦前為寧昱辯解,于是道,“臣女還有事秉奏。焽王雇臣女去六螺城調查屍人,故意告訴我蜘蛛可以治屍人,因此我才告訴太子知道,誰知原來這一切都是焽王的圈套。所以六螺城屍人入城,蜘蛛逆反的事,是焽王一手主導的!還有,太子殿下他沒有撞死人,那屍體是被鈍器所傷,臣女曾經出入過那死去女子的家中除邪,知道那女子的死因。那證人蔣大是我所住客棧的小二,那塊金字是太子送給我,而我又轉贈給蔣大的。我有太子的字據為證明。”
謝流離将寧昱寫的字條拿出來,皇帝看着那字,辨認得出是寧昱的字體,卻忽然笑了笑,“這麽一個字條,說你想給他脫罪也行。”皇帝的眼睛盯着她不放,“你方才說,你那心上人依托獸身存活,是什麽意思?”
謝流離道,“臣女不敢隐瞞,葉炎留了一絲殘魂,被我無意中獲得,我将它寄存在小獸的身上了。”
皇帝摩挲着自己的大腿,手上滲出一層又一層的汗……這汗是高興而出的。
這“葉炎”,不就是寧昱去族學求學時托用的名字麽。倒是聽說為了不被認出,他還拖中山道士給他改容顏粘面皮,因為那中山道士的道法高強,幾乎無人能認出。
當年的中山道士已經無處尋蹤跡,可是寧昱的身體也每況愈下了。他這皇帝是越來越年老,他這兒子也越來越不濟,而能治病的藥引就在眼前,把謝筠的獸人抓了便是了。
約莫反正這兒子幾年前和幾年後,都拜倒在謝家阿筠的石榴裙下,那他有沒有那段記憶,好像也沒什麽重要了。
不就是抓一只獸人就能解決的事情嘛。
太醫将寧昱扶着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榻,看過是熟睡後,開出了兩副藥物,也就無方了。皇帝自己知道藥方,一直盯着眼前跪着的小謝筠看來看去,說來說去這孩子沖的是他,不是寧昱,等自己百年之後,兩人想怎樣便怎樣,既然情真,那就等一等,即便等不及,大不了如他這老頭當年一般,私下裏同那情人相會缱绻,完事後各自打道回府,不也這麽過了幾年麽。若是她沒有被父親弄死,恐怕到如今,也會如此私會吧。
鬧了這麽一整夜,皇帝覺得自己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出去人事局辦事去了,比以前更晚了點。。。。求輕噴……
晚上晚點統一回評論!麽麽噠!